番外:如因如果(一)

西江月

湖上涟波微淡,枝头细雨翻浓,旧时人去影无踪,卧醒一痕残梦。

拿与心花互戴,还须命里相逢,霎时候百代一空,看把姻缘拨弄。

话说自太祖平定胡尘,开国固邦,励精治世,日勤不怠,已卅载有余,洪武三十一年闰五月帝崩,建文君即位,大赦天下,厚德载民。

却说吴中苏州府阊门大街枫桥地面,有一人在此经商立业,此人姓温,名企良,因家中排行第四,小字唤作四哥,青州府人氏,自幼攻书,后随父从商,下了江南。

待到及冠,温企良辞了父兄,一路做客买卖,到了姑苏,做发了些生意,因流连此间小桥流水,风光秀妍,九衢三市,往来频繁,遂在枫桥赁下一所二开间的临街店面,凑够本钱开了家生药铺。

温四哥年二十三岁时遇一良缘,与阊门内富户伍员外家的独女伍氏许下终身,尔后择日行聘,六礼告备,娶了伍家娘子过门。

这伍娘子时年十八,长得艳丽非常,资容如画,一时间一对玉人情投意合,鸾凤和鸣,梦魂作伴。

但道是好景不长,伍娘子产下一女,尚未满岁便早夭,洪武十九年六月十日又诞下一女,起乳名夏儿。

早是苏州府商业极盛,又近京畿,田赋繁重,太祖又是极厌贪恶商的,大笔一挥将苏州府内许多世家豪富连家带口都赶散至长江以北。

伍员外一家与奴仆十数人也在驱散列,唯伍娘子、贴身照顾伍娘子的乳母姜妈妈、夏儿得以避祸,伍家临走暗将许多财物寄存在了女儿女婿手边。

然夏儿三岁那年,做娘的便因郁结成疾,撒手人寰了。

时光荏苒,白马过隙,这日温企良下了码头,扛着一个鹿皮褡裢走到街上来,临岸边、桥上挤满了摊贩,周围丁匠、佃农、脚夫、买卖人、小厮摩肩接踵,他抬眼看见夹在两个米铺中间,一个显眼的荷叶、膏药、鲫鱼形状串好的木牌幌子随风缓转,旁边竖招上写着“瑞仙堂各省地道药材齐备”。

温企良走到生药铺的油漆牌匾底下,铺子里有一老一少两个伙计,老的张主管正倚着朱红小柜记账,年轻的李主管在墙边清点药柜,看得出生意不算太好。

张主管抬眼,道:“温官人可回了。”

温企良见他立直身体,搁笔走到柜前,于是走近问道:“有事?”

“前日有行商在铺里兜售龙脑冰片,只拿了样,收或不收,专等掌柜的裁定。”说着他转向后边,喊了句:“李主管,拿货出来。”

温企良俯身闻了闻药材,又低头仔细看了眼,点了点头,问道:“今日钞价多少?”

张主管把盛药的玻璃盅收到一旁,道:“一百四十一文。”温企良随即将身上褡裢放到柜上,道:“这里面的田七、丹参、石斛都拿到后面打粉了罢。”说着往店里边走,一掀后门布帘,进去了。

宅子本是个二层二进的民房,前门被辟成了店铺,生药店后面的院子改成了做工的棚屋,时刻传出臼杵喀啦喀啦和药碾子骨碌骨碌的声响,一棵桂花树从墙角生长出来,芳气正扑鼻。

过一圆拱院门,来到一狭小的天井下,四面都是粉白墙和蝴蝶黑瓦屋檐,仅透出小片天色。

正前方的是二层楼的正房,正房一楼是间敞厅,左边是灶房,右边耳房里住着姜妈妈。

天井的左边的西厢也是两层,上边与正房有走马廊相连。

东边厢房则是作仓库,一旁的厢耳是为茅司。

温企良拐进西厢,还未登上胡梯,就已听到女孩儿清脆可人的笑声。他满心欢喜,一把握住扶手的褐漆顶球,连跨三阶上去。

“达达!”

