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下(1)

偏执却无良药医

“啪”

清脆的响声回荡着,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中显得格外明显。

此时夜色已渐深了,白天里热热闹闹的人气已然消散殆尽,黯淡的月光投在白色的墙壁上,隐约能看见岁月流逝带来的斑驳痕迹。

一路走过来,所有的房间都空空荡荡的。

风声掠过无人使用的讲台与长桌,发出阵阵空灵的回响,在四周的墙壁上来回震荡,仿佛还能听见白日里老师们在讲台上抑扬顿挫的讲课声。

尽头的房间却又是另一种光景了。

月光从窗户的间隙投射进去,能看见一张张办公桌上,随处可见的文档,笔墨,便签,或整齐或随意的堆在一起,散发着淡淡的书墨味儿。

不同的办公桌上还有着细节上的稍稍不同。

有的摆放着保温杯,热水壶与茶叶罐,有的放着新鲜的水果与零嘴,有的摆放着几盆小小的盆栽,还有的地方还能看见一些花里胡哨的书画,装饰,都是从调皮捣蛋的学生们身上没收而来放在这儿的物件,给这件严肃的办公室增添了几分活泼的气息。

所有的房间都显得充实而不凌乱,纵然不少家具都因为岁月流逝,带上了暗黄发沉的色泽,甚至有些柜子上已经裂开了一道缝隙,可却仍旧干净整洁。

仿佛这些屋子都随着其中老师的离开而陷入了香甜的睡眠之中。

等夜色散尽,晨光升起,便会醒来,精神饱满的开始新一天的生活。

然而,这一声清响却打破了这片寂静。

循声觅去,在走廊深处的尽头,有一间大门厚重结实,光洁如新,显得格外显眼。

抬眼望去,门牌上“院长办公室”几个字闪耀着烫金般的光辉。

比起旁边简朴的教师办公室来说,这间专门用来给院长办公的房间代表了整座学校的颜面,纤尘不染,想必是特别关照过,请了专人来负责打扫清洁的。

仅仅是一扇门,庄严的氛围便扑面而来。

虽然谈不上华美名贵,但其用心程度可见一斑,不难想象,能被郑重其事的邀请入这个房间面,招待的,无一不是贵客,需要学院认真对待。

可现在,从里面传出来的,却是近乎失礼的异响。即使站在门外,也在隐隐听见房间里传来的话语。

“……今天来,就是为了这种事情?!我该做什么,怎么做,有必要向你们汇报吗!”

“啪!”

又一声脆响从门内传来,蕴含的愤怒情绪炸裂开来,席卷了这条静悄悄的走廊。

即使隔了老远,也几乎能听到木制的桌面发出吱呀作响,不堪重负的呻吟声,仿佛下一刻就要四分五裂一般。

好吧,让我们沿着这个可怜的,几乎要断裂开来的声音,穿过厚重的大门,来看一看,是怎么样的人竟敢,胆敢在这严肃庄重的会客里喧嚣。

轰然巨响的来源,是一张结实厚重的楠木茶几。

在仔细打量,飞鸟与云纹,花朵与草叶,都被寥寥几笔勾勒出来,简洁明晰。

可以看出来这张小桌并非出自名家之手,做工颇为简单。

可木料光泽莹润,色泽细腻,入手光滑温润,半点毛刺都没有,一看就是用料扎实,制作用心,连边边角角都一丝不苟地打磨细致了,可见师傅的用心,一看就是下了大功夫。

事实也确实如此。

早些年翻新校舍,款项颇为紧凑。

毕竟蓝霸学院面向贫民,收取的学费一向不高。

经年累月的处于财务紧张的状态,好容易才凑到了一笔款子来重建老校区。

其他的倒还好说,一切从简,老师学生们也都习惯了。

可唯独院长的办公室,要是一个做不好……没来由人背地里笑话。

这可愁死了负责施工的王泽老师,天天念叨着这事,却没办法。

这事只能暂时打算展示搁置下来,换上一批还算过得去的家具,也就先这么将就着用了。

可偏偏,前来施工的队伍里有个刘师傅,听到这话二话没说扭头就走,谁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直到三天后,平时管事的音书老师这才着急忙慌地赶到门口,一辆大车停在那,刘师傅正汗流浃背地指挥着车上的一个小伙子,往下搬这茶几。

一见得他来,连忙擦了擦汗,笑着说他们算是老客户,这些算白送的。

这哪有干活的给东家倒贴的说法?

尤其是音书老师听见了一旁围观的伙计正扯闲篇,说这老刘头也不知发了什么疯,把自家上好的楠木给砍了,做的这家具。

这树,老刘家祖上三代刚到天斗城时种下的。

从老爷子白手起家,到城里数得着的木匠刘,再到如今家道中落的老刘头,当年那片树林,也就只剩这么几颗了。

当年给老爷子送终的时候都没舍得砍了,没成想今儿个在这看到了。

这轻飘飘的几句话,压得音书都快趴下了。

唬得他连忙上前接过小伙子的手,连声说不敢不敢,然后赶紧往外推。

这小伙子搬东西拖拖拉拉的不利索,手劲儿还挺大,音书一个五十级的魂王,第一时间却是没拧过他。

两人推来搡去的,只见得小伙子一歪,“啪”,倒下了,一条空荡荡的木腿在裤管中漏了出来。

“嗨,音老师,别在意,我都……习惯了。”

肤色黝黑的小伙子下意识地缩了一缩,躲过面前伸出来的手,望着目瞪口呆,若有所思的音书,露出苦涩的笑容。

“我们爷俩,也没别的意思。我……混了小半辈子,没活出个人样儿,还给爹添麻烦了。听说学校缺批家具,这不,就想……没别的意思。呵呵,没啥。就是音老师,只怕您是……再也没办法打折虎子的腿咯。”

音书这才想起这个为何看着这孩子这么面熟。

这不是当年里学校一天到晚总喜欢找人打架最皮,最跳,最能找麻烦,最看斗魂的刘虎子吗?

当年还代表过蓝霸学院参加过那年的魂师大赛来着,怎么如今……

一旁的老刘头抹着泪花,说了离校来这些年的经历。

原来刘虎子自小就跳,上房揭瓦,下河摸鱼,那真是一天到晚没个停。

偏偏检测出有修行天赋之后,被老爷子当作个宝捧在手心里,那更是无法无天了。

刘家三代,终于出了个魂师,那真是老祖宗保佑了。

全家人都期待着,期待着刘虎子长大成人,好让光宗耀祖,让刘家更进一步,不再整天给人低声下气,跟锯子与木屑打交道。

刘虎子倒也争气,不仅考入了蓝霸学院,还是当年校队的主力。

小伙子血气方刚敢打敢拼,尤其是喜欢跟人打架,斗魂,就好跟人好勇斗狠。

虽说也闯了不少祸,但成绩也不差,是老师们又爱又恨的一个刺头儿。

从蓝霸学院毕业后,他就更是沉迷于斗魂之中,无法自拔了。

凭借着当时的一点名气,组了一个队伍,在当时的斗魂场上,也是一匹小黑马,排名上升的非常快。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刘虎子的队伍遇到了有史以来最大的惨败。

到底发生了什么,没人清楚。

只知道那天以后,当时队伍里的智力担当,控制系魂师不知所踪。

而作为尖刀的强攻系突破手,刘虎子被挑断了手脚筋,奄奄一息。

等到老刘头收到消息,急急忙忙赶来斗魂场时,也只救下了儿子一条命。

那条腿却是因为伤势过重失血过多,终究没能保住。

“这点事情……本来不想惊动老师您的。本来就是自己以前孬,喜欢耍横,终究是惹上了不该惹的人,糟了报应。这都是命,怨不得谁,”

虎子按住了老泪纵横,还想说些什么的父亲。

当年血气方刚的半大小子早已是满脸风霜,头发泛白,愣是活出了几十岁的神态,却也只是把头磕到了底,一双手颤抖着硬撑,任凭音书怎么拉都拉不起来。

“早些年风光的时候,没能多陪陪家里人。如今人不成了,连老爷子过世时都没能去抬一抬棺,送最后一程……虎子还是不成器,让老师您失望,还白白丢了学校的脸面,实在是过意不去。”

“年纪大了就喜欢念以前的事情。以前不懂事,多受您照顾,如今这魂师也当不成了,锯子也拿不稳了,听说您这缺点家什,这才和爹一起做了一套,给您送过来。手艺不精,好在用料还算实在,应当是不会落了学校的名头了,务必请您收下。”

这场校门口发生的风波甚至惊动了隐居的院长,示意一旁的音书把围观的人驱散之后,她顺手握住压在父子俩身上的茶几,手腕一转,那能把一老一少两人压得直不起腰来的重量,就如同玩闹一般被她把玩着了一会,便珍而重之的放到了一旁。

“都是自家人,没什么丢不丢脸的。蓝霸学院的面子,还没有沦落到让你来丢的地步。左右不过一套家具。你有这份心是好的,我收下了。做不了魂师,做个稳稳当当堂堂正正的人,出去也能说是我的学生了。起来吧,以后别随便跪下,这才平白让人看我柳二龙的笑话。”

“是,院长。”

“你的事我都知道了。这样,我也不白拿你东西,你回去等消息吧,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老刘头泣不成声,重重地给院长不停地磕着头。

虎子却只是深深地一鞠躬,随后便艰难地站起身,勉力扶起自己的老父亲。

院长不为人察觉的点了点头,转身招呼着音书主任叫几个人,把车上的的东西都卸下来送进去。

一旁站着的王老师张了张嘴,却是与她擦肩而过,像是没看见这个人似的,令他的脸色白一阵青一阵的。

这件小事儿,很快便流传于大街小巷之中,成了大人物眼中们的笑料,寻常人家里茶余饭后的谈资。

与新校舍一同越长越高的,还有今年愿意入学蓝霸学院的申请书信,堆满了办公室,忙得音书主任四脚朝天。

他只能一边斟酌着用词回绝着那些热情的学生与家长们,一边忙着盯着工地的近况。

至于原来负责施工,在工人面前“无意中”抱怨这事的王老师,则在这全学校都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被调去了满是灰尘的档案室,整理文档去了。

这件事并没有引起多大的风波,因为不久之后,又有更劲爆,更刺激的事情发生了——天斗城竞技场的谢经理,死了。

某一天早晨,意气风发的谢经理从办公室跳了下去,甩了个四分五裂,肝脑涂地。

他的遗书中,详细地记载了他临死前的心路历程。

包括他是如何挪用斗技场的资金,如何勾结选手打“黑斗魂”操纵赌局,甚至包括如何暗地里收取贿赂,让原本实力不匹配的对手同台竞技,吹黑哨,故意拖延救护团队和通知亲属的时间,最终导致选手“意外”惨死的经历,都明明白白的写在了纸上,有条有理,事无巨细。

这当然激起了不少人的不满,尤其是花钱的看客和参赛的选手。

斗魂场的负责人当即出面表示,等到官方调查结束后,会和衙门商量,将谢经理遗留下来的财产按比例发回给那几场比赛中下注的观众与选手,凭票据领取,并且将选手落败的积分双倍补偿回来,这才把围在门口乌泱泱的一群人送走。

可始终压不下的,是大街小巷附近,看热闹的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外面的风吹不进学校。

那张茶几,便连同着其他家具一同送进了办公室中,只在招待贵客时使用。

与制造出它的工匠的低调意愿相反,每当有真正的自己人来访时,院长大人都会亲自泡上一壶茶,略带几分骄傲地向对方炫耀,说这不错吧?

