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终)

“今晨,高层会议再次通过法案,针对目前少子化现象,将考虑对婚姻法进行修改,修改点一:离婚将不再需要双方同意,只需一方提出即可生效,但财产分割由离婚提出方占劣。修改点二:近亲结婚不再被禁止,先天疾病以目前的医疗水平可以得到有效的抑制……”

新闻联播一如既往的惊世骇俗,其他三人盯着淡定喝汤的黄潇,也端起汤碗淡定地喝了一口。

周围其他人倒是一个个讨论着“早该如此”。

黄潇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看向面前的三人。

“黄潇!吃完饭跟我走一趟。”光头狱警不知何时走到了餐桌前,丢下一句话就走了。

“这是干什么?”黄潇好奇。

“不知道,每个新人来的第二天都会被叫去问话。”萧易言说,“反正咱们房的都是这样。”

“问些什么?”黄潇又问。

“……问了啥?”萧易言想了想,问严无理。

严无理正埋头苦吃,含糊不清地说:“鬼知道。”

李煌思索了一下,道:“忘了。”

“诶,忘了啊……”黄潇摸着下巴,愈发好奇了。

算了,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还能把自己砍了不成?

……

“姓名。”光头狱警坐在桌子对面,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黄潇。”

“年龄。”

“50。”

“性别。”

“男。”

“罪行?”

“洗脑。”

“洗的什么?”

“你猜?”

光头狱警记录的手一顿,抬起头,说:“我没和你开玩笑。”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开玩笑的,我不记得了……”黄潇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当时抓我的时候说只要我坦白就从轻处罚,现在我人都给关进来了,你觉得我还会说吗?”

“我这个记录只有我能看到,其他人都不知道。”

光头狱警皱着眉头,因为光头,看上去好像整张脸都扭曲了一样,“你可以放心说出来,绝对不会泄露出去的。”

“切……”骗三岁小孩么?

“算了,不愿意招也没事,反正不是重点。”光头狱警把档案丢开,“今天找你是为了另一件事。”

“什么事?”

“送你出去。”

黄潇看着光头狱警严肃的表情,问:“这算什么?新的愚人节笑话?今天是12月31吧?”

“今天是29……不对,这不是愚人节笑话,我是认真的,不过可能和你理解的不一样。”

光头狱警说,“黑水监狱已经满员了,你刚才也看见了,光是吃饭那里就坐了不少于十万人。”

“确实,我都好奇你们是怎么装下这么多人的。”黄潇点了点头,“所以你就要把我给放乐乐?你上司同不同意?”

“我不会放你,只是送你出去,而且我也没上司,我就是狱长。”

光头狱警很耐心地回答了所有问题,“为了解决黑水监狱的满员问题,我们从30年前就开始进行各种各样的实验了。”

“实验?”

“没错,比如说把人杀了。”

“……”

“不是你理解的那种杀,具体来说,是将其肉体进行安乐死,灵魂进行提取,截取前半生的灵魂……即罪行,将罪行收藏在黑水监狱中,而剩余的部分送出去,为其寻找一个刚死的身体,然后代替他活下去。”

“你在写科幻小说吗?不对,这是玄幻吧,灵魂什么的……”黄潇笑出了声,觉得这个光头贼幽默。

“确实挺科幻的,不过并不是什么不能实现的事。”

“借尸还魂这种东西怎么可能实现?”

“我们有成功的案例。”光头狱警拿起一份档案,晃了晃。

“?……”

“犯人,萧易言,男,20岁,因母亲与表哥私通,愤怒之下将其表哥凌迟。”

光头狱警翻看着档案,“经商讨,萧易言同意成为罪魂实验的一号实验品,随后对其进行魂体分离实验已经分割罪魂,借尸还魂……实验成功,罪魂被分割后保留原来样貌,可以不用再进食,且罪魂行动与常人无异;后续观察,罪魂外貌不随时间衰老,不存在其他副作用;剩余灵魂部分寄宿于一位饿死街头的流浪汉身上,其名为严无理,严无理尸体复活成功,行动未出现异常;后续观察1,严无理记忆保留了原有记忆,但性格转变,向萧易言性格靠近;后续观察2,严无理情绪出现异常,几乎不会生气和害怕,推测与罪魂有关;相关推论,分割罪魂时对七情造成影响,由于萧易言的罪行主要来源于怒和惧,分割罪魂时对灵魂造成一定损伤;副作用处于可接受范围内,实验成功,寻找二号实验品。”