闻得声至,温企良急望进房门,见夏儿一推露台平坐的阑干,噔噔地朝自己跑来,这女孩年才十二,刚挽起两侧鬟发,两边各以一支蝶停兰花银钗做固定,白净净身上穿着天青色织锦主腰,外面罩一件透透的立领琵琶袖白纱长衫,下身穿着淡藕色膝裤和一条绿地海棠绣纹马面裙。

女孩虽还年幼,却已是一副清秀伶俐模样,眉如翠黛,眼如秋水,唇似樱桃,笑靥似花,一跑动起来,雪颈旁披发翻动,青绿色裙裾飞扬,兔一般倏地钻进男人怀中。

温企良不停摩挲着女孩的脑袋,满脸都是笑,问道:“夏儿,思想爹不曾?”

夏儿把头钻了出了,狡黠道:“爹爹,你试猜。”

温企良作叹气状,从袖中摸出一本刻板印刷、玉扣纸线装而成的书本,说道:“枉我还寻了本容与堂的《幽闺记》回来。”

这时房里一个与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儿走到温企良身后,仰身踮脚,替他除下外套,只见她头上梳着两个丫髻,穿着素色暗花纱短衫、蓝色单裙。

女孩双目有神,顾盼灵动,嘴角含笑,却不说话,她比夏儿要大上一岁,名叫小铃。

夏儿离开温企良的身体,看着他伸直双袖抖下衣袍,一把夺过他手里的书,埋怨道:“爹爹去了许多时了,这才来家。”

小铃捧了衣服就往楼下去了,这时房里一只大白猫慢腾腾地挪了过来,在温企良脚步打呼磨蹭,温企良蹲下一把揽住它的胸口,将它提至胸前。

温企良问道:“在家做了甚么?”说话间大白猫往前扑腾,爬到了女孩怀中。

“读书写字,”夏儿仰头思索一番,道,“和小铃姐吹笛下棋踢毬顽儿。”

温企良朝露台看去,见一本合着的黄封书册,写着大字“花间集”,问道:“读了甚么?唱个儿与爹听。”

夏儿先是一笑,然后轻咳几声,摇晃脑袋唱了起来:“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是韦端己的词?”

女孩眼神明亮亮的,边捋着白猫的脊背,边说道:“爹爹知道?”

“我记得一首诗,你听。”

温企良于是吟道:“见人初解语呕哑,不肯归眠恋小车。”

夏儿眨巴着眼等他继续。

“一夜娇啼缘底事,为嫌衣少缕金华。”

“好么,爹爹笑话我。”

夏儿撅着张嘴,退到一张藤制美人榻上坐下,这时小铃端着盏茶进了屋,放到桌上,拿过来递与温企良,口中说道:“爹,姜妈妈问你吃了饭不曾。”

“一会儿下去,小铃,坐着罢,不消服侍。”

夏儿看着眼前忙碌的女孩,突然开口道:“我今日也教了小铃姐识字的。”

温企良是普通市井人家,每个月除掉药铺伙计的月钱,本就没有闲散银两购买家下人使的,只因当时在破庙口看见她伏在自己祖父的死躯旁大哭,于是带她回家并让她改了温姓,权当给夏儿找个伴,作养女一般。

温企良在桌旁的小圆凳上坐下,道:“你也向小铃学学怎么把家,好早与你定个姻亲。”

小铃又端茶走到榻前,说道:“夏儿姐,吃茶。”

夏儿也没动手去接,只手挠着后边的黄花梨木枕屏风上的工笔花绘图,呼着:“我不嫁人!就在达达身边,一世也不出去。”

姜妈妈顺着胡梯走了上来,手中提着饭菜笼盒,看了她一眼。

小铃转回身,忙抹得桌子干净,将白米饭、酱瓜茄、花笋干、蒸猪肉、糟鱼、醉蟹一通摆上桌。

温夏儿、温小铃两个挨排坐在一起,坐在温企良对面,三人动箸吃饭,女孩儿听温企良说着路上见闻,或感叹或娇笑。

吃到一半,听温企良又说起了“白蛇记”的故事,夏儿懒托着腮,说道:“这故事爹爹讲过许多次的。”

他挠了挠眉毛,道:“‘苏小妹’呢?”