这都是我的宝贝。

你也别眼红,有个学生送我的。

孩子命挺苦,早些年顽劣,经了事儿之后倒是成才了。

如今就在学校里管施工呢。

人倒是真挺不错的。

谁说我柳二龙不会教学生的?

就算不是魂师,至少也是个厉害的木工师傅啊。

唉,只可惜啊,孩子受了委屈了,没能给他找回场子来。现在还不知道是谁干的,死了个人,出了点零头就算了,打发要饭的呢……

每当说到这,院长大人都是扼腕叹息,遗憾不已。

可现在,一向对它宝贝不已的人,却是一掌便就其拍击得几欲断裂。

刘家师傅父子俩花了整整一天时间才将根深叶茂的大树砍倒,劈开,雕刻,打磨。

做出来的成品,其分量足以把爷俩都压得直不起身,非要叫上几个人,才能稳稳当当地把它扛上楼,放入房间之中。

可现在,它却发出了濒临散架的悲鸣。若不是收了几分力,怕是当场就要四分五裂开来。

即使如此,整个桌子也跟着下沉了几寸,四只桌脚竟然像是嵌进去了似的,被那阵庞然巨力以巧劲打入地板,留下四个深深的洞,竟像是预先设计好就要这么插入地面似的。

这盛怒之下随手一击,居然都能刚柔并济,举重若轻,其管中窥豹所体现出来的实力,足以令人望之震怖,细思恐极。

而这一切来源,竟是一只素白的手掌。

这只手掌不似男子那般皮肤粗糙,骨节粗大,却也宽大莹润,厚实有力,比寻常女子要大出半圈左右。

手指上的指甲修剪得很短,没有繁复的装饰,透出粉嫩温热的肉色。

整只手掌匀称光滑,简简单单地撑在桌上,却莫名的给人一种富有力量的感觉。

在油光发亮的木料纹理的衬托下,更显得其亲切质朴的美感。

单光从外表上看,却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只看似柔软洁白的素手,竟然就是令这张桌子几乎裂开,沉入地板的罪魁祸首。

视线沿着手掌上移,雪白的皓腕却没入了袖口之中,隐没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玄青色的冰冷色泽。

指套勾住中指,包裹着半个手背,将素白色一点点收紧,收窄,最后,全都被玄青色的皮料隐没,银光色的圆环箍住。

这样的衣物设计,说是遮掩,却是几乎是将曲线勾勒了出来。

从小臂到大臂,从腰身到臀部,从大腿再到小腿,流水般的肌肉群都被勾勒得分毫毕现,清晰可见。

在金属与皮料的衬托下,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某种人体雕塑,有着某种无机质般,冰冷机械的美感。

可如果再往上看,这样的印象就会摇摇欲坠了。

只因为这尊雕塑似乎只塑造了下半身似的,从腰身往上,便破开了一个口子。

于是,雪白柔软的粉嫩肉质便生长出来,凝成两团白花花,晃悠悠的巨峰,挤出了一道深邃的沟壑,足以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过去。

深V的设计,将胸口到肩胛骨一块的所有地方全都暴露在了空气中,散发着魅惑的性感色泽,直到收束到纤细的玉颈上时,才被项圈锁住,无声的引诱着。

这样的反差,似乎就预示着这个女人的性格。

柳眉吊眼,琼鼻丰唇,粉腮玉肌,被眉笔,粉底,口红装扮下对比得鲜艳,月貌花容遮盖不住眉眼间挥之不去的天生的风流妩媚,幽怨哀婉,可横眉怒目,俏脸含煞的凛然威严,却也令人望之生畏,不敢冒犯。

踏着恨天高的高跟鞋,原本就高大健美的身躯便越发出挑,修身的皮衣皮裤没有多一点赘余的装饰,只有下摆在微微摇晃着,更衬得她矫健利落,雷厉风行。

端坐时,她便宛若母豹,顾盼自若,发怒时,便化身美艳修罗,雷霆万钧。

可她偏偏选择了低胸深V的上衣,胸前裂开了一个口子,迫不及待地呼之欲出的,除了丰满诱人的柔软肉体,还有磅礴而出的贪婪肉欲。

一瞬间,那些原本的装饰,就仿佛变了一个味道。

久经锻炼的肌肉,似乎变成了雌熟的媚肉,将修身的皮衣,撑得满满当当的,不露一丝肌肤。

皮料勉强撑住了后端摇晃的肥臀,却支撑不住前胸的乳峰,撑开不堪重负的皮料,暴露在空气中,散发着淫靡的热气。

那些用来防护关键部位的镶嵌甲环,倒像是一种拘束具,将这具即将挣脱而出的淫乱躯体,禁锢在这副囚服当中。

只余下脖颈上的项圈,还在禁锢着这头艳熟的雌兽。

美艳的囚徒,突破了冰冷的封锁,如同熟透了,绽开来的水蜜桃一般,露出粉嫩的果肉,与甜到腻人的方向,诱惑着他,诱惑着一切胆大妄为雄性,砸碎这枷锁,撕开这牢笼,在酣畅淋漓的侵犯中驯服这头雌兽,在她屈服的呻吟声中,与最私密娇嫩的地方,象征着所有权的白灼痕迹……

一想到这,他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喉结似乎都被那对腻白淫熟的豪乳吸引了,跟随着上下晃动。

只可惜,膝关节处传来的隐隐作痛,和膀胱里不受约束的触感提醒着他,曾经的年少风流,早已不再复往日雄风了。

岁月流逝年华不再,曾经自己流连忘返,视若寻常的美妙体验,早已无情地离他而去。

如今留在这里的,只有一副行将腐朽的躯壳,以及未曾改变,从未消退的野心……和欲望。

或许,正是因为失去的太多了,所以才要紧紧抓住还能握在手里的东西吧。

他盯着那副正到了女人最美艳年华的躯体,垂涎欲滴。心底无处发泄的躁动,添加入自卑的柴薪后,畸变病态的火焰便越发高涨。

妈的……罗冕那小子,哪找来的女人,生下这么个淫荡的女儿?

早知道,当初就该多堵他几趟,想点办法让他乖乖把姬妾交出来才是。

再不济……再不济,也少针对他一点,让他安心把女儿带回家里,再想想办法……侄女儿怎么了?

老四连亲生女儿都干过,反正也都是野生的贱种,侄女儿才更有滋味啊。

可惜了,都已经是魂圣了,又站到了阿孝那边……唉,可惜,可惜……

脑海里还想着今晚上去哪家场子,找个肥婆娘发发邪火过过瘾,一张满是皱纹的菊花脸儿倒是装得人模人样的,悠然自得地端起茶杯吹了口热气,喝了一小口,这才咂巴咂巴嘴,合上杯盖放下杯子,往后一靠,装腔作势地念叨起来。

“你瞧瞧你,说得什么话,急什么?什么叫有必要向我们汇报吗?我是为了我这张老脸来的吗?啊?我是代表着家里面,代表着玉家的面子来的!你这样大呼小叫拍桌子的,像话吗?像话吗!”

“小柳啊,不是我说你。你说你从小在外,吃了点苦,对家里人有意见,这我也是理解。唉,要是小时候能带带你,你也不至于连点礼貌都不知道。我知道你这些年不回家啊,是憋着一口气,闹脾气呢。可再怎么样,我也是你三叔啊,我还能害你,还自家人不成吗?啊?”

“你不愿回来,好,我们等你想通了。你想办学校,行,我们给你办。你想给学生找个好去处,没问题啊,我们就跟自家人一样看待。小柳啊,这我们该做的,都给你做了吧?可你是怎么回报我们的?找了外面些个不知道什么来路的狐朋狗友,还有那个不成器的,就把这么大一个学校送出去——你是不知道当家的有多心疼啊?”

“别说我了,就连你们学校自己的老师,也都看不下去了,跑到我这里来投诉。你看看你这,怎么管的?我都吓了一大跳。要不是老师们跑来告诉我,我还不知道这事儿呢。你说说,你办的这叫什么事儿?”

“这些年事也不管,给你介绍的婚事也不去,一天天的净在外头瞎胡闹,搞得风言风语的。现在又搞出这么大的事情,呐,连能帮你分担的老师都看不下去了,让我来管管你。你你你……你能不能给家里面人省一点心,好不好?”

“你……你……”

柳二龙都快要被这老东西给气乐了。

这家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她柳二龙伙同奸夫,把学校的产业吞了下去呗?

可里外里,这蓝霸学院本就是她自己创建的,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好似变成他家的财产了呢?

得亏是玉小刚回归,前些日子唐三又从毒斗罗手底下跑了回来,让母火龙这些天心气顺了不少,见着谁都多了几分笑意,连修炼都顺畅了不少,眼见得马上就要摸到魂斗罗级别的边了。

这老东西但凡早来一周,还喝茶,人都得给暴龙魂圣活活打出去,能不能活还得看能拉的住她的人来的快不快……

但是现在,心情颇好的她不介意听听看,这位“老而不死是为贼”的老贼,能说出来怎样的花儿来。

“贤长老,你知道那些人都是谁吗?那些所谓的『狐朋狗友』都是些什么人吗?”柳二龙也懒得跟他多废话,平时客套时喊的三叔也不说了,直呼他为长老。

“四眼猫鹰弗兰德,剩下的来的老师最低也是魂帝级别的,更别提还有当年的不动明王赵无极了,那可是至今都赫赫有名的人物啊。你管这些人叫不明来路?”

“还有,小刚他哥哥可是孝叔,如今的代族长,你,你把我学校里偷偷给你通风报信的叛徒叫自己人,管货真价实的玉家嫡系子弟叫外人?”