念完档案,光头狱警看向黄潇。

“……这是骗人的吧?”黄潇难以置信地说。

光头狱警摇摇头,又拿起一份档案。

“罪魂实验二号实验品,严无理,30岁,曾经的一号实验品;罪因,与数千名高官人妻进行性关系,对其夫妻关系造成极大损害,严重影响到政府工作运行;实验成功,罪魂与常人无异,缺失情感怒与惧,后续待观察;剩余灵魂部分附身于猝死IT工程师李煌,记忆未出现异常,性格转变;根据严无理表现及罪行推测缺失情感怒,惧,喜,欲;验证确认缺失情感喜,怒,惧,欲,对日常生活造成严重损害,性情大变,建议罪魂实验对一个灵魂仅能使用一次。”

黄潇吞了口口水,看向那仅有的三个档案中的最后一个。

光头狱警拿起它,打开。

“罪魂实验三号实验品,李煌,40岁,原一号实验品及二号实验品,通过局域网烧毁3亿人神经末梢使其陷入脑死亡;为验证罪魂实验三次的结果,争取其同意后再次进行罪魂实验;实验成功,罪魂部分无异,缺失情感喜怒惧欲,但不影响监狱生活;剩余灵魂部分附身于一名脑死亡患者,原心理学教授黄潇身上,行动无异,性格出现重大缺失……”光头狱警念到这停了下来。

黄潇死死盯着他,咬牙切齿地说:“念啊!”

“……情感出现重大缺失,根据李煌罪行推测缺失情感为……”光头狱警顿了顿,“这个地方还没有填。”

“为什么不填?”

“推测不出来,李煌的罪行可以说是因为对于妻子的爱,对于自己的哀以及对于叶修的恶,这三者都是有可能丢失的情感,而根据以往的经验,一次罪魂实验只会夺走两种情感。”

光头狱警说,“人有七情,喜怒哀惧爱恶欲,经过三次实验的灵魂将会只剩下一种情感。而这个最终的实验品就是你,也就是说你身上已经只有一种情感了,而我不知道你的故事,所以不清楚你剩下的到底是哪一种。”

“你觉得是哪一种?”

“我觉得大概率是恶,你剩下的只有对这个世界无穷无尽的厌恶,因此你对这个世界进行了洗脑,虽然我不清楚你到底洗了什么,但是很显然,这个世界现在变得非常奇怪。”

光头狱警打开了电视机。

新闻正在播报着街头上随处可见的强奸案,但是对女方的哭喊充耳不闻,主持人只是一脸喜庆地说着这个世界又将诞生一个新生命,祖国正在不断壮大,总有一天,我们会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吧啦吧啦……

“确实很奇怪,不过你能意识到很奇怪这一点就很奇怪。”

黄潇死死盯着光头狱警,“我刚才就觉得奇怪了,为什么萧易言,严无理,李煌三个人对于新闻联播会感到奇怪……因为我的洗脑装置只针对人,而他们都是灵魂,虽然是罪魂,但是依然保持着正常的思维没有被洗脑,所以觉得强奸合法化和近亲通奸很奇怪,可是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光头狱警对这个问题充耳不闻,而是说:“果然如此,是因为你的洗脑高层才会通过这些法案的么,我都开始好奇你到底是洗了什么了呢。”

“我告诉你,你的猜测错了,如果按照你说的,那么我留下的应该是……爱,我爱着这个世界,我爱着我的妻子,爱着我的儿子,所以我愿意给他们一切,为了让他们不用接受世界怪异的目光,我才洗脑的!”

黄潇有些癫狂地说。

光头狱警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黄潇,说:“好吧,那就当是这样吧,所以说了这么多,你明白我的意思了么?”

“什么意思?”

“将你的罪魂留下,剩余灵魂送出去,我也很好奇一个灵魂被夺走了所有的感情,他还能被称为人吗?”

光头狱警笑着说,“也可能直接就实验失败,毕竟你都已经只剩下一个情感了,已经整个都是罪魂了啊……”

“你这种实验有何意义呢?”黄潇忍不住问。

“等到一轮实验完成,我们就会评估整个方案的可行性,我个人认为还是不错的,这样我们就可以将这座监狱里的所有罪犯切割下罪魂,送出去,既能为监狱腾出空间和伙食费,又能救活那么多刚死之人,多好。”

“哪来那么多尸体给你……”黄潇话语一顿。

“看来你想到了?没错,李煌留下了三亿个脑死亡呢,我一开始还在担心脑死亡的不是真正死亡,没办法接受一个全新的灵魂,但是没想到还是成功了,果然脑死亡之后灵魂就消失了啊……”光头狱警满意地说。