夏儿和小铃齐声说:“也听过了。”

“这个定没讲过,”温企良笑了笑,捋了捋袖子,开始讲道:“宋朝年间,某年某月,汴梁城外有一小女,姓莘名瑶琴。七岁能诵,十岁能吟,到十二岁,琴棋书画皆通。”说着温企良瞧了夏儿一眼,见两人听得很是认真。

“时值金军侵入汴京,徽宗、钦宗被俘,满城破败,人皆携老扶幼,弃家逃亡。瑶琴在乱中与爹娘走散,后被歹毒男子哄骗携至西湖边上,以五十两银钱卖给鸨妈,自此误落风尘,堕入了花柳之地。”

听到这里,夏儿圆睁着眼睛,轻手轻脚地走到温企良身旁,一径坐在他的大腿上。

温企良看了看她,见她眉毛凝在一起,既不忍,又好奇想听下去,又看了看小铃,只见她将碗筷搁在一旁,也不吃了。

“瑶琴姑娘长得标致,诗词作画、吹弹歌舞都可,一时成了临安的风流名物,人称‘花魁娘子’,多少富贵子弟带着厚礼以求一见,多少风雅人士书信往之以求诗字。然瑶琴内心清高,直到十五岁还不曾破身。”

“鸨妈性奸,为贪大财,一日用计灌醉了花魁娘子,将她送上某豪富员外的床,一代良家遂遭轻薄。事后,瑶琴姑娘伤心欲绝,从此托病,不肯会客。这般许多时,鸨妈请来一位能言善道的虔婆,虔婆知瑶琴早已有从良之意,便顺意而为,劝说她多接宾客,一来藏下私钱,二来物色知心人,以求早日从良嫁出这烟花地去。”

大白猫绕过梳妆台,款款漫步过来,蹭了蹭夏儿的脚踝,女孩则专注于听故事,竟毫无察觉。

“花魁娘子思之有理,从此欣然接客,没日没夜,不得空闲,据传欲与之挨香一晚,需白银十两,尚争抢不得。无价宝易求,有情郎难得,纵光阴流逝,无一人合意。”

小铃一边将鱼肉残羹划到地上,喊道:“雪姑过来。”起身后又对温企良说道:“这故事我听过的。”

此时已是酉时初,小铃收拾着桌上碗筷,大猫在地上舔食不停,温企良站了起来要去寻衣服出门。

夏儿从他腿上掉落下来,拉着他的衣袖问:“爹爹,讲完了?”

“讲完了,”温企良摸了摸女孩的头,又从袖底下掏出三张五十文小钞,朝小铃喊道,“小铃你过来,这些你收着,晚夕去巷口冯老三铺子里买些麻糖、定胜、玉露之类,见到街市有葡萄、梨子果品也买些,你俩吃食,剩下的自拿着用。”

小铃应诺一声,把钱收进腰瓶里去了。

温企良下了楼,去混堂浴了身回来,就在铺子里点账目到角楼鼓声响,后又在棚屋里翻晒药材、记录货单直至半夜。

顺着花香,温企良掌着灯踱步进了院子,见姜妈妈正抓着抹布提着铜盆朝拱门旁的大水缸走来。

“妈妈,多累您照顾夏儿和小铃了。”

“休说这种话,行走在此已是受你恩惠,吃也是你家的。你要是真替夏儿想,着紧的再娶一房,咱家也不是穷的,讨个伉俪管理家事,倒不好么?”