这贤长老脸皮倒厚,一点尴尬的神色都没有,反倒露出几分不悦之色来。

“欸,你这叫什么话?什么叫叛徒?只要心慕我蓝电霸王龙家族,又是自家学校老师,那都是自己人嘛。”

“再说了,什么『四眼猫鹰』『不动明王』,我们这是军队还是斗技场?还兴给人起个花名的?我们这是学校!讲的就是一个传道授业解惑,那不是好狠斗勇的地界儿!”

“小刚那孽……那孩子,当年畏惧家法跑了,当初就没说得个明白呢。这些年又待得心野了,就知道发表什么什么,『十大武魂竞争力』,惹人笑话,这种人也能当老师?别说教书了,也不回家看看,把老族长都气出病了,如此不孝,还能教人?这还能算玉家的子孙吗?要不怎么能让阿孝这经验不足的毛孩子出来主持事务呢。唉,你看看你们这一辈干的。这家里人多了,就搞得乌烟瘴气的,家里的事务弄得一团糟,我是真的急在心里啊。”

柳二龙都快被这老东西的奇葩逻辑给折服了。就这一张前后矛盾,颠倒黑白的嘴,这些年家里搞得乌烟瘴气的,指不定是谁呢!

首先打头一个,这老不死的话里话外夹枪带棒的,就是映射自己和小刚当年差点犯下为世人所不容的乱伦之罪,因此畏惧家法潜逃。

可他从头到尾都没提到的是,是早在他们认识之前,玉小刚就早已被他们排挤到出走流浪了。

更别说柳二龙她自己的身份就是见不得光,与妓女风流一度留下的私生女。

他们认识的时候,玉家还不知道搁哪凉快去呢!

再然后最可乐的一点,这位“贤长老”之所以只是“长老”,而且沦落到需要靠见风使舵之辈来投机,眼见得自己内部不稳了才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屈尊”和自己这个“野种”争这点“野食”的原因(以上都是这位长老私底下亲口所说——玉家中柳二龙也并不缺向自己通风之人),是因为他自己……也就只是个魂帝。

当初外出历练,猎取魂环的时候,他倒是去过边境和森林逛过几圈,但也不过就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家里的好手捡便宜,或者跟守城的将领打过几声招呼,吃过几桌酒席罢了。

或许他是自认为像弗兰德,赵无极那样的野蛮人,靠一腔血勇闯出几分名气,有自己“浑号”的相比起来丢份。

不过说句公道话,若是让贤长老从他们那样的起点重新开始打拼……只怕连打出个名气的资格都没有。

“长老”这个身份,纯粹是他活得够久,够会钻营,加上他们那一房也就剩他一个人了。

家族里合计合计,这二两老肉是担不起什么事儿了,让他出去干事,等同于谋害他的老命,罢了,左右家里也不缺这口闲饭,这才给了他一个长老的位置,算是把他供起来了。

但是,享享清福安度晚年也就得了,要害之处那就是碰都别想碰。

没见得他连史莱克一行人的来头都没打听明白,自以为抓着把柄就跑过来了吗?

这可是只收平民的蓝霸学院,纯粹一清水衙门,每年各系找财务要预算的场面简直犹如打仗一般,永远是音书主任难以回避的可怕场面。

他要真有那能耐,早就该把手伸进玉家正统的下属学院——雷元素学院了。

那才是真正油水丰厚的地方。

至于这关键的最后一点……那可是说来话长了。

当初柳二龙随着父亲回山,没过一段时间就破门而出了。

这样的激烈的举动,自然不光是脾气暴烈导致的。

要知道,玉罗冕有私生女这件事情,可是连玉小刚,乃至整个玉家都少有人知情的。

如今把她领回来了,这引起的风波可想而知了。

有道是“一入豪门深似海”,这深宅大院的,小道消息可比什么流传得都快。

无数戏谑,打量,嘲讽,厌恶的目光,便如同明枪暗箭,全都投射到了柳二龙的身上,令她分外难受。

要细琢磨,柳二龙还真是为了这玉家倒了血霉。

本来妓女所出的女子就够招人歧视的了。

偏生父亲还找回来了,找到了又回不了家,在外流浪吧遇见了喜欢的人还偏偏是自己表哥,爱人结婚前逃了被领回家了还得莫名其妙受这份罪……你说这柳二龙可不是摊上了这么个爹吗?

她要是个没本事的也就算了,就任由玉罗冕摆布,随便找个能捏着鼻子迎娶她的人家,从此久居深闺,这一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

偏偏不像她的爱人,同样是武魂变异,柳二龙的武魂,却是强横的火龙,同样是顶级武魂。

有了实力就有了脾气,谁乐意没事就被人眼角吊一下,被人瞧不起呢?

父女俩一直僵持到了她听说了玉罗冕想要再给她找一门亲事,赶紧把这风波平息下去,柳二龙这才忍不住和父亲大吵一架,离家出走了。

路不平有人铲,事不平有人管,愤愤不平的她一路走,一路杀,魂力修炼倒是一点没落下。

直到遇到了弗兰德,两人倾诉了一番往事,这才再度分别。

听说了弗兰德有意向开办一所学院,柳二龙鬼使神差地,也起了办一所学校的心思。

此时柳二龙虽然暴躁嗜杀,但嫉恶如仇,好打抱不平。

再加上那可是迷倒了大师和四眼猫鹰的女人。

风华正茂青春靓丽,又有着情伤的那一股子忧郁气质,倒也有不少人为之臣服。

不管他们是爱慕也好,敬佩也罢,求爱也好,报恩也罢,总之这一群人就这么聚在了一起,成为了蓝霸学院的第一批老师。

当时的学校落成时,大家请院长发表演讲,讲讲学院未来的发展方向。柳二龙走上台,想了想,张口的第一句话就是。

“我们学校,不受贵族学生。破事太多了,伺候不起。”

这个在当时看起来略显愚蠢的决定,收到了意料之外的效果。

大量的平民学子加入,天才的脱颖而出,再加上几位老师,柳二龙自己接连修炼,突破,渐渐的,这个独树一帜的“平民学院”,居然有了成为高级魂师学院的办学资质。

也就在这时,有两个人不请自来,找上门了。

柳二龙心里只有爱情,修炼,心里头压根就没那根弦。

她懵懵懂懂,她的父亲玉罗冕可敏锐地察觉到了。

他从来没想到,一所只收平民的高级魂师学院,竟然能和其他或是官方,或是宗门扶持的下属学院相提并论。

在他,以至于绝大部分人的观念里,学院就是上层组织的下属机构,人才基地,负责给宗门输血。

甭管什么天才,到了这,就是给核心子弟搭台子用的。

而学院,乃至加入到宗门中的外姓派,对此毫无反抗之力。

武魂体系修炼的本质,就是在于如何在有限的寿命内,用武魂产出足够多的魂力乃至战斗力。

这就像同一片土地上,选优育种的种子必然要比野生的种子产量要高。

武魂品质的高低,很大程度上就决定了这个人一生的成就。

而想要突破魂力修炼的关卡,便需要有实力的帮手猎杀魂环。

魂环的质量又直接影响到实力高低。

循环往复,高质量的武魂,魂环,乃至于魂骨,都大概率会落在成建制,成体系的宗门手中。

毕竟能以血缘,武魂传承的宗门,通常情况来讲,都要比在野的魂师平均质量高上一截。

相对应的,比起魂环,流通性更强,竞争也更激烈的魂骨,产生的争夺与内耗也会少。

一般的团队为了一块魂骨,反目成仇当场翻脸的事情屡见不鲜,可在以血缘为纽带维系的家族中,这样的情况就相对就少。

久而久之,同样是魂师,在宗门成长起来的魂师,转化出的战力也会自然会高。

那些没有优秀到足以弥补这些差距的在野魂师,要么依托于某个势力成长,要么,就组成团队,抱团取暖。

当然,后一种选择如同自主创业,只是无奈下的选择。

这也不是没有成功的。

发展到最后,往往就会演变成新的宗门的雏形。

可在一般人看来,依旧不是第一选择。

谁都知道,创业公司能有股权,发展起来以后就能财务自由。

可没有风投,没有融资,没有天使投资人,初创的团队能不能经得住风雨飘摇还是两说。

画出来的饼虽香,也要能吃到嘴里才行。

若是有得选,大部分人还是更愿意选择更成熟,更稳定的宗门/ 国家/ 组织效力,求一个旱涝保收,光明前程。

可加入宗门就真的是最好的选择吗?

等到核心子弟魂力成长起来,魂环魂骨逐渐齐全,对团队的依赖不像幼年期这么严重以后,这些后加入的陪衬,便渐渐从“队友”转变为“下属”。

还能跟上成长步伐的,便怀柔,合作,就算是当初以戴沐白为首的史莱克七怪,到最后,不也是变成了海神与他的六个跟班了吗?

而不能跟上脚步的,便边缘化,排斥,最后要么给一笔钱扫地出门,自生自灭,要么成为宗门里的“外姓”派,这一代没用了,就生孩子,下一代接着用,名为族人,实为家奴。

听着耳熟?