“所以说一开始李煌的设想就是错误的,他的装置根本救不了那些脑死亡?”黄潇问。

“没错,就算救醒了,这些人没有灵魂,记忆也无法调动,很快又会变回植物人。”

光头狱警说,“所以这三亿脑死亡最后全都得靠罪魂计划来拯救,这也是处理罪犯的大好方法,所以上层才会决定将所有脑死亡的身体都公费保存起来,其中那些带有强大记忆的身体可不能浪费了,只要导入一个新的灵魂,就能将那些值钱的记忆重新带给这个世界……以后如果有哪位高智商的教授,或者政客死了,也可以通过这个方法将其救活,虽然可能导致性格改变,但是记忆是不会出现变化的,甚至连断层都没有,这已经是变相实现了永生了!”

“你这个疯子!”黄潇感叹。

“过奖,那么你愿意成为罪魂实验的实验品吗,黄潇先生?对了,罪魂被分割后我会将你在这个房间内的见闻全部切除,毕竟不能让监狱内的其他人知道这件事,以免引起骚乱。”

光头狱警说。

“……你们还有其他的实验吗?”黄潇问。

“你不愿意?”

“是的,我觉得如此进行第四次罪魂实验很有可能会失败。”

“其实我也觉得,不过既然你问了,那我就跟你说说吧。”光头狱警拿起一个档案。

“这一个,算是罪魂实验的二号构想,叫作时空穿梭。同样是切割掉罪魂,但是剩余灵魂不是用来借尸还魂,而是送往过去。”

光头狱警解释道,“灵魂本质上是脑电波以光速运动的粒子态,只要用电离加速器对其再进行加速,就有可能打破时空壁垒,送往其他的时间。肉体光速穿行还没戏,但是灵魂还是有可能的,所以我们研究出了这个方案。”

“灵魂送往过去?”

“是的,其实这并不是什么很稀奇的做法,实际上,我们每个人的大脑就能做到,因为脑电波的速度并不是恒定的,有可能在某个时刻,由于你一瞬间的念头,你的某一小部分灵魂就超过了光速,然后冲破了时间到达了一个未知的时间点,这个时间点可能是未来,也可能是过去;最新找回每个人脑电波的波长是固定且独一无二的,当你的部分灵魂通过时间轴到了过去的时候,由于同时出现了两个你的灵魂,于是就会共振,过去的你的灵魂就会接受到你那部分未来灵魂的记忆;具体表现就是,你会记住某个未来的场景,然后在未来的你经历这个场景时,你会在一瞬间产生奇特的熟悉感……明明是未经历过的事,却非常的熟悉,好像以前做过一样;其实这是你这个时候的记忆跑到的过去,然后过去的你记住了而已。”

“所以说你们的这个计划是……”

“将罪魂切割,然后将你剩余的灵魂加速,剩余灵魂就会因为速度差离心运动随机打破时间壁前往过去未来的某个时间,只要过去的你接受到了某个合适的『记忆片段』,就可以有效在过去避免可能在未来发生的罪行。”

“听起来真尼玛玄幻。”

“是的,我也觉得不大靠谱。”光头狱警打开档案,向黄潇展示了一下。

这上面是一片空白,只有“实验成功”四个字。

“我们曾经进行过一次这个实验,但是首先这个实验的不可控性太强了,灵魂碎片是完全随机飞向各个时间点的,我们根本没法确定需要的灵魂碎片飞到了需要的时间点。其次我们也没法观测到实验是否成功了,比如说这个档案。”

光头狱警说,“我们进行实验前是记录了完整档案的,但是实验结束后不久,我们就发现档案上的字消失了,不仅如此,我们关于这个罪犯的记忆也消失了,但是关于实验的记忆还留存着,最后也只好认为罪犯确实接受到了正确的灵魂碎片,避免的犯罪,实验成功了。”

“但也有可能……”黄潇说。

“没错,也有可能罪犯接受到了关于自己被抓到黑水监狱的信息,然后犯罪时根据『记忆』抹除了所有可能留下的痕迹,导致犯罪变成了彻底的『完美犯罪』,因此罪犯摆脱了被逮捕的命运,这种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黄潇咋了咋舌。

“所以说如何?你的选择是?”光头狱警又问。

“……我选择当这个时空穿梭。”黄潇说。

“……你确定?”

“确定。”

“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准备一下,马上就开始进行实验。”

“啊,稍等一下,我能再见一面我的妻子和儿子么?”

