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将笔记本压在了桌上的书下,我带了包回来,但现在懒得收拾,不对,我应该是一直都懒得收拾,妈妈正在厨房里忙活也没搭理我的意思,但厨房的声音响起,家里就显得比较吵,我只能拿着手机又走出了家门,还好顶楼天台一直没锁,正好上去吹吹风。
“喂?给我打电话做什么?”电话那头,何老师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
而我此刻正被天台的冷风吹得跟孙子似的,直接躲进了小屋似的楼道口,朝外打量,听到何老师的询问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当作开场白,“那个,这个,何老师新年快乐哦。”
“有事就说,绕圈子做什么。”何老师的方言味很淡,更多还是在说学校平日教的普通话,对我来说有点拗口,像是在装嗓子不舒服似的,但何老师说出来就感觉如沐春风一般,仿佛能穿破迷雾——求人的时候,果然什么话都说出来。
我尴尬地摇起门玩,拿它分散注意力,老家的木门一般都能发出“嘎吱吱吱……”的声音,只碰一下就能响很久,我还不觉得难听,“那个,嘿嘿,就是给何老师你拜个年,能有撒事啊,说起来老师你回老家过年没得哦?”
“嗯,那天我在家里还看见你们一家去走亲戚,很热闹嘛,呵呵,多走走,多见见亲戚,家族血脉的亲情就是这么一代一代传下去的。”何老师的话像不是对我说的,语气都显得有些惆怅,我没去提出来,只能点头应声,闲聊半天,何老师顺便抽问了我作业上的事情,见我没有偷懒,还算满意,我又扯起别的话题聊到了之前妈妈对他有多感谢,我有多感谢,车轱辘话聊了半天,反正尽量就是想抹去有事求人才想着给何老师打电话的尴尬,直到他那边传来点动静,我猜他可能要准备挂电话了。
“那个何老师我可以上门来给你拜年不?正好我有点事情想找你咨询一下。”这要真被挂电话那就白聊半天了,我赶忙说出真实目的。
“呵呵呵,可以啊,早说不就好了,还跟我绕半天,是什么不方便在电话里说得事吗?”何老师早就看破了我的打算,在这时候才说破,我只能尬笑以对。
正想着该怎么挽尊,电话那头何老师又在跟别人说着什么,似乎是在催促他吃饭还是怎么,我心里一阵嘀咕,何老师在家不都一直是独身吗?
听着传来的消息怎么感觉身边似乎还站着个女的,难道老寡妇跟过来了?
老寡妇就是我们年级的教导主任,五十多岁的老女人对年老但气色跟五六十差不多,精神矆烁的何氏帅老头一直有所图谋,这还是同学给我说的学校内幕,难不成何老师铁树开花,觉得一个人过年没意思,真把人带回老家过年了?
那也不至于找那个女人吧,我依稀还记得教导主任那满脸褶,跟包子似的脸,跟帅老头的何老师完全不登对。
听到何老师说不过对方,开始有点连连叹气的意思,我立马先跟他道歉表示下午再来找他,主动先挂了电话免得他为难,这时候客厅传来了妈妈端菜上桌的动静。
我放下手机,先干饭再说。
“下午要没得事就把你房间收拾收拾,你看你几天没洗头了,跟个鸡窝似的,一天就晓得耍耍耍……”也不知道妈妈是怎么的了,吃个饭没两口,那小红嘴唇就啊吧啊吧地喋喋不休,像是来了点什么似的,哪哪都看不惯我,明明我才在舅舅家当了一上午的苦力,怎么在她嘴里就变成了好吃懒做的,想争辩两句吧,看着她面色不虞的表情,我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明明是我临近开学,看这样子怎么感觉妈妈她比我还焦虑了些,我单手拿筷子吃饭,压在腿下的手感觉麻了才抽出来,一手都被压出血红,被冷风一吹,刚捂出点温度又被打了回去,但我心头却清明了些。
等妈妈嘴上歇口气的空档,我暗戳戳地问了句,“妈,爸又去做工了?”说完偷偷打量起她的脸色。
不出所料,妈妈的脸色一黑,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顺了口气慢条斯理道:“管你的,你爸不出去赚钱,以后你大学学费哪里来?你讨媳妇的钱哪里来?你爸他啊……”
结果又扯到了我的身上,不过我已经听出来妈妈的不满,并不是在针对我,只是我的出现就撞枪口上了而已,想通这一点没有让我释怀,反而有些不爽,自从回到家就不让我碰,挨一下都会被教训,跟在城里时候那种予取予求的相处差得实在是太多,我还以为她只是害怕在爸爸面前暴露我们两人之间的苟合,但现在看起来妈妈似乎还挺在意爸爸的,这话说着很奇怪,但事实上就是如此,知道她们夫妻很久没有同床共枕的时候我心里是很满意的,有种妈妈已经被我上了,就是我的女人,不会给别人碰的想法,哪怕那个人是爸爸,我也会觉得哪哪都有什么不对劲,只是这样的心思一直被我忽视,直到现在又被妈妈的态度逼得不得不面对这样的心情。
可是我又有什么权利让妈妈不在乎爸爸呢?