那当然,因为全天下干这种事情最狠的,乃至于已经养熟了,养成了传统,养出了传承,养出了“单属性四宗族”的,便是天下第一强攻系器武魂的——昊天宗。

这就是作为既得利益者,对后来所有人的一种封锁。

对一般魂师来说,或许加入一个老牌门派,大树底下好乘凉,的确是不错的选择。

但对于真正对自己有信心,想要做出一番事业的魂师,反而会对加入宗门这件事分外慎重。

为了招揽这些更有能力,也更难受约束的人才,宗门自然也有自己的做法。

比起“管事”“长老”这种关系紧密,受到管辖的身份来说,更为宽松,也更为平等的“客卿”便应运而生了。

很多魂师很难接受自己要效忠于某个势力,但作为一种善意的释放,让他们出任一个记名的“客卿”,很多人就愿意考虑一下了。

比较典型的例子,莫过于毒斗罗独孤博了。

作为以性格孤僻,脾气乖戾着称的强者,却也愿意挂上一个天斗帝国客卿长老的名头,以至于被一步步拉上天斗帝国的战车,足以说明了这种怀柔的模式,是能够被大多数在野强者们所认可的。

至此,整个“宗门- 学院”的模式便趋近于成熟了。

先是通过建立学院,吸取大批量的中下级魂师作为基层的人才,同时通过条件更优越,约束更宽松的“客卿”制度吸收数量较少,质量更高的高端人才,打造上层部分的顶级战力。

这样一座金字塔般的输血换血机制,就是令各大宗门延续数百年,甚至上千年存在的根基。

甚至可以这么说,看一个宗门的底蕴是否深厚,人才供给是否正常,很大程度上,就取决于管理层对于这些新人们的态度,如果对于初出茅庐,桀骜不驯的天才们,能够报以相对缓和,平等的态度去交流,沟通,示好,就说明这个门派整体的面貌还较为年轻,奋进,那么这样一点点积累而下的人脉关系,就如同根茎般盘根错节,旁人想要动摇都难以下手,自然能枝繁叶茂,开花结果。

反之的,若是面对后来的挑战者,则不分青红皂白,统一以高姿态的,敌视的,打压收复的姿态,居高临下,甚至是肆意妄为,那么可以说,即使这个宗门的势力强盛,那也如同人到中年,思维僵化,暮气沉沉。

若是还能凭借以前的老本吃上几年,那还能自然没落下去,留的个善始善终的体面。

若是赶上了风起云涌的时代,那便如同无根浮萍,风雨一来,便不堪重负,星流云散了。

毕竟,由于武魂变异的存在,在这片大陆上从来不缺少白衣擒缚苍龙的天才。

而无论对于个人还是集体而言,傲慢,永远是生存的最大障碍。

崛起于草莽之间,掀翻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登上万人之上的巅峰,是每隔成百上千年都会重复一次的循环,是所有魂师们梦寐以求的神话,所有野心家们熊熊燃烧的壮志。

但与横空出世的天才不同,想要作为一种新的模式,一个新的体系,想要挑战这种封锁,无疑会遭到所有正在维持这个体系的既得利益者,既所有宗门的围而攻之。

这就是为什么,很少有学院能不依靠势力便能开办起来。

比起以血缘,师徒关系作为纽带,管理层大多靠论资排辈来选拔的宗门体系来说,学院体系能培养出的武魂更为多样,管理方式也较为先进。

可其本身的政治属性过于薄弱,却很少能真正有什么话语权。

通常情况下,学生毕业后便去选择一方势力投靠,有良心的还能惦记着点香火情分,要是碰见个缺了德的……那就不好说了。

所以学院往往只能承担着往宗门,国家输出人才的功能。

没有稳定的顶级武魂传承,就算偶有天纵之才能冲破打压,也会因为后继乏力,导致过上三代,两代,甚至像独孤博那样,顶梁柱一倒,便风流云散了。

除非有人能足够雄厚的实力,揭竿而起,同时扫平全天下所有胆敢反抗的势力,破而后立,才能在百废待兴之中,重新建立起新的体系。

武魂殿:谢邀,我其实也没你说的这么好。

……咳,但实际情况也并没有这么简单。

有着变异武魂的存在,注定了想要获取资源的后继者们生生不息,争斗永无止境。

可大陆上之所以成为了现在这个局面,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如今这个“宗门- 学院”体系是最适合如今这个现状的体系。

它既是繁荣的起点,也是动乱的根源。

金钱,教育,修炼,魂环,魂骨,乃至于天才地宝……资源永远是不充足的。

而在这片大陆上,出生时武魂品质,往往便决定了一个人今生的上限,弱者恒弱,强者恒强,一些人获得了更多的资源,也就代表着也一定会有人会因此被掠夺,臣服,欺压,甚至因此丧命。

天生的王侯将相,高高在上的强者们自然想永远盘踞着这条食物链的顶点。但变异武魂的存在,却给这场争斗增添了永恒的变量。

千万凡骨中,才能出一个天才。

反过来说,只要人数基数够大,那么就总会有一粒足以演化为燎原之势的火星。

当美妙的田园牧歌时代过去,旧时代的红利逐渐消化完毕,曾经稚嫩的势力逐渐成长为如过去一般臃肿僵化的庞然大物,魂师们的内卷会越发激烈,纷争重演。

魂力修炼的本质,即是“效率”。

在有限的寿命内,尽可能多的转换更多的战斗力,就是强者。

而但凡有一个有着能通过低投入产生高产出的,所谓的“顶级武魂”能成长起来,就代表着TA必然会加入瓜分战利品的饕餮盛宴,加入这场争夺资源的争夺战,挑战那些旧的胜利者们,要求新的土地,海洋与阳光。

不管是老江湖镇压小年轻,还是新血液替换旧血液,都意味着旧时代的终结,新格局的诞生。

而不管最后胜出的,是出身草莽的寒门天才,还是名门望族的世家子弟,大多都会做出作为自然人最为稳妥,最为本能的选择——留下足以建立“新的宗门”的“血脉”。

这就是这片大地的一生,草木枯荣。

新旧交替,体面的可以保留尊严,不体面的就帮它体面退场。

腐朽的将会逝去,新生的将会成长,开始下一轮的兴衰成败,成往坏空。

名门望族出身,成长在草莽的某人创建的唐门:勿cue,还在路上。

有着全系列理论上最高产出的顶级武魂的霍姓男子/ 现在还在睡觉的某不愿透露姓名的天梦哥:等你什么时候写到第二部了再喊我。

……总之,在海那边的敌人还没打过来,将魔导革命的第一声炮响带来斗罗大陆之前,我们还是先来聊聊眼下的“古代战争”吧。

说到这里便不得不提一个人。

某种意义上来说,大师玉小刚的悲剧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他的悲剧不在于他与柳二龙,与比比东的纠葛,而源自于他的武魂,源自于在“宗门- 学院”的体系下,他的能力不足,导致他只能把目光投向“不需要武魂品质也能获得实力的办法”。

可即使如此,他的“十大武魂竞争力”,他的“个体极限,团队平衡”,他的种种那些理论,其实都注定了他只能依托于学院,依托于帝国,甚至是依托于武魂殿这样有着吸纳不同武魂的魂师组织才能发挥出他的理论。

这对于依靠蓝电霸王龙武魂传承的玉家来说,玉小刚信奉的“没有废柴的武魂,只有废柴的魂师”理论,无疑是对在煽动那些身份低微的“泥腿子”,来挑战他们百年传承的正统性,是不折不扣的“叛逆”。

作为一个百年传承的宗门,他们真正需要的,是能让他们永远高高在上,永远占据在食物链顶端,永垂不朽的“真理”。

玉小刚不是“怀才不遇”,是“怀才所以不遇”。

任何一个依靠武魂品质作为立身之本的宗门,都无法接纳他这种人。

他的失败,乃至武魂殿的失败,都意味着以“血统”作为纽带的旧体系,扼杀了新的可能,将整片大陆重新拖回到旧时代,那个以个体武力,宗族血脉,“造神”崇拜的蛮荒中。

他自始至终都没注意到,其实他一直在挖自己家族的墙角。

或许玉小刚应该庆幸比比东确实替他解除了后顾之忧,他因此不需要挑战那些陈旧腐朽的守护者们,与生养他的家族反目成仇,而是培养出了一个“意外因素”,一个无法再现的唯一变量,一个令他所有理论体系都为之崩塌的怪物,并且最终向这个他一生悲剧的源头投降认输,自欺欺人地无视掉那个人即使没有他也能成就的事实,将位于旧体系内最高点的胜利者,称呼他为“我最骄傲的学生”。

这是他的悲剧——他的确不属于这个时代。

综上所述,即使玉罗冕并没有意识到自家女儿到底做出了怎么样一份基业,但并不妨碍他以上位者的眼光,察觉到了这所学院的潜力。

平民的基数足够大,即使是靠武魂变异也能保证能有水准线上的强力魂师产出。

出身低微眼界不高,又注定了毕业生天生就对打破了垄断的老师们有亲近感。

这样一批新鲜血液,足有令任何一位掌权者为止心动——包括玉罗冕。

柳二龙原本并不愿意让父亲把手伸进学校里来。

奈何另一位来客,蓝电霸王龙家族的代族长,玉罗孝给了他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一个比起玉罗冕的“插手”,更能说服柳二龙的理由。

他提供的是“保护”。

开办学院,并不是光靠实力就能足够的。纵然有着魂圣坐镇,想要真正扎下根来,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是引人觊觎,便是惹人忌惮。

君不见弗兰德也是魂圣,手底下还带着一大批实力不弱的老师呢。

结果呢?

都开的差点倒闭了,需要通过开学考试讹人报名费过活,校长都要亲自出去开店补贴学院开支。

到最后,连进入魂师大赛的资格都被三流的巴拉克学院抢了过去,无权无势,没有靠山,开办学院的困境可见一斑。

在偏远的索托城都是如此,更别提宗门林立,盘根错节的天斗城了。

办学地址,师资力量,新生资源,乃至于高级魂师学院必须要提供的高级拟态修炼环境……这些都是新生的学院不得不面对的难题。

最后,柳二龙也不得不低头,挂靠蓝电霸王龙家族,并且以客卿的身份重新回到了玉家。

学校开办后,柳二龙会将有意愿加入蓝电霸王龙家族的优秀学院引入族中。

若非如此,新的学院本不应该叫做“蓝霸学院”,而应该依照柳二龙的意愿,叫做“玉柳学院”的——学校里一头蓝电霸王龙都没有呢,哪来的“蓝霸”?

但由于柳二龙的奋力抗拒,双方的合作也只是浅尝辄止,并未深入。

对毕业生的举荐全看学生自愿与否,学校听之任之。

日常的管理事务,也都是由校方一手主持,不允许外人插手。

相对应的,除了玉罗冕私底下会托人照顾一下,拿虚名给女儿撑撑腰以外,柳二龙也从来没向族里要过一分钱,要过一个人。

惯例的族中议会也是能缺则缺,到场了也权当作是个锯嘴葫芦,一言不发,呈现出一副诡异的井水不犯河水的局面,看的玉家两兄弟摇头苦笑,头疼不已。

这也就是贤长老口中所说的“给学生找个好去处”的由来。

将毕业生介绍进蓝电霸王龙的家族,本就是柳二龙当初与玉罗孝达成的协议。

到了他口中呢?

倒像是她求着他们收留这些学生,给他们口饭吃了。

也确实啊,毕竟就是柳二龙本人,他们都不怎能看的起,何况她往家里面塞的人呢?