“我知道的。”

随口应和着,他轻轻走上西厢的胡梯,推开门,用烛火照清了门边的脸盆架和妆柜,两人已经睡了。

他走进去,将烛灯放在木桌上,这时他看见有冷白的月光从露台外洒进房内,他过去合上了露台前的龟背锦隔扇门,转头看见屏风和架子床,床上挂着紫纱的帐幔,垂着银白色的帐钩,两个女孩姿势怪异地躺在昏暗且朦胧的纱布后面,乌黑的头发交叠在一起,两人只盖着轻薄的锦被。

温企良撩起帐幔的一角,看着夏儿侧着朝向床外酣睡,将右手扭在身下,半张脸埋在小铃的臂弯中,只见,色若羊脂玉,静如寒江水,牛郎与织女,双星点承泣。

他坐在床畔,握住她的手。

**********

孟鹤跑了几步上前,抓住了孟企的手,有些羞涩地抬头瞅着他。

然后女孩回头看向另一边,伸出手去。

魏妜环在她身后愣了愣,然后快步,靠近,牵上女孩的手。

三人踩着步行长街红白两色的方形地砖,从高高的花圃和坐满行人的公共长椅旁走过,路边有着圣诞树造型的的金属伞架和银色的后现代主义雕塑。

地砖湿湿的,刚下过雨,孟鹤紧捏住孟企有些冰凉的手,前后挥了几下,然后松开,手指交扣在一起。

离开步行街,前方是商店、餐馆、酒吧挤挤挨挨的热闹街道,两侧是四到六层楼高的房屋,往远处眺去,英文招牌和红绿灯后面出现了几个哥特式的尖顶,还有一栋建筑上带着一个方形时钟。

这边有许多红色砂岩建造的房屋,在连绵的灰色低云下显得更红了些,也更加稳重,与雨后卸除光线滤镜的红叶一样。

建筑逐渐稀疏了起来,眼前出现了那座“建反了”的博物馆和大片草坪,“爸,魏姐姐,来。”女孩领着两人绕建筑物走了半圈,来到藏在背后的博物馆正门,进到旋转玻璃门里。

孟鹤穿着深蓝色的丝绒连衣裙,颜色很衬她亮丽的白色皮肤,收腰的连衣裙凸显出她的身体曲线,裙子的领口和袖口都有米白色的花边点缀。

她头顶戴着酒红色的郁金香帽,下身是黑色丝袜和亮黑色乐福鞋。

博物馆无需入场费,走进去时,二楼的管风琴向整个场馆宣泄着悠扬流畅、曲调灵动、层次丰富的民族音乐,正像水流一样泻在大理石地砖上,又在高深的隔栅状穹顶反弹着回音,声音与声音互相交织,因时间差变得更加空灵。

三人在馆内慢慢悠悠地逛了整整三个多小时,一边听着音乐一边欣赏着雕塑、文物、动物标本、绘画等馆藏。

“这是什么?”魏妜环身上穿着孟鹤的白底灰肩冲锋衣,听着讲解员用口音浓重的方言说着一大串英语,指了指橱柜里的石板。

“足迹…化石……”小鹤将讲解员的话简单翻译出来。

魏妜环问:“谁的?”

“鳄鱼,好像。”

魏妜环点点头,仰头看起了一旁的巨角鹿骨架。

“鹤,来这边。”

孟企走到另一展厅的门口,对孟鹤挥了挥手。

女孩踏着木地板轻跑过来,抿着嘴朝他笑了一笑,眼前是各色食肉类、灵长类、偶蹄类、啮齿类等等无数动物标本,以及还有些不存在或者已经灭绝生物的假想模型。

“你喜欢看这些啊?”她说。

“我以为你会喜欢呢?”

女孩的身体靠着男人的手臂,下巴停留在他的肩膀上:“第一次来看的时候还是挺激动的。”

“看那个。”孟企指了指前面。

“大熊熊吗?好可爱。”

男人转过头来看她,问:“学习,累吗?”