他才是妈妈嫁的人,两人夫妻生活了这么多年,后有的我,只是他们生命的延续,不管怎么讲我都没有抢走妈妈的可能。
操啊!
我在心里突然怒骂一声,也不知道在骂谁,就是觉得心里憋屈,妈妈这并不是背叛我,反而是我强暴了她,是她对不起爸爸,错的都是我,都是我。
可那又怎么样?我都上了这么多回了,说不定哪天妈妈就被我操怀孕,还得给我生孩子呢!
这样的想法不过是报复,自我否定,又自我嫌弃,愤怒得不到宣泄,难过得不到释怀,妈妈还在我耳边有一句没一句的念叨,完全没注意到我越来越难受的表情,我突然坐直了身体,放下筷子,拉着脸有些烦躁地说道:“我不吃了,吃个饭你都这么能念,你要是这么想,那你下午去找他不就是了,跟我说有什么用,什么都要扯到我身上,我又做撒子了嘛。”
语气不算很好,没有往日那种嬉皮笑脸的味道:妈妈似乎完全没有想到我这样的反应,一时间都有些呆滞,目送着我回到房间关上了门,一言不发,直到房门彻底关上,我才躲在门后重重吐了口气,好险,好险,第一次给妈甩脸色,还以为自己会被暴怒的妈妈活剥了皮,没想到她一点反应都没有,我心里完全没有生气之后的畅快,已经被压迫习惯了,还是忐忑更多一些,不过装逼是有代价的,不知道妈妈会不会冲进来爆锤我一顿,这个先不提,实际上我还没吃饱……
在吃饭这个大事面前,似乎什么委屈,无法接受的事情都不重要,但我实在拉不下脸坐回餐桌上面色不改地继续干饭,就想发出去的消息没办法收回,我总不能收回一碗丢开的米饭吧?
自个莫名其妙钻起了牛角尖,把一些本就不需要想得很清楚、很明白的事情反复在心里琢磨,纯纯给自己找事,没有办法,只能靠午休去抵消胃里传来还没吃够的反馈,趁着妈还没回过神,只要我睡着了,她总不能把我摇醒再抽我两巴掌吧。
还有就是,哪个沙比作者写的,把女人上了她就对你百依百顺的,这不还在给我添堵吗?堂姐是这样,妈妈也是这样,女人是都这样的吗?