可想而知,这位贤长老,乃至站在他背后的那些人,对这些外来人到底是个怎么样的看法了。

是,确实如同贤长老所说,确实是拿他们当“自家人”看待了。

但是这个“家”,是寄人篱下的“家”,是家奴的“家”。

那些自诩正统的守旧派“大人”们,动辄便呼来喝去,打骂呵斥,使唤起来确实是当作自家奴才一样不见外了,可分配资源时,又开始想起他们是“外人”,开始扣扣索索,挑三拣四,给出来的东西百般克扣,还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只觉得自己是在“分个尊卑”,维护正统了。

这些进来的人呢,总觉得自己像是从天堂落入地狱了一般。

能从蓝霸学院毕业,入得柳二龙的眼进入家族,那可想而知,都是正当年纪的年轻人,浑身上下都是奔前程的劲头。

这猛地进了上三宗,这也不许那也不准,动不动就是一顿臭骂,说自己“不分尊卑”“不知进退”“好好的地界儿给弄得乌烟瘴气”,顿时一下就懵了。

这一开始还行,到哪不是干啊,这可是上三宗呢,别人想进还进不来呢。忍一忍呗,总不能老给院长大人添堵吧?

可到了后面,弄出来的事情越发夸张跋扈。

随意打发使唤就算了,还在对外冲突,猎杀魂兽时冲在前头探路,送死,甚至还有对年轻貌美的姑娘动手动脚的,这下可就压不下来了,当即就出了事儿。

守旧派的人倒也不觉得有什么,还在议会上反过来训斥柳二龙,质问他怎么教的学生,折腾出出这么大动静,没大没小的,要她领回去好好管教。

柳二龙之前还不知道自家学生的处境,赶紧叫过来询问。

刚开始几个领头的人还以为柳二龙要向着自家人,你推我搡地不愿说。

经不住柳二龙再三逼问,这才开了口。

一开始还说的磕磕巴巴的,结果开了口,大家伙越说越流利,越说越情真意切,你说完我跟上,越说越起劲,到最后,那叫一个群情激愤,场面一度控制不住。

柳二龙一听学生给自己诉苦,噌的一下火就上来了。

哦,我把我的学生给你叫来帮忙,就是让你们给当狗一样使唤的?

还外人……我跟我家学生才是自家人,谁他妈跟你们这帮酸了吧唧坏得流脓的瘪犊子自家人?

当场就拍桌子翻了脸。

那外姓派的人还说啥呢?自家老师都给自己撑腰了,哪个年轻人还没点心气儿?跟着老院长干呗。

老人们谁曾想这卑贱的野种儿还胆敢造反了呢?

顿时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可让他们急了眼,大骂这这婊子养的婊子,跟家里那个孽畜中死了干净,活着还搅和到一块惹人心烦,差点惹出了这么大祸。

如今还敢急眼了反咬一口,这可真是天生反骨的贱种,当下就要干起来。

可很快,守旧派的行动就受了阻碍。

一呢,这些年玉家接受了不少新鲜血液,用于维持宗门日常运作,稳固势力。

这些年的琐事都交给了外来的新人打理。

这帮人打发人干活的时候倒是不客气,可如今造起反来,下面的活全撂下了。

有道是由奢入俭难,这整个家族都乱成一团了。

这些事情看起来不大,可凭那些老人,压根就接不住那么大的盘,要不然何必要吸纳人才呢?

就算他们硬着头皮把活捡起来,那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

这第二嘛,有人拉偏架了。谁呢,代族长,玉罗孝。

他看得很清楚,柳二龙归家以后,玉罗冕私底下搞了不少小动作,把新进来的人都安插进了下面的要害位置,否则这一次的动荡不会如此来势汹汹。

他清楚,二叔是有私心的。

他对女儿心中有愧。

私底下托关系求人情也就算了,还做出这么一副姿态,很明显,是怕女儿性情暴烈,族中又无人奥援,这才暗暗给她铺路,生怕哪天自己不在了人走茶凉,自家女儿受了委屈。

同时,借着柳二龙之父的名头,他也在这些外来人中获得了不小的声望。

随着外姓人在宗门事务中的占据的比例越来越高,玉罗冕的话语权也跟着水涨船高了。

这也有着他的私心在里头——毕竟是自家女儿的人,就当是孝敬了。

但他并没有阻止。因为这也是他亲自去找柳二龙,劝她回家的原因。

玉家中,老祖宗玉元震是家中的定海神针,由于年事已高,早就隐居修养了。

打理这些家务事的,这些年一直是玉罗孝这个代族长。

可他一没有镇压宵小,无可争议的实力,二来,这家族一大,很多简单的事情就变得十分复杂了。

尤其跟你讨价还价的,都是比你长一辈的叔叔伯伯,资历深派头大,纵然有惊天的才干与志向,也只能埋没于这块泥潭之中,动弹不得。

玉罗孝很清楚,他并没有将一切推翻重来,力挽狂澜的那份才情与手腕。

如今能坐在这个位置上,全靠老爷子的默许,以及嫡系的身份。

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明里暗里的,一双双眼睛,都在盯着自己。

最显而易见,也是最令他痛心的,就是玉小刚的出走。

非要说的话,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是族人先对不起他,逼着他离家出走,是二叔先对不起他,瞒着所有人留下了一个私生女阴差阳错的爱上了他。

可事到如今,仍旧还有人时不时的在议会上追问自己,什么时候能派出执法队,把这个罪人押送回来,执行家法。

在私底下却对此津津乐道,当作了久经不衰的笑话,至今流言蜚语都未曾平息。

他到底犯下了什么罪?差点娶了自己的妹妹?诺大的玉家,是容不下他一口饭吃,没有他的一席之地吗?

玉罗孝的心思没人能猜到,没有人能猜到,他等待了十几年,迫切地需要一个契机,来打破这一层令他窒息的封锁。

这时,柳二龙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选中她的第一点,也是最明显,最残酷的一点——柳二龙是个女人。

不仅是个女人,还是个在外风流,留下来的私生女。

不仅是个私生女,就连武魂,都不是玉家独属的蓝电霸王龙,而是变异后的火龙。

这意味着,无论柳二龙怎么折腾,再怎么朋党,她永远都得不到族人们的承认,也就无法威胁到玉罗孝,乃至玉天恒的位置。

而相对于的,玉家只要维系着血脉亲情的纽带,就能轻轻巧巧地拴住这头凶猛的暴龙。

这令她几乎成为了唯一的人选。

第二点,她也足够有能力。

即使眼界,格局都无法脱离开女人的局限性,可本身魂圣级别的硬实力,就足以令她在玉家的位置上拥有发言权。

更何况,她独立经营的蓝霸学院,其境况也是令玉罗孝格外的惊喜。

即使这些事情离不开她背后那些老师们的支持,但能把正确的人放在正确的位置上,心甘情愿地为自己效力,也不失为用人之道。

相比之下,在政治,权谋上的迟钝,反倒不是缺点,而是优点了。

最后一点,还是得说回蓝霸学院本身。

每每想起这一点,都令玉罗孝格外烦闷。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可蓝电霸王龙家的困境,似乎是本念不出来的无字天书。

昊天宗自不必多说了。

老祖宗留下的遗泽,留下了“单属性四宗族”这四个足以所有宗门都为之眼红的下属宗门。

光是从下四宗中抽血,都足以让昊天宗屹立不倒了。

以至于当他听说昊天宗紧闭山门,抛弃了单属性四宗族时,几乎嫉妒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家底厚实就是不一样啊。

力之一族擅长打造,御之一族擅长建造,敏之一族擅长探查,破之族擅长制药——那可是四个司职后勤,成建制体系,近乎全民皆兵,有着上百年历史的下属宗门,说扔就扔。

任何一个宗门,能得到这么一个各司其职,忠心耿耿的下属宗族,那都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没见得唐三收复单属性四宗族以后,草创的唐门就初具雏形了吗?

那可是能从无到有,凭空打造出一个千年宗门的底子!

你还没法不服,前有唐晨横空出世,后有唐昊唐啸这对双子星,加上长老,似乎真如同他们的武魂名称一样,被上天所眷顾。

足以支撑一个大宗门百年安稳的封号斗罗级别的战力,竟然没有断代过,反倒有战力溢出的趋势。

这还是玉罗孝不知道昊天宗的后山还有六个知耻而后勇,封山避世这几年修练出来的封号斗罗,否则他就要嫉妒得吐血而死了——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不公平的道理!

七宝琉璃宗那又是一个特例了。

作为大陆上唯一一个辅助系安身立命的宗门,它从建立至今到现在,几乎就是一段传奇。

辅助系魂师的特点,注定了他们向来就有吸纳外人的传统,内部的环境早就适应了这种竞争体系。

有着剑斗罗,骨斗罗守护,加上当今的宗主宁风致又是出了名的智者,素来以八面玲珑,运筹帷幄着称,再有百年的兴盛,想来也不是难事。

反观族内呢?

年轻一代浮躁自大,老一辈的固步自封,这么些年了,竟只有玉天恒,玉天心两个还没成长起来的孩子还像话,唯一一个能够造血,为家族培养人才的玉小刚,早在十几年前就被排挤出走,至今不得归家。

放眼望去,竟是只有一个外姓柳二龙,算是正当年的中坚力量,其余的庸庸碌碌之辈,竟是找不出一个能上得了台面,支撑大局的人物!

老爷子的身子最近越发不行了,再这样下去……

玉罗孝有一种隐隐的预感,他说不出口,讲不明白,却刺得他心神不宁,辗转难眠。

时间不多了。

大陆上的云诡波谲,他看不真切,却隐约能摸到一些脉络。

淫神,武魂殿,裁判所,星罗皇室,天斗皇家学院……仿佛一团乱麻,缠得人心烦意乱。

昊天宗又如何?还不是被武魂殿打得山门紧闭,避世不出?

一想到这,他的心底里便是一片冰凉。

在他的眼中,大陆上的宁静,如同乌云压顶,带着山雨欲来的凝重气息。若真是这样……风暴,马上就要来临了。

他不得不一改往常如履薄冰的慎重,大刀阔斧,力排众议,将柳二龙重新请了回来,奉为客卿。

又与其约定,让柳二龙往族内输入人才,对玉罗冕的小心思熟视无睹……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给玉家,给蓝电霸王龙家族留下几分元气

而现在,对未来毫不知情的玉罗孝,仍在这块泥潭中打滚着,在这场给这场“内外之战”吹着黑哨。

柳二龙打前头冲锋陷阵,他就负责冷眼旁观,抽空拉偏架,抽冷刀。

等到守旧派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出现了好几场流血事件。

即使震怒的大长老下了死命令,要把肇事凶手抓出来严惩,可最终的结果让所有人都傻了眼。

几次事件,要么就是人多眼杂无从查起,要么就干脆先一步被执法队抓了起来,严加看管。

谁想私自探望或者提审的——对不起,没有族长的命令,不行,谁都不行!

这让他们第一次感到有些爪麻。

碰了几次钉子之后,长老一系的人总算是有些回过味儿来了。

看样子,这野种之所以这么大胆子,感情是有族长当靠山,给他当枪使了啊?