“……可以,不过在我们联系你的妻子之前你必须待在这个房间内不能离开。”

“应该的。”

……

“老公……”妻子隔着玻璃,看着我穿囚服的样子泣不成声。

“好了好了,别哭了,脸都哭花了。”我伸手想去抹妻子的眼泪,却被玻璃无情地隔开。

“爸爸,你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妈妈的!”堇色走上前来,搂住妻子的腰,让妻子靠在自己的肩上哭泣。

“长大了,你以后就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了,可不能再让妈妈哭了啊!”我看着儿子,儿子现在已经23了,是个真正的大人了。

近亲结婚合法后,他们就结婚了,看妻子的肚子,怀孕都已经三个月了,啧,这岂不是我还没洗脑他们就已经开始要孩子了?

算了,都已经这样了,就祝福他们吧。

时间还没到,我就直接退出了这个探望室,光头狱警在门口等我,看我出来,诧异地说:“就这?”

“那不然呢?妻子和儿子都很幸福,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看来我的洗脑是个正确的选择呢。”

“啧啧,真是搞不懂你,话说你洗脑的内容到底是什么啊?放心,绝对不会告诉别人的。”

光头狱警很好奇的样子,他可以察觉到不对劲,但是却没法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叹了口气,看着他,最后犹豫了许久才说道:“我抹去了伦理的概念。”

“伦理……么……原来如此,有趣,有趣,哈哈!……”光头狱警大笑两声,说:“好,我现在就给你进行手术,准备送你回去,希望你能完成自己想要的结果吧!”

我感觉自己的灵魂好像都要飞起来了,周围的世界开始变得模糊起来,我忍不住张口问道:“你呢?你到底是谁来?你叫什么名字?”

光头狱警沉默了一下,然后说:“我啊,我叫***。”

“果然,是你啊……”我感叹一句,然后闭上了眼睛。

随后,我醒来。

“咦?警官?你刚刚不是喊我来谈话吗?怎么我躺床上了?”我问道。

“已经谈完了,你回你房间去吧。”说完,不等我回应,光头狱警就把我提起来丢了出去。

靠,暴力执法。

话说谈完了?我们谈啥了?

我摸着脑袋,慢慢走回房间去了,算了不管了,找几个新朋友聊天去。

从此,黑水监狱的不老妖精又加了一位。

……

我从睡梦中醒来,感到嘴里一阵发干。

“唔……好渴,要喝水……”我从床上爬起来,迷迷糊糊的走出房间,却发现外边的场景非常陌生。

我这才想起来我今天跟随妈妈来到乡下的表哥家看姨妈。

我有些害怕地看着漆黑的走廊,不敢独自去喝水,于是便想忍一忍,回床上继续睡算了。

突然,我感觉脑子里一阵眩晕,然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声音在我耳边说让我去找妈妈。

对啊,找妈妈,让妈妈带我去喝水不就好了吗?

我噔噔噔地跑到妈妈睡觉的房间,推门却发现妈妈不在,咦,妈妈去哪里了?

这么晚了,那妈妈肯定是去找姨妈聊天了。

我又跑到姨妈的房间门口,门缝底下有光找出来,里面还有说话的声音,我于是便大力地敲起门来,一边还喊着“妈妈!妈妈!”

里面传来慌乱的声音,然后我就听到清脆的一声响,然后妈妈才过来开了门,一开门妈妈就抱着我哭,嘴里还说着“好宝贝,谢谢你,谢谢你!”

我有些搞不清状况地挠了挠头,余光好像看见微掩的门缝中,表哥和姨妈似乎都没穿衣服,缩在床上瑟瑟发抖。

晚上妈妈是抱着我睡的,让我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妈妈一直在哭,我心疼妈妈,也就只好没挣扎地从了,真是的,妈妈这么大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

第二天一早妈妈就开车带我回家了,我很讨厌乡下的感觉,所以很开心。

从此之后我们家和表哥家再也没有来往。

许多年后我才理解到当年看到的那一幕是什么意思,心中一阵后怕,如果我当时再去晚了一点点……

于是我便立志要当警察,把全天下的坏人都抓起来。

18岁那年,我如愿上了警校,20岁毕业时,我由于成绩优秀,被选调成了黑水监狱的狱警,传说这里面全都是最穷凶恶极的歹徒。

于是我剃了个让自己看上去很凶的大光头,接待了参加工作后的第一个犯人,居然是个和我一般大的年轻人。

“你犯了什么罪?”我严厉地问他。

这么年轻,居然就被抓到黑水监狱来了,明明还有大好年华啊!

“杀人,杀了我的表哥……”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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