揣着这样的心思,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睡了过去,等再一睁眼,是肚子有些抽筋一样的动静吵醒了我,饿醒。
一看时间,才睡了个小时,下午约好了要去何老师家,经过中午那档子事我都还没来得及跟妈说,也不能继续赖床了,我打算先去厨房找找看还有没有什么剩的,一出门,客厅安安静静,平日始终关着的大卧室都大大方方地敞开着,我忍不住先凑过去瞧了瞧,没能遇上在里面午睡的妈妈,挺遗憾的,本来想跟小说标准剧情那样,探究一下妈妈的内衣间,还是饥饿驱使着我,先干饭再说。
厨房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灶台的小白砖都在发亮,不过餐桌上还放着冷掉的饭菜,上面用铁锅盖扣着,已经冷了,毕竟这个天就这么冷,我也懒得加热,直接对付了几口,感觉差不多了就去厕所洗个头刷个牙再出门,妈妈那句几天不洗头杀伤力还是蛮大的,怎么说也是去见恩师,老听人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怎么着也得打理得干净一点。
出门的时候才发现爸留家里的小摩托没了身影,难道妈妈真的去找爸爸,骑车过去了?
我吐了看口气,化作白雾升腾起来,过完年后街道还有人在放鞭炮,街道地上到处都能看见堆在一处的红色碎纸,都是鞭炮燃尽之后的残骸,混杂上泥土显得灰蒙蒙的,跟这条街,这片风景,都差不多。
往上能看见干枯的树枝,光秃秃的,只有几根电线穿插而过,往前街道上行人还算多,比起平日来说都算热闹不少,但跟前几天是没法比的毕竟很多外出务工的人初五都已经在准备返程,像舅舅这种打工打成老板,可以无所事事的终究是少数,我也是才听到他在城里开了个什么公司,手底下十好几号人,紧了紧脖领子,我有点羡慕地看着路边给自己男朋友戴围巾的路人,以前还不觉得,嘿,是天气原因吗,还是在妈妈那受了一肚子窝火,怎么感觉这些人都这么碍眼呢。
何老师家在镇的另一头,不算远,也不算近,或许真的跟妈妈教训的那样我已经是一条懒狗了,小时候觉得太短的路,跑一会儿就看到头的街道:走起来让我有些气喘吁吁的,偶尔看见几个脸熟的人我也没有去打招呼,还遇到两个半年不见的老同学,也只是互相无视了过去,也不知道是尴尬还是怎么,就是那个,赵顺,李浩那几个人,以前初中还一起看黄色小说互相交流分享,几乎可以说是穿一条裤衩子的交情,现在连话都说不上,甚至都可能互相都没认出来,大概这些事情都是河流冲刷的砾石,随着时间被冲干净上面的沙粒,最后只剩下光秃秃的自我,跟那些一到冬天就会枯萎干瘪的大树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新年过得惆怅很多,可能是城里的繁华让我对这生活成长的土地多了一份审视,越来越多的回望自己的过去,或许也可能是我的未来。
如果我没好好读书的话,如果,我没遇到她的话。
人在心神松懈的时候受到的伤害是最痛的,因为没有防备,同理,在最没有防备的时候遇上的心动,也是最令人难忘的。
敲响房门的时候,我从没想过这方面的事情,心里还在琢磨着怎么开口让何老师帮我解决一下茹茹心理创伤的困境,犹豫中敲响了房门,跟我家差不多老旧的暗紫色房门,近期应该被人清理过,没有什么灰尘,走廊两边换上了新绿的盆景显得格外风雅,正当我注视这些冬日难得一见的绿意时,等待片刻的房门从内被人推开。
迎面而来的,先是发尾微卷的柔顺长发,轻轻披在身前,露出另一侧的耳垂和修长脖颈,注视着我的眼神微凉,没有任何情绪,困惑或是开心,都没有,只是平静如水,开门的女人目光落在我的脸上却让我觉得她没有在看我,那目光更像是在看一个突然出现在自家盆景前的摆件,白皙的脸蛋一副禁欲系的神态,搭配裁剪修身的白衬衣,活脱脱就是一个来自都市的知性美女,跟这片老旧的住屋景色格格不入。
我曾觉得白衬衣很丑,在城里大街上总是能看见各种各样的人都穿着白衬衣黑西装,手里拿着印刷的纸张,散得街头巷尾到处都是他们的广告,不过他们也是疲于生活的普通人,我没有说什么看不起的意思,也没那个资格,只是觉得小说里只会出现在高档宴会的服装好像也不过如此,去掉滤镜之后,其实没什么特别的。