如今自己这边算是被算计得死死的了,眼见得事态逐渐往他们不想看到的方向发展,几位老人一合计,得,认栽了呗。

长老派第一次向这位代族长低了头。

玉罗孝也没和他们客气,接着这次机会,给长老派来了记釜底抽薪,几个关键位置追责的追责,卸任的卸任,全都换上了玉罗孝自己的人。

这一趟大出血,心疼得大长老嘴唇直哆嗦,可到底也知道了这位族长的手段。

至少在他与柳二龙之间合作的蜜月期中,自家还是消停一点,休养生息吧。

至此,玉家终于一扫沉疴,扶持起了一批新面孔,打理家族事务。

不管其他人怎么想的,柳二龙,这个身份尴尬,处事鲁直的的私生女,终于令所有人不得不重视起来,捏着鼻子承认蓝霸学院半自立的合作关系。

那些过去在人背后戳脊梁骨的流言蜚语,总算是消声觅迹。

就算是私底下,也没人敢再多嘴一句了。

这也是索托城斗技场外,玉天恒情真意切的邀请叔叔回家看看的原因所在。

玉小刚不知道的是,他不在的这些年,家里的境况已经和他离开之时大不一样了。

他的兄弟是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望眼欲穿的,就等着他这样的人物给予助力。

现在的玉家一扫沉疴,眼看着就有了中兴之象。

如果有着他的加入,兄弟齐心,有什么能难得住他们的?

从这一点看,有儿如此,蓝电霸王龙家的老祖宗玉元震,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只可惜,玉小刚终究没能回去看看他的那个恩怨纠葛的家,玉罗孝也等不到他的心血开花结果的那一天了。

时局的变动之快,远远超出了玉罗孝最悲观的预计。

短短的三年之后,武魂殿便会如同烈火燎原一般,席卷整片大陆。

而玉家,便是兵锋之下,最大,也是最有威慑力的战利品之一。

眼前的心思,算计,纠葛,恩怨,还没等任何人理出一个头绪,给出一个交代,就被打得粉碎,繁花似锦转头成空。

蓝电霸王龙家族,也就此成为了战后,唯一一个没有被重建的上三宗,就此结束了长达千年的寿命,扫入了历史的故纸堆里。

那时的他与柳二龙都没有想到,这场斗争产生的余波,远比任何人想象的都久远。

或者说,长老们对于权力的渴望,对他这个代族长的手段的忌惮,远比他预计的要深重,重到即使是负隅顽抗,苟延残喘,他们依旧把握着那些位置。

不敢,不想,不愿放开。

只要还没咽下去那口气,那这场围绕着蓝电霸王龙的内斗,还远远没有结束。

“蓝电霸王龙”家族,为何没有一个人入学“蓝霸学院”,反而一个去了天斗皇家学院,一个去了雷元素学院?

还非要在魂师大赛上拼尽全力分个高下?

玉家少爷与独孤千金的相识相恋,乃至订婚,到底是年轻人之间无意的青涩恋情,还是大人们有意操纵下的既定事实?

玉小刚执教蓝霸学院之时,轻而易举地便令学生们心悦诚服,虚心受教,为何这些年一直被学术界排挤,颠簸流离,甚至于沦落到当初唐三启蒙时的诺丁学院,当个挂靠的老师?

这些问题的背后,或多或少的,都带着这场明争暗斗的影子。

而现在,作为这场斗争的一个注脚,柳二龙的一意孤行,独断专行,学院里的暗流不止,人心动荡,终于是引来了闻着血腥味儿来的鬣狗,还没惦记清楚自家几斤几两,就留着哈喇子跑过来,妄图撕开伤口,夺一口肉吃了。

想明白了前因后果,柳二龙反倒一点火气也没有了。

她干脆向后一靠,两条肉感十足的长腿交叠起来,还没等对面的老头子开口呵斥这等伤风败俗的不敬之举,柳二龙便抢先一步开了口。

“这么说来,贤长老还是一心为公,屈尊来过问我这小小的蓝霸学院的内部事务咯?”

“咳,什么内部外部的,不都是一家人嘛。只要小柳你愿意配合,那我也不愿为难你,一定会为你在家里面前分说明白,好不好。这样,今天也不早了,你先把今年的财务账簿整理整理,明天和我一起去仓库……”

“我不是这个意思,贤长老。”柳二龙直接打断了这头老猴子自顾自地喋喋不休,也不管他一下子阴沉下来的脸色。

这老东西还真是属猴精的,见着杆就要往上爬。

“如果真的是家里面的意思,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蓝霸……现在的史莱克学院,就是个穷疙瘩,事无不可对人言。你们要看,大大方方地给你们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怕……贤长老,你还没有这个资格吧。”

“哼,小柳,你这什么意思?我告诉你,你不要以为自己翅膀硬了,家里面就治不了你了!拿了家里面的东西,吃干抹净就想走人?我可是第一个不答应!”

“说得好,贤长老,说道真好。”柳二龙甚至鼓起掌来,清脆的掌声回荡在屋中,干巴巴地,映衬得对面老头子的面色越发阴沉。

“如果我真这么干了,那你请出家法,就算是把老祖宗请出来,治治我这不孝女的罪行,那我也无话可说。”

柳二龙盯着贤长老的双眼,凤眼含煞,凛然生威,目光灼灼地看向对面。

贤长老的视线一触即退,竟是有些受不住一望之下,那对眸子里所散发而出的威压,不敢看她。

她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道。

“姑且不论我到底有没有从家里面拿东西,拿了什么……敢问贤长老,你如今坐在这里,是奉了哪位之命,要查我柳二龙?族长的意思?大长老授意你的,或者干脆就是族中议事,派你来支会我,要我配合接受调查的呢?”

这一问,刚刚还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贤长老,突然像是哑了火一般,期期艾艾地,张不开口。

“啊……这,这个嘛……呃……”

果然。柳二龙心里冷笑。

说到底,蓝霸学院本就不是玉家的下属学院。如果说其他的产业,贤长老还能拿一拿架子,耍一耍威风,那到了这里,恐怕就是打错了算盘了。

是,长老的权利不小,可负责管理,监察对外合作伙伴关系的权力,一向都由嫡系一脉牢牢掌控着。

如果是涉及到有关魂圣级别的强者坐镇的势力,那有权过问的人就更少了。

更别说她的身份如此敏感,放眼全族,也就只有族长,父亲玉罗冕,还有大长老三个人能做决定。

代族长可一直站在自己这一方。

若是出自守旧派的动作,一来他们本来就处于下风,出于慎重考虑,来自长老一方的发难不会这么快,二来,这么大的动作,族内不可能悄无声息,一点消息都传不出来。

那今夜,这位贤长老的到来就很耐人寻味了。

不用说,肯定是听说了学院人事变动的消息,想着有机可乘,跑过来打秋风的,估计还没往上报……不,就这个草包的怂样,八成是故意瞒下来这件事情,生怕别人过来抢了这个现成的便宜吧……

似乎是被柳二龙戏谑嘲弄的眼光激怒了,贤长老恼羞成怒,色厉内荏地高声说道。

“你别管谁派我来!我能坐在这里来了解情况,那肯定是有原因的!你做的好事,那都是一五一十的,有材料为证,做不得假的。柳二龙,你不要不识好歹!就你这个态度,我很难在大长老面前为你开脱,到时候族内议事定你的罪,你就是后悔都来不及了!”

“那就等通知我去议事的时候,我们祠堂里再说吧。”

柳二龙捋了捋发梢,俯下身来,在修身皮衣的修饰下,春光乍现,曲线婀娜。

捧起茶杯,拂了拂杯盖,她吹了口热气,品味着香茗,当真是说不尽的利落大方,自信悠然。

这副难得一见的美人仪态,却直把面前的贤长老气得浑身发抖,浑身哆嗦。

可他实在没招了。

戳漏了蓝电霸王龙家族的那层皮,留在这里的,不过是一个年老体衰,庸庸碌碌的魂帝。

没有了那层威风,在一位以杀伐果断,残忍酷烈的魂圣面前,他那点东西,屁都不是。

或者说,正是因为暴龙魂圣还惦记着那点情分,他才能坐在这里,客客气气地被端茶送客,而不是在大放厥词,试图浑水摸鱼失败后,把老命都撂在这里。

相反的,他还必须念柳二龙给他留下脸面的这份情,正如他打着玉家的旗号,对外人这么做的一样。

在上位者面前,仅仅是让你全身而退,都是一种恩赐。

贤长老没得选了,只能伸手向面前的那杯残茶,只待将这杯放凉的苦涩喝下去以后,便要灰溜溜地打道回府了。

这时,一只温热纤细的柔荑,按住了他的手。

“先别……老先生,待我给您满上。”

一声温柔的问候,从他耳边传来,带着茉莉花般的清香气息,听得他心神一荡,一时间,竟是连心底的郁闷都去了大半,任由那只小手握住自己遍布皱纹与老年斑的手掌,轻轻地推开来。

转过脸去,他的瞳孔一下子缩小了。

那张近在咫尺的俏脸就离他不到几公分的距离,美得令人怦然心动,似乎连耳垂都在盈盈发光。

她似乎恍然不觉自己的那份魅力似的,只一心一意地掀开茶盖,添上茶水。

一缕绛色的发丝从她耳边滑落,她也不理,彷佛这一壶热茶就是她此时的全部一样,一双总是含笑的眼眸眨也不眨,那股子认真劲儿,光是看着就让人忍不住随之屏息,生怕唐突了这如画般的美人。

倾入杯中碧绿清香的茶水化作一道水柱,热气化作朦胧的水雾,仿佛围绕在她身旁一般。

那副整齐的学院制服下起伏有致的玲珑身躯,包裹在过膝袜下的修长双腿,就仿佛远眺山脉一般,如同雾里看花似的,朦胧不清,恍然如梦。

只有萦绕在鼻尖的淡淡清香真切存在着,恍惚间竟让人分不清,到底是这壶热茶悠香,还是这女子芬芳。

茶壶的壶口向上提了一提,杯中的水面荡了一荡,便如同湖面一般波光粼粼,映出了贤长老呆呆的面容。

他看着这个贤淑秀婉的女子娴熟的做完了这一切,这才来得及抬起皓腕,理了理散发。

一对星眸无意中扫过,看着身边年过半百的老人露出毛头小子般失魂落魄的神情,便禁不住地露出笑意。

这一笑,便如同春暖花开,群芳争艳。

“这凉了的茶喝了,对胃不好。我给您来杯热的,您好好尝尝。”

这个如花般美丽,似茶般淡雅的女子站起身来,退了几步。

仅仅是这般,竟让贤长老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一直恋恋不舍地盯着她不放。

直到她带着些疑惑的重复了一遍,贤长老这才反应过了。

“哦哦哦我尝尝,尝尝……呼,哈啊,好茶,好茶好茶,不愧是你啊,这手艺啊,越发长进了。”

眼见得贤长老如老牛饮水一般,西里呼噜的喝了一大口,嘴里都快烫出泡来了,也不知道怎么品出来的好茶。

女子眼睛都快弯成一轮新月了,这才语气温柔,细声细气地说道。

“这个可是我们院长珍藏的碧螺香,一般人来啊,还真没有这口福呢。都消消气,啊。这里外里,咱们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呢您说是不是?”