孟鹤轻轻摇了摇头,她重新留起的长发左右晃了晃:“没那么累。”

等魏妜环走过来,孟鹤半蹲在白色大老虎的模型的前面,两手比着伸爪的手势,张开嘴模仿老虎咆哮起来,逗得妇人咯咯直笑。

“这边!”女孩跑向门外。

穿过门是一个大展厅,上方吊着一架军绿涂装的“喷火 LA198”英制战斗机,底下是高大的长颈鹿、大象等动物的模型,与战斗机面朝一个方向迁徙着,看起来像是某种后启示录风格电源里会出现的场景。

从大厅的白色长阶走上二楼,还有好几个小展厅,排布着来自各国的盔甲收藏、瓷器、象牙雕刻品等等,小展厅通过二楼的廊道相连,回廊墙壁上挂着印象派、现代派、文艺复兴、浪漫主义、表现主义的名画。

孟鹤见男人的视线被画作吸引,跨了一步往前,将手背在后面转了个圈,笑了一下,又回到他的身边,说:“想起和你一起看画展了,好像还是昨天一样。”

孟企刚想说什么,女孩将头转至一边。

“魏姐姐!我们去看木乃伊!”

魏妜环有些担忧地说道:“啊?是不是很恐怖啊,我害怕。”

孟企看两人挽着手拐进一个展厅,他看了看一旁的墙上,似乎是毕加索还没进入抽象时期时画的画。

二楼的展区是按照国家地域划分的,看着古代手工艺品和远古的建筑遗迹的一部分,巨大的彩绘玻璃窗,栩栩如生的中世纪雕塑,孟鹤与魏妜环饶有兴致地穿行于展品之间,眼睛盯着五光十色的文物不放。

孟企从孟鹤身后靠近,环住了女孩的腰,把她吓了一跳。她转过头来,低低地嘟囔一声,垂下眼帘,与他轻轻一吻。

“是不是累了?爸。”

“还行。”他说。

“国内这个时候都半夜了,你看魏姐姐,眼睛都睁不开了。”孟鹤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盯着来自 5000 多年前的人工石球看的魏妜环,妇人的视线注意到了两人,回过头来朝他俩笑笑,看起来脸上写满了困意。

当地时间 16 点半,通知即将闭馆的音乐响了起来,三人在参观途中绕不知不觉来到了博物馆的另一侧,这边也有个带上下楼梯的大展厅。

“哎呀,吓我一跳。”魏妜环说着,清醒了一半。

三人面前是数十个吊在空中的人头塑像,各自展现着喜怒哀乐之类的表情,远远望去就好像是一大群只现出头颅的飞舞的幽灵。

孟鹤笑吟吟地拉她走下楼梯,穿过大展厅中间展出的各式半身胸像,离开了博物馆。

孟鹤带着两人来到一家小旅馆前,向两人伸手,说:“护照。”

女孩一个人先走进去,在柜台前和店员说了一通话,孟企和魏妜环听不懂,只得在一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拿了门卡钥匙,三人走着楼梯来到旅馆三楼,如果按国内的算法其实应该是四楼。

她打开了房门。

孟企瞅了瞅她,又瞅了瞅还在楼梯口的魏妜环,问孟鹤:“只开一间房?”

“是啊,省点钱不好吗?”孟鹤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

孟企眼睛瞪得老大,压低声音问:“你让我俩住一起?”

“我们三个一起。”女孩邪邪地笑了笑。

“不是,你今天不回去宿舍?”

“是啊,担心你们俩。”女孩推开门,一半身子走了进去。

“担心我俩乱来?那就别……”

魏妜环拖着疲惫的步伐来到两人身旁,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孟鹤的双手,三人面面相觑好一会。

“不行,我得单独住一间。”魏妜环表情慌张地说。

孟鹤翻了翻眼白,像是理所当然,说:“看吧,我就是担心这个,我一走你俩就得乱花钱。”

孟企正欲回嘴。

孟鹤一把拉住魏妜环,用力拽着她:“魏姐姐!我们睡一张床。快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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