但面前这个女人不一样,她只是站在这里,没有说话就回应了我的坐井观天,衣服跟衣服不是一个东西,同样是白衬衣,也不会是同一件白衬衣,面料,制作,版型,明显是手工定制的衣装穿在她的身上怎么看都很合身,也让她那种我从未遇见的清冷感更上一层,仿佛都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倒也是,衣服都不是同一个层次,人有更大的差距好像也不奇怪,我的心里除了那被充满得让我难受的惊艳,也就只剩下了自嘲。
初中时老师曾布置了一个课后阅读一小时的作业,让我们阅读课本上没有收录的名着,同班同学清一色的选择了四大名着,毕竟这些最好买,最方便,《西游记》什么的都是从小培养,稍微厉害点的,《三国演义》都能说得头头是道:我就故意另类了一点,在旧书摊选了一本《朝鲜战争》还有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毕竟一个人看战争题材的男初中生,怎么都有种与众不同的感觉,《朝鲜战争》最后我也没看,被人借走,我干脆送给了他,那个人家里没钱买书,人叫啥我都给忘了,罪过罪过。
不过现在我突然明白《钢炼》主角保尔柯察金最初面对冬妮娅是什么感觉了,不对,或许比我更不堪一点,他遇上那个代表着资本主义的大小姐时,两人是同龄人,对对方的好奇让两人有说不完的话题,凭借读书联系起来的交集,也让他生出了对洁白无瑕的冬妮娅难以自恃的爱意。
那我呢,看见面前这个女人的时候,我应该怎么办。
深褐色的眼眸看着我始终没有丝毫动摇,让我有些窘迫局促,仿佛自己半生的自卑都突然暴露了出来,那种内心的尴尬和无力,让我脸色发红,嘴里支支吾吾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还是对方先开了口,我也看见这个比我高半个头的高挑女人,原本平静的神色有了短暂的柔和,声音清澈干净,“你就是爸爸的学生?跟我想的不一样。”
何老师提过我,这让我松了口气,至于她讲什么一样不一样,我已经无暇去在意,“啊是的是的,何老师在家吗?”
我这忙不迭的模样被她收入眼底,肯定是有些丢人的,我心里给自己下了这样的定义,不过她没有说什么,推开了房门让我进去,“爸爸在书房,记得换鞋。”说完她就转过身背对着我,将手里拿着的手机放在柜子上,从我的目光中缓缓蹲下,白衬衣勾勒出了她纤细的后背,下身是黑色的紧色裤,饱满的臀部曲线展现在我的面前,我几乎同一时间视线就被吸引过去,。
挪不开眼,完全挪不开眼。
“你穿这一双。”她从中取出一双拖鞋给我,刚起身,还没看见我脸上的魂不守舍,鞋柜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看见屏幕上的消息她那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我还有事,你自己进去。”说完拿着手机就走进了屋子,留我一个人发愣。
“咕噜。”我吞了吞口水。
这是何老师的女儿?
那个在外地大学当女教授的那个?
这会不会太夸张了点,这一家子什么遗传基因这是?
当爹的老成这样还这么帅就算了,女儿怎么跟仙女似的了这,话说我用这样的眼神打量恩师的女儿是不是不太好?
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难道为的是岳父,那敢情好,我在心底给了自己两巴掌,就当醒醒瞌睡。
我觉得我不是色批,我对妈妈不仅仅只有浓烈的情欲,还有更多的自私心,堂姐那次完全是被她撩拨的,不能全算我头上,彤彤那个我也是先被偷袭,咳,这些确实都只是给自己的行为找借口,但即便是知道妈妈心里挂念着爸爸,现在两个人说不定都浓情蜜意上了,我的心里依旧想着她,在我没遇到这位何老师的女儿之前,我不懂什么爱情,忠贞,这对还未成年的我来说太过遥远,即便现在遇上这美得让我出神的成熟御姐,我也只有高不可攀的仰望心思。
云海比之泥浆,我都迈不出腿。
心里各种胡思乱想影响着我的思维,感觉就刚才那么一个照面,我就跟被夺舍了似的,对自己这么容易就被拿捏住的性子有些无可奈何,说起来何老师书房在哪?