“……哼,那既然绛珠你都这么说了,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有这么一个台阶下,贤长老的脸色才算是好看了一些。

名为绛珠的女子抿嘴一笑,连连称是,三言两语间,原本紧绷的场面终于缓和了下来。

一旁的柳二龙倒是没插进他们的对话中,只是冷冷地注视着相谈甚欢的两人,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冷冷笑意。

“哎呀,你要说,就这个地方,我就看得上绛珠你。很好,保持住,不要被某些人带偏了,连长幼尊卑都不知道!知道吗?”

绛珠含笑着点头称是。

贤长老过足了耍派头的瘾,这才满意。

他看着面前的女子,怎么看怎么顺眼。

要说绛珠也算不上那种令人一见难忘,眼前一亮的绝色美女,而是越琢磨越好看,越欣赏越有味道的类型。

可偏偏和她待在一起,就是令人如沐春风,心生好感。

进退有据,八面玲珑,她那股子落落大方的大家风范,就足以让人难以忘怀,心生钦慕了。

这个花一般美丽,水一般温柔的女子,也如同那一杯香茗似的,回味悠长,唇齿留香。

温婉贤良,谦恭有礼,她就像每一个男人都幻想过的完美妻子一样,不仅关起门来过日子,相处起来十分舒心,就是领出去跟朋友介绍,也足以引得他人殷羡,满足任何男人的虚荣心。

而眼前的贤长老,看着面前笑靥如花的女子,眼珠子一转,心里也起了些不良的念头。

“行吧,看起来你家院长是不欢迎我了。那我这糟老头子也不在这讨嫌了,这就回去了。”

绛珠连忙上前,搀扶起颤颤巍巍的贤长老。“这说得什么话……那我送送您。哎,慢点,我扶着您,慢点,好嘞……”

“哎,小珠啊,要我说,你也到了毕业的时候了,就别待在这学校里了。以你的能耐,去干什么不好啊?怎么还非要留在学校当老师不可啊?”

“这……也不能这么说……院长大人对我有知遇之恩,眼看着魂师大赛马上就要开始了,我怎么能一走了之呢?怎么样也得等学弟学妹们成长起来,我才能放心啊。现在这样,能留在学校,帮音老师,柳院长他们处理一点小事,也挺好的……”

“好什么!年纪轻轻的,要有志气,不能平白埋没了自己啊。再说了,你不是说了我们是一家人嘛?那好,说是一家人,那在哪不是干啊?来我们蓝电霸王龙家族,你好多前辈都在这里呢。你要来,我包你一个前程。别的不说了,我儿子,现在还在城外庄子里管着事儿呢。他这也不成家,一天到晚就知道忙个不停。哎,他不是喊缺人手吗?绛珠你来,肯定不能让你受委屈咯。”

“哎呀您,您这说什么呢……我,我还不想这么早考虑这些事儿……”

“哎呦,还害羞了这是。哈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好害羞的?我这张老脸不要了,当个媒人,你看……”

那边一老一少的声音渐行渐远,柳二龙充耳不闻,权当自己今夜就是来品茶的,悠哉游哉,好不惬意。

远处,只听见“砰”的一声响,清脆的脚步声响起,接近,最终,停在了柳二龙面前。

柳二龙眼皮都没抬一下。

“怎么?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了吗?,『叛徒』?”

“非要说的话……”

巧笑倩兮,温柔若水的女子长叹了一口气。

“……这没皮没脸的老不死,还真是急色啊。”

柳二龙斜了她一眼。

“我看你贴上去的时候倒是很殷勤嘛?不像是要做人家的儿媳妇啊。怎么?想一步到位,做堂堂长老的十八姨太啊?”

绛珠以完全不符合她外表的语气切了一声,说不出的轻蔑。

“堂堂长老,堂堂魂帝,要我一个魂尊搀扶,还要点脸不?我都恨不得把他那狗爪子剁下来。十八姨太,得了吧,没有儿子在一旁『扶着』,那老家伙能不能『站』起来啊?别是软趴趴的没力气,还要我累死累活,又用手又用嘴的帮他弄啊。敬谢不敏啊。本姑娘乃是柳院长的御用工具人,什么活都能接,唯独这个干不了。还请他另请高明吧。”

一边开着足以令任何人惊掉下巴的黄腔,另一边,绛珠的手上也没闲着。

倒干残茶,抹去茶叶,清洗杯子,壶具,收起勺子,茶叶罐……绛珠的一双素手宛若穿花蝴蝶,偏生忙而不乱,行云流水,光看着就足够让人赏心悦目。

就说几句话的功夫,所有的东西都被她清理的干干净净,重新摆放回原来的地方去了。

她这才甩甩手上的水珠,一个前扑,扑到身侧的沙发上,发出一声舒服的长叹,俨然不顾自己前凸后翘的标致身材春光乍泄,仿佛一条上了岸的咸鱼,就在那“扑腾扑腾”的。

“唉……平时被你使唤来使唤去就够累的了,在床上还不能让我歇歇啊?以后,以后本姑娘一定要找一个高大帅气,英俊多金,百依百顺的丈夫,结了婚,什么事儿都不用想,活也不干了茶也不泡了,就一天到晚躺床上睡觉,连干那事,也要他自己动……”

“瞧你那点出息。”

柳二龙摇头叹息。一想到院内流传的“完美学姐”“学院新星”“辅助系的王牌”,背地里就是这么个惫懒货色,她就一万分地恨铁不成钢。

“不就让你帮忙处理点文档吗?至于吗?”

“呵呵。”名为美人实为咸鱼的绛珠转过半张脸,皮笑肉不笑地对着柳二龙说道。

“我那是自愿的吗?还不是音主任看我年少不懂事好欺负,把我拉过来干活了。暴龙魂圣的秘书,那是一般的秘书吗?每次我都怀疑,您是不是领悟了什么用笔才能写出来的魂技,怎么签字,盖章,写出来的文档,每次都把我折磨得不要不要的,我还没管你要加班费和医药费呢。”

被学生兼秘书当场掀了老底,柳二龙倒是比之前面对贤长老时更加窘迫,恼羞成怒道。

“怎么不情愿跟我,那你去跟那个贤长老啊。人家包你衣食无忧呢,去啊。”

绛咸鱼又把脸转了回去,扭了扭屁股,一副前凸后翘的娇躯在沙发上来回蛄蛹着,哪看得出刚才的仪态优雅,端庄贤淑?

倒活像条滑稽的肥胖肉虫!

“太老了,嫌弃,看不起……瞧他那样儿,还品茶,他能分清楚一沸水二沸水的区别吗?切,给他泡点茶渣就算是看得起他了,还不是颠颠地就喝下去了?”

柳二龙手上一顿,面色古怪地看着杯子淡绿色的液体。绛珠像是未卜先知一般,挥了挥手,让她放下心来。

“安啦安啦,说说而已。这是正经的碧螺香,放心喝,啊。”

“哦,我还以为你又偷偷挪用经费给我带点次品回来,那还行。”

“嗯?院长,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

“喜欢贪污我茶水经费的小贼啊,怎么了?”

绛珠如遭重击,捂住胸口,做出一副不敢置信,悲愤欲绝的神情。

“完蛋了,柳院长竟然是这么看我的。绝望了,以后再也不帮她半夜会客时泡茶出卖色相打发鬼畜老头子了,再也不帮她处理那些跟狗啃过一样的文书了,再也不在她忘词的时候偷偷在底下帮忙提词了,再也不帮她掩盖伙同奸夫吞并蓝霸学院的流言蜚语了……”

“喂!最后那个不太对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管我不管,我要休息,我要放假,我要加班费啊啊啊啊啊——”

绛珠开始死皮赖脸的撒泼打滚。柳二龙走上前去,狠狠一巴掌扇到那对厚实丰满的翘臀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声,镇压了一切咸鱼的水溅跃。

“我开始怀疑我这些年对你的教育了……你说你父亲好歹也是南城有名的茶博士,怎么生养出来你这么个懒婆娘。一天天的没个正形,你以后怎么嫁的出去啊?”

“那就不嫁了呗。”

绛珠用柳二龙刚好能听见的声音嘟囔着。

“反正……反正嫁了也会跑……还得苦巴巴地等人回来,回来了还有挤出个笑脸,打扮得漂漂亮亮地讨人家欢心……”

柳二龙身体一僵,随后,露出了苦涩的笑容。她又象征性地拍了拍绛珠的屁股,顺势坐在了沙发边缘,抚摸着背对着自己的叛逆学生的头发。

“我说今天小嘴这么利呢。怨气这么重,叭叭叭的停不下来,原来是为了这么个事儿?怎么,憋了很久吧?我有那么明显吗?”