看着还算宽敞的客厅,我有些发懵,刚才她也没说没指给我,难道一会儿会误闯何老师女儿闺房?
想到这我心里有些难以抑制的兴奋,但这样又显得自己太过下作,于是我嘴里念叨着点兵点将,随手推开了最后数到最后的那个——旁边一个看着像二卧的房门,心里已经期待起何老师女儿闺房是什么模样,迎面而来
——哦,何老师,那没事了。
何老师正拿着一本书坐在书桌后面翻阅,看着推门而入的我,从兴奋的表情,再到肉眼可见的失落下去,有些意外,也有些好笑,“做什么你小子,门都不敲就走进来,没点礼貌。”何老师严肃又不失热情的话让我脱离出刚才那种云里雾里的奇怪状态,魂不守舍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房间里到处都是木制家具,看着一点也不华贵,但是赏心悦目,木料伴着盆景飘来的清香,让人有耳目一新的感受。
“老师你怎么在书房还放这些啊?”我打着岔道:心里也有些意外,在城里那房子里何老师从来不会弄这些附庸风雅的东西,而且估摸是对纸质书籍的保护也有影响,那边的房子里从来不会有这种需要长期浇水的盆景,绿色最多的地方,应该是书的封皮,我猜测除了这个,也有他懒得打理的心思。
“我那个女儿回来了,这些都是她安排的,我只带了几本书回来,不过也不妨事。”何老师笑着解释道:确实也是如此,仔细看就发现书架上就一些纸片和笔记本,偶尔还看见旧报纸和杂志,基本上没几本书。
还是何老师接下话,为我继续解释道:“我女儿过年才从临海回来,一起扫扫墓,加上市里那个小房间她不喜欢住,我们父女就回这里住一段时间。”
“她单名一个钰字,金镶玉,比你大不少岁。”
一边解释着,何老师一边招呼我坐下,跟我寒暄几句,期间他会抬头环顾四周,眼里满是怀缅,顺带讲起以前的事情,“她小的时候,就是在这里看书,当时她妈妈呆在这,给她讲小故事,我呢就在这写学术报告,她妈妈身体不好,在城里呆不得……”越说气氛越感觉有些奇怪,我不由得低下头,目光正好落在桌上的一个老相框上,这东西我还是很眼熟的,之前一直放在何老师的办公桌上,他平时还会随身携带,里面是他一家的合照,这事没人会去宣扬,但我知道。
从别的同学那听来的,我这位师母走了有几年了,据说是得癌症,何老师会留在这个城市教书也是因为这里某一位领导曾在治疗上帮助过他,原本是在别的学校就职的何老师为了给妻子治病,期间走关系调配过来的,至于为什么不去更好的城市,因为他也没钱。
这些都是陈年旧事,何老师基本上不会在我面前提这事,或许是回到了老家,让他心防松懈不少,也变得有些惆怅。
家乡,原本就是这样的存在,尤其在教书育人的他眼里,这里藏着他的前半生,也是他后半生的归所。
“原来刚才开门的那位姐姐就是你女儿,真是太漂亮了,吓了我一跳。”我转移起话题,故意说得幼稚一些,不过事实也确实如此。
“姐姐?哈,你这小子……”
“叩叩。”
房门突然被敲响打断了何老师的话,他收了收脸上被我逗乐的愉悦笑意,多了几分温情,还能笑着打趣道:“直接进来不就是了,有外人在才知道装淑女,你爹我不讲这套。”
话说完房门被人推开,门后露出刚才那让我心跳都漏半拍的脸,何老师女儿手托着盘子放着茶壶茶杯,神色淡然地走了进来,我的目光落在她脚上毛绵绵的兔子拖鞋上,没注意她朝我投来的好奇目光,随后平静对自己父亲说道:“怕耽误你们谈事情而已,茶。”说完把手上托盘放下,眼神招呼我,略一点头,人就转身离开了房间没有什么停留。
何老师叹了口气,嘴里开始念叨自己女儿也不知道上哪学的,以前那么可爱,现在对谁都拉着个脸云云,嘴上说得嫌弃,眼里嘴上那股骄傲劲头,总感觉跟普通家长没什么两样,不对,他本来就只是个普通的父亲而已,但实际上我感觉何老师女儿没他这个父亲说得这么冷冰冰的,其实这不是挺有礼貌的吗?
我这个小木蛋似的上门来打扰,她还专门特意准备茶水。
“你小子刚真会攀关系,别看我女儿年轻,人都快三十了,还没个对象,哎呀真是,愁得慌。”何老师撇撇嘴,自顾自地倒上了茶水,却不知道我正在心里拍着胸脯,幻想着毛遂自荐的戏码,你看我像不像你失散多年的女婿?
不过这种心思也只是心里想想,说出口我指定没好果子吃,哪怕是我,过完这个年也知道打趣是要分场合的。
所以我只是随口奉承几句,自己给自己倒上一杯,一点也没客气的意思,茶我不会喝,喝不出好坏,感觉还挺解渴的,也是真烫嘴,随后我开始讲起来关于茹茹的情况,终于聊到正题,何老师回到以往平时的严肃表情,思索一阵之后说道:“这个还是得靠你们这些亲人鼓励,先让你表妹能够有勇气走进校园才行,外人能给予的帮助很小,这事其实你舅舅半年前就跟我说了,当时我就提过让你们两个一起转过来,没想到他拖这么久才下定决心。”
我认同的点点头,思索着何老师的话,直到听到最后,诧异地抬头看向他,我刚听到了什么?
舅舅跟何老师是认识的?
那我入学不就是舅舅找的——嘶,确实啊,本来就是同乡人,两个人离开老家的时间也差不太多,我瞬间理解了其中的关节。
“原来何老师跟舅舅认识,早知道我就不用跑这一趟了。”
我露出尴尬的笑容,迎上的是何老师似笑非笑的神情,“你小子跟最初看见的时候变化可真大,不是说来给我拜年的吗?怎么就白跑一趟了。”
哦对哦还有这茬,我立马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拜了个年,还自发地给何老师添杯茶水递了过去,何老师眼底有些诧异,却是笑呵呵地没有拒绝我递过去的茶水,看我这样他也明白我压根不理解自己这套流程是什么含义,实际上只有亲近的直系长辈才会需要敬茶,这跟拜年没什么关系,他只是一个外人,如果要敬茶要么是认干亲,要么是认女婿,要么就是收徒弟,这些都是老讲究,我这种农村孩子怎么会懂,再说现在社会也不讲这些,只有在他这类人眼里,规矩就是规矩,不说束缚着别人,至少也是束缚着自己,自然也没有随便受之的道理。
“行了,别杵着了,坐下吧,说话不方便。”何老师喝了一口就将茶杯放下,也没有多说什么,“先不说你表妹的事情,你现在还有心情关心别人,怎么为自己多考虑考虑,以你现在的成绩,嗯……”何老师没有把话说下去,我也听得懂他的意思,虽然在班里这个成绩还算不错,但何老师教过多少学生,他也比我更了解社会状况,一个普通二本高校出来的毕业生就业竞争力并不强,又缺少职业高中学生的技术能力,除非考研考公,那不是他所乐意见到的,年轻人还是得有一些追求,不只是为了优渥的生活,在人生里也要有为之奋斗的东西。
我不懂何老师对我寄予的期望,但说实话提这茬我内心也在焦虑,尤其是过年回家,以前面都没见过的什么哥哥姐姐回来露了个脸,还有开车的,把堂姐夫那辆奇瑞QQ都给比了下去,这种落差感充斥着焦虑,一齐混进了我那些毫无意义的惆怅中,我是第一次这么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要脱离曾经无忧无虑的生活,必须要为未来做考虑了,这个时候我就会很庆幸当时妈妈对我的严格要求,不然我早玩疯了,这么想我又想她了,也不知道她回没回家,今天不会要跟爸睡吧,真特么烦。