“那还用说吗?”绛珠挣扎着,没让身后的柳老师有把自己掰回去的机会,却没有回绝她轻柔的抚摸。

“傻子都看得出来啊,完全不像你的风格啊老师。而且你实在是不会化妆,眼线歪了,粉底太白,口红太艳……还踩这么高的高跟鞋,我今天见你路都走不稳啊。可别说是为了今晚接待那什么贤长老才做的准备啊,我第一个不信。”

回应她的,是身后的一声苦笑,以及悠悠的长叹。

“你也这么说了……那,大家也是这么想的吗?就你刚刚说得,学校里的流言。”

“那肯定啊。突然说要把学校让出去,给一群不知来历的人,就算这些人是老师你以前的战友,也会有很多人担心的啊。”绛珠一五一十的给柳二龙汇报着自己这些天了解到的情况。

“『黄金铁三角』的确很有名啦,但是大家更担心的,是学校的态度。换了院长之后,我们还能不能在这里学习。”

“来蓝霸学院就读的学生,有一部分学生,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不能去别的学校的求学,知道我们这边只收平民学生,不怕得罪贵族,这才过来学习的。以前蓝霸学院能收留我们,但是顶了多大压力,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所以,大家都拼了命的学,不光是为了给自己挣面儿,也是希望能给学校争光,别让那些镶了金的天才们眼睛长到天上去。”

“就算是没有得罪过贵族的学生,出去一说从蓝霸学校毕业的,也会被有些特别刻薄的贵族刁难,阴阳怪气的。人家都觉得老师们在天斗城是个不识抬举的大刺头,那教出来的学生们就是个小刺头,留着也招灾。”

“可就算这样,我们好歹也还有根刺儿啊!谁敢欺负我们,我们就扎谁!现在,我们是不是要连刺儿都被拔掉了,以后会不会被赶出去,迎合那些大人们,谁也说不清楚……”

“有些被列入精英的,就更糟糕了。有些人本来就打算着毕业以后就去……就去找个有权有势的大人物投靠,一步登天的。这事情一出,就更是在学校里说些有的没的,弄得人心烦。就算黄灵,泰坦这些主力他们愿意站在我们这一边安稳人心,可,可之前他们就是备战魂师大赛的主战队员,让他们平白让出这个参赛名额,给新来的人做替补,他们,他们也是不太服气的……”

“剩下的……”

绛珠脑海里闪过几个传言,但转眼间,又硬生生要从嘴里说出的话给咽下去了。

“剩下的,我就不太清楚了……或许,您该去问问老师们,他们怎么想的。”

柳二龙静静地听着绛珠倾诉着这些日子来学生们,或许也是她自己心里的事情,直到她把心里话全都倒了出来,这才开了口。

“那你呢?你怎么想?”

“我……我听老师您的。您说什么,我就听您的。”

“胡闹,这么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

“可我真是这么想的!”

绛珠猛地转过头,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头顶上柳二龙惊讶地双眼,执拗又坚决。

“柳老师,我全听您的。当初我爹把武魂殿给我发的补助全收上去了,还要把我嫁出去,给人为奴为婢,当作玩物,泡一辈子的茶,是您把我抢了出去,告诉我,我可以有更好的未来,可以有更好的选择,我才能在这里,才能当整个辅助系的『学姐』。我怎么能不听你的呢?”

“……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怎么还记在心里呢?”

柳二龙撩起发丝,抚摸着绛珠的脸,一时间,竟有些恍惚。当年那个瘦瘦小小,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小女孩,一转眼,竟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那是你爹的问题,和你没关系。他也是为了你弟弟。一般人家眼皮子浅,总觉得只有强攻系的魂师才能光宗耀祖,辅助系魂师都是赔钱货。所以,即使是你的天赋更好一些,他也更希望你弟弟能成才。”

蓝霸学院只收平民,类似绛珠这样的事情,柳二龙这些年经历的多了。有些话,她也不好说出口。

战斗系魂师还好,你要铁了心的跑出去,摸爬滚打,找个最低级的十年份魂环不难。

起点低了点,那还有崛起的可能性。

再不济,也有血溅当场,以死相拼的选择不是?

像绛珠那样的辅助系魂师,碰上了这么个家,一点辙没有,被收走武魂殿补助时根本没办法反抗,不知道多少好苗子就这么活生生被家里面吸干了血。

错过了最佳修炼时机,一生就这么断送在黑暗中。

为什么养辅助系魂师难?

为什么上三宗,下四宗就一家七宝琉璃?

就是这么来的!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年代,无法转换即战力的辅助系魂师的生存困境,远远比战斗系魂师要难。

有些幸运的,她还能管一管,但很多时候,就是魂圣,也难断家务事。

“以你的天赋,就算没遇到我,只要持续修炼下去,也一定能有所成就的。我只是顺手帮了个小忙,不要太在意。”

绛珠却摇了摇头,不同意她的说法。

“我清楚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们南城巷流传着一句童谣,我们从小都会唱。『生男娃,发金光,生女娃,亏光光。能打仗,面有光,不能打,白生养』。”

“这就是生在南城巷的宿命。隔壁老吴家生了七个女娃,一个都没能去武魂学院。学院工读生名额只有一个,只能轮到老么。那剩下的怎么办呢?就待在家里干活。不够补贴了,就去卖。没有魂力的孩子不值钱,有一点的,就能卖半个金币。要再强点,还能再多喊几个数。”

“毕竟家里有个魂师,每个月还能拿到武魂殿的补助。能一次性买断,有财力买魂师女奴的,都是些不缺钱的大人们。那就更不用愁了。对大人们来说,有个魂师仆人也不仅有面子,更有里子。找到个武魂变异的好苗子,那就是忠心耿耿的家奴,能保家宅平安,甚至能福泽两代,三代……尤其是女性魂师最抢手,能护卫能暖床,在淫神斗罗出现后,这种买卖,就更好做了。”

“……我那时最害怕的,就是听见门打开,有一群人进来的声音。我一次次的数,前三次,每次响起来,隔壁老吴家就会少一个丫头。等他们走了,我就偷偷扒上墙头看。老吴家前三个女儿在我数之前就已经不在了。从四丫开始,我就看着他们,从房间里拖出来,被来的人按在水晶球上按住,查看资质,然后一边哭一边被拉出去。第三次,六丫抓着门。指甲都翻过来了,一地的血。”

“第四次,您就来了……”

绛珠握着柳二龙摸着自己脸的手,像小时候那样,带着点胆怯地问道。

“我的一切,都是你给我的。你是老师,你才是应该告诉我答案的人。我是你的学生,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柳老师……你要丢下我吗?”

柳二龙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她低下头,端详着这个名为学生,实为养女的女孩。

青丝如同瀑布般倾斜而下,遮住了半边素白的脸庞,朦朦胧胧间,只有一双秋水般闪耀的星眸,在安宁的夜幕下,闪耀着温柔的光辉,笼罩着揣揣不安的孩子。

绛珠的心突然定了下来,仿佛回到了小时候,母亲伸出树枝般枯干的手掌,哄着自己入眠。

那时候身边老爹和小弟的鼾声此起彼伏,她却觉得莫名的安静,耳边只有抚摸过肌肤和发丝的沙沙声。

茅房顶上破了一个大洞。

她们就这么从里向外张望着外面的世界,看着漫天的星河,在不知不觉中沉睡过去。

就如同现在这般。

“傻孩子。”

残忍嗜杀的母暴龙,流露出独属于女子那般温柔的神色,以及母亲般慈祥的目光。

灼灼的热力从掌心传来,这个素来以刚强暴躁着称的女人,一瞬间仿佛绽放出女神般的圣洁与慈爱。

“这么好的一个孩子,叫我怎么舍得?”

“那就好了啦……”

绛珠的声音闷闷的,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柳二龙也不戳破,侧坐过身,让女孩的头靠在自己丰腴饱满的大腿上,好躺的舒服一些,又一点一点地把女孩头上的青丝理顺,心里的疙瘩抹平。

只是摸着摸着,她的眼神突然涣散了一下,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事情,一瞬间神游天外,以至于那心底里的忧愁与苦闷,便在她的脸上浮现出了,惹得蛾眉紧蹙,神思不属。

绛珠早就习惯了。她这个老师,向来就是心底里藏不住事儿的。心底里想什么,全在脸上写的一干二净,明明白白。她干脆就开口询问道。

“老师,你怎么了吗?”

“嗯?哦!哦……没,没什么,想到一些事情而已……哎呦,你这孩子怎么!”

一向风风火火的人一旦有了心思,那就格外惹人注意。

绛珠不依地把头轻轻撞到老师的小腹上,以示无言的抗议。

忧愁的铁娘子心一软,还是吞吞吐吐地开了口。

“唉……那小刚,弗兰德他们的到来,真就,那么让你们担心吗?这不是还有我的嘛?为什么……你们就这么不信任他们呢?”

“也不是信不信任……哎呀,我这种人是老师您收留我们的,除了这里哪儿也去不了。我相信也要有不少人报名学校,都是冲着您来的。别人的学校怎么样我不懂,至少老师您好懂啊。这么年轻,又这么强,还愿意收留我们……”

面对柳二龙有些迷茫,甚至有些哀求的提问,原本憋了一肚子话的绛珠,像是个被戳漏的皮球般泄了气,嘟着嘴,反倒开始安慰老师起来。

“但是他们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就算以前是朋友,也都过去十多年了。这么长时间,小孩子都能长大成人了,时过境迁人心易变,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呢?心里有点慌……也是难免的嘛。听说他们以前学校号称不是怪物不收的,那我们自认都只是个普通人,哪算得上怪物啊?那万一人家看不上,我们这些凡骨怎么办嘛……”

“哎呀,原来我们家绛珠是吃醋了呀。呵呵,我们辅助系的王牌小公主要都是凡骨,那就世上真有天赋的就没几个人啦,是不是?”

“啧,说正经的呢老师,别逗我。什么王牌,那个七宝琉璃宗的妹妹来了,哪还轮得到我呀?哎呀老师你又欺负我~ ”

“哎呀别动……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行吧?别动换了撞得我好疼……能进我们学校的,那都是好孩子,肯定不会放弃你们的呢,别瞎想了,啊。唉,小刚他也不是那种人。当初他们那么说,也是争一口气。家底薄,那可不得指着一代好学生翻身啊?这都是人之常情。现在不像以前那会了,能撑,那凭什么放弃你们呢?对不对?”

绛珠哼哼唧唧的,很明显是有些不服气。但是碍于面前这个拉偏架的人是自己亲爱的柳老师,她也只能磨磨唧唧地认了,嘴上还不大服气。

“我……我就是替老师你不值……他们喜欢教怪物,那自己教去啊,凭什么要老师来给他们买单嘛?明明是我们的学校,还非得,非得让个『理论无敌』的『大师』来带……哎呀!”

“啪”的一声脆响,疼得绛珠咧嘴。收回了手,柳二龙这才有些不满地回到。

“这都给谁打听来的?不像话。我可没教你背后编排人啊。别学那些个喜欢嚼人舌头的八婆。玉老师很厉害的,等他给你们上过一节课就知道了。不准胡说,啊……”

“知道啦——嘶,疼,呜……老师真偏心……”

柳二龙的脸上顿时就有些挂不住了。

其实刚下完手她就后悔了。

看绛珠直泛泪花,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委屈的,明知道八成是这鬼灵精装的,柳二龙还是心疼地把手放到刚刚拍的地方,慢慢揉着,试图缓解一下孩子的疼痛。

“疼吗?我给你揉揉?”

“别动,疼……嘶,就是那,火辣辣的……啊,嘶,轻点……”

揉着揉着,绛珠只听得头上柳二龙迟疑着开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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