何老师看我脸色变来变去,温言宽慰了我几句,完全没想到面前这个他还算顺眼,心里默默算成自己徒弟的家伙,当他面还在想着霸占妈妈的心里戏,“你明年底也才高二,不用急着得出结论,今年奖学金的申报,你们班就你一个农村家里来的,条件最差,加上学习成绩进步大,我已经替你报了上去,应该明年开春就会发下来,希望这笔钱能激励你努力学习,以现在的势头稳定下来,到高三也不是完全没有冲击一本的希望。”
我摇了摇头,目光变得坚定,“我会努力争取的,不过不是为了奖学金,我家里不可能支持我复读,光街坊亲戚嘴里的闲话都能把我爸妈压死,我也不想以后后悔,所以我也想把目标定得更高一些。”家里没有半句虚假,虽说我不清楚自己做不做得到,但现实就是如此,我现在成绩好读进了城里,那些亲戚才会捧着夸我,但我如果复读,在他们这些人眼里那就是失败,是家里供养的蛀虫,语文课本里那位范进秀才的遭遇,是实打实的纪实文学。
何老师笑了笑,“行啊,要是你能考到临海交大去,那你读研导师都不用担心了。”我知道他说的是自己女儿,如果是她在的话,那我心里的驱动力又多了一份,至于离家有多远,现在我是完全顾不上的,但何老师嘴里说的临海交大是什么?
怎么听着有点挫?
顶着个交通大学的名头,怎么也不像厉害的大学,你看什么清华,北大,哪怕是我们这些泥腿子在初中学校里都是做梦去读书的存在,除了所处地理位置得天独厚之外,这名字听着也不一般。
不过能让何老师这么推崇备至,我抽空还是去了解一下。
在何老师家呆了几个钟头,眼看日头差不多了,我也不好腆着脸留下来蹭一顿,脸皮是有这么厚的,但主要是没那个心思,我还想早点赶回去看妈妈在不在家,希望她在家,晚上再好好讨好她一下,说点甜蜜话,不说争取今晚把人哄上床以解几日没有发泄的苦闷,至少得把人哄高兴了,妈妈才会考虑继续跟我进城里陪读,只要进了城,我迟早能继续享受之前的美好生活。
何老师也没留我,起身送我出了门,可惜这次没有再见到那位名叫何钰的姐姐,临走看到何老师家里的字帖,除了他本人的那一大堆,在角落挂着一副,落款就是她的名字。
不过到今天为止,我算是对神仙眷侣这词有了一个明确的概念,只有这样漂亮的女人,才配得上仙女的称呼。
结果刚走下楼,身后传来一声,“等等。”我一回头,刚我还在遗憾的钰姐从楼上走了下来,喊停我的人就是她。
“正好我去买瓶酱油,你家住哪,离得远的话我载你。”何钰平静的神情上说出来的话却格外亲近,我都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虽然不知道她买什么酱油需要开车,但我也不好意思立马就答应下来,“不用了,也没多远,这边没有小超市什么的吗?”
何钰点点头,“都关门了,还没营业,只有镇二路那边还开着。”她走到我身边,示意我一起走,我也没怎么想就跟她散步似的走了上去,不过二路那边就是我家的方向,不过一、两公里根本没有开车的必要吧,我这么提醒到她,注意到她手里拿着一串车钥匙,标志是个方向盘,那玩意儿我还是了解的,堂姐夫的奇瑞QQ排名又下降了一位,今年开车回家过年的是真的多。
她想了想还真就收回了车钥匙,不过送我回家的打算似乎没断,自然而然地跟我并肩走着,也不怎么闲聊,明明两人是第一次见面,却又显得有些默契,路上行人偶尔递来惊艳的目光,都被她无视了过去,只有偶尔看向街道两旁老旧商铺的时候,她的眼神才会变得柔和。
“以前这里还不是这样的。”她突然开口说道。
我笑了笑,“那姐姐你可有不少年头没回来,这几家铺子都修了有几年了。”
“是啊……这都多少年了。”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怅然若失,随即话题一转,“我听爸他提过你,说你学习很努力,是有想考的大学吗?”
突然抛出来的话题让我有些猝不及防,来不及多做思索,直接抛出了刚还在想的答案,“呃,何老师说临海交大很好,我想试试。”
“哪里好?”
我只是客气一句姐姐,你要不要这样追着问,被堵着问一个陌生的大学哪里好,我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在我心里,大学只是个大号的高中而已。
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我干脆舔着脸承认道:“我不知道:我才高一还没了解这么多。”
她看着我,嘴角微微上扬,不知道是被我这样无赖的模样逗笑了还是在赞同我的诚实,“你感兴趣的话,我可以给你讲解一下,方便你做个选择。”
“好。”
——
“挖槽?!校师生自己修铁路上访?!”
“……真的假的?!尸体也搬走了?!比上交大还猛?!”
“核武?那是什么?……自己射导弹?”
一路上我都跟个二傻子似的发出惊叹声,主要是听她嘴里轻描淡写地说着几所大学的牛逼事迹,我那平淡如水的人生感官受到了强烈的冲击,我对大学的概念是很模糊的,一度感觉只是跟高中差不多,只需要埋头苦学的地方,不同的是没有高中管理这么严格,似乎可以随便玩,没人管,上课还可以不用去,所知道的大学也就周围人嘴里经常提起来的清华、北大,似乎那里就是作为学生的终点。
“大学生不努力学习是违法行为。”她嘴里说出来的话轻易打破了我的幻想,让我嘴角微抽,这么严重吗?
不会还有人整天巡逻抓考勤吧?
那跟高中有什么区别!
我还真没想错吗,钰姐怎么说也是大学导师,对大学的情况肯定比那些毛线都不懂的同学更清楚,这样让我不得不担忧起自己的未来,看着面前脸颊逐渐泛起笑意的何钰,总感觉招呼住了我这个爸爸的学生,让她有些得意。
都这么大的人了,不至于吧,她可是什么研究生导师诶。
她接受了我喊她钰姐这个称呼,没什么表示,说直接喊姐姐也行,但我只喊过堂姐她一个人姐姐,说实话感觉有些别扭也就没喊,堂姐跟何钰完全是不同类型的人,比起年纪堂姐似乎还要两岁,但已经是两个小侄女的妈妈了,穿着打扮明媚时尚,跟钰姐骨子里的书卷气完全不同,可以说是各有千秋。
而在她的描述中,我仿佛看见了与自己完全不同的生活,那是我从未想过的,甚至一度认为与自己毫无关联的生活。
现在她告诉我,只要我努力,我跟她离得并不远。
“我们家过两天天就走了,我还要赶回学校处理别的事情,以后要是有机会来临海市,记得跟我联系。”何钰柔和地笑了笑,如同照顾自己弟弟一样摸了摸我的头。
她的目的地已经到了,路边一家便利店开着门,她要的酱油里面肯定都有,回头一看,我们俩不过才走了几百米路,还有一半多的路程要我自己走下去,她没有说什么告别的话,随意地留我一个人站在路边,我心里莫名有些惆怅,连带着对这个不解风情的店铺也有几分不满,大过年的,开什么店啊。
心里无奈但我还得赶回家去,没想到刚迈开腿,钰姐又从店里走了出来,“对了,你手机号多少,发我一个,既然你以后想考我们学校,那你得多多努力哟小弟弟。”
前半句让我挺兴奋的,后半句让我有些无语。
我哪里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