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序:夏洛特庄园的午后(下)

普雷斯科特山脉衍生的余峰在樱兰罗帝国南部环绕出一个巨大的山谷盆地。

终年雨水的积累和冰川移动的作用下,这个盆地日渐扩张,慢慢地抬出地面,形成了一个水平面略高于海平线的湖泊。

这就是娜缇雅维达湖,因为保存着许多原始的冰川和樱兰罗帝国罕见的峡谷地貌,这里一直是享有盛名的出游圣地。

自从一座飘扬着淡金色马蹄徽章的旗帜出现在娜缇雅维达湖畔新修建的城堡以后,人们再一次在羡慕惊妒之余感慨安东尼奥尼对待烈金雷诺特家族的慷慨,许多地产商在缴纳了大笔的税金之后,获得了湖畔一部分土地的使用权,他们在这里打造了一个度假庄园群落。

当然,风景最怡人的地区还是留给了克莉丝汀夫人修建自己的庄园,在那里可以欣赏到娜缇雅维达湖最美艳的湖光山色。

能够在铺满了灰白色沙砾的湖滩旁偶遇克莉丝汀夫人,这对于任何一个去过美丽的娜缇雅维达的男人来说,都是毕生难忘的经历。

在这个格外寒冷的冬季,娜缇雅维达湖自然是伦德上流社会人士度假的第一选择,尤其是一部分战战兢兢地恪守祖业的老派贵族,为了避开如今伦德风起云涌的局势,更是会躲得远远的。

克莉丝汀夫人当然没有必要躲开,面对安德烈公爵的提议,她并没有要考虑考虑的意思,笑吟吟地望着自己的丈夫:“娜缇雅维达湖虽然美丽,但我早就过了那种为品味忧伤和孤独而独自远行的少女时代。如果你能够和我一起在湖畔散步,我一定会把握这次机会。我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样单独相处了。”

“这是一个不错的提议。”安德烈公爵有些心动地点了点头,然后遗憾地叹了口气,“可是现在这个时期,陛下定然不会允许我度过一个安逸的假期,你也知道这场战争关系重大,樱兰罗帝国已经有数百年之久缺乏这种战火的熏陶了,它需要一场战争来点燃它的活力,否则它终究会像曾经繁盛一时的古拉西帝国一样腐烂在历史中。也是时候检验烈金雷诺特家族掌控海战的实力了,我们的海军能否在和多米尼克大陆最强大的敌人作战时发挥出不愧于海神称号的力量,我还需要仔细考虑一些战争策略上的细节。娜缇雅维达湖只能在这次战争结束后,等待他的男主人光临了。”

“我应该还是那里的男主人吧。”安德烈公爵有些不确定地征询克莉丝汀夫人的意见。

在一旁听着这番对话的奥萝拉,不由得胆颤心惊,她非常清楚这对夫妻之间温文尔雅的对话中暗藏的凶祸,这时候她宁愿自己昏死过去了。

“当然,娜缇雅维达湖可是烈金雷诺特公爵的领地,如果我不承认你是我那座小庄园的男主人,只怕我就要交付不菲的税金了。”克莉丝汀夫人放下手中的茶杯,面无表情地看着安德烈公爵:“既然你不去,那我还是在夏洛特庄园吧。”

夏洛特庄园的午后,悄然无息地陷入了寂静,修斯坦尼顿伯爵望着远处起伏的杂木林,像个称职的仆人一样,对于主人间的对话保持着沉默,奥萝拉浑身僵硬地坐着,不敢稍动,害怕自己引起了其中某个人的注意。

她希望自己是透明的,像一阵烟雾一样消散于无形,有了这样的念头,她情不自禁地把手伸进了放在身侧的提包,握住了那只名为格瑞莫莉隐匿的烟斗。

安德烈公爵似乎早就料到了克莉丝汀夫人的反应,仰躺着看看远方飘荡的白云,在阳光的炫目照耀下微微眯着眼睛:“你说你已经过了那个为了品味孤独和忧伤而独自远行的年纪……可是凯莱儿呢,这个神秘而独特的女子,只怕会非常向往那种远离喧嚣的生活,我想她定然是一个很真实的女人,不需要压抑自己的感情,不需要考虑身边的各种人物,那样的她如果能够得到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舍弃一切浮华和权势,安静地享受自己不受任何打扰生活的机会,她会怎么做?”

克莉丝汀夫人讶异地抬起头来,在安德烈公爵那夹杂着失望和耻辱的目光中失神地打翻了那一小盘松子。

散发着诱人清香的松子散落在草屑之中,克莉丝汀夫人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修斯坦尼顿伯爵,轻轻叹了一口气,“安德烈,你想得太简单了。”

“是吗?我以前确实想得太简单了,一个能够引起罗秀和米格拉兹亲王重视,几次三番调查的女子,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冒出头来……用一个新月王朝皇室游学后裔的身份。如果不是修斯,我完全不清楚凯莱儿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安德烈公爵的嘴角微微抬起,仿佛在勉强压抑着他的讥讽,“难道说对于这个不顾一切地抛开身份的束缚,投入一个年轻男人怀抱的凯莱儿说,握在手中的权势比起所谓的爱情和自由更让她心动?”

安德烈公爵看了一眼奥萝拉,这位坎斯拉夫家族的小姐居然昏死过去了,他微微皱眉,手指翻开奥萝拉的眼皮观察了一番,才确定这个骑士家族培养出来的姑娘是真的吓昏过去,而不是假装。

“安德烈,我能够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妻子的背叛毫无疑问是莫大的耻辱。就像南埃尔法的斯诺芬陛下,他那个美艳的皇后在古拉西帝国皇帝格拉蒂尼的床榻间为饱受战乱的南埃尔法赢得了短暂的和平。可是斯诺芬陛下在知道这个消息后,却对兵力二十倍于他的格拉蒂尼的军队发起了疯狂的攻击……最后的结果是斯诺芬的王国土崩瓦解,三十万无辜民众被格拉蒂尼屠杀殆尽。格拉蒂尼在斯诺芬的王宫里尽情地享受着当时最美艳的女人。”

克莉丝汀夫人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即使是自己引以为最大耻辱的事情被安德烈毫不掩饰地揭露出来,她依然没有让安德烈公爵趁机把握主动,“安德烈,你对这个故事难道没有一点感想吗?”

“很难想象,当你来到伦德,就无可替代地成为伦德贵族心目中的女神,却在被人揭开伤疤后说出这样恬不知耻的话。”安德烈公爵冷笑着,“我不会用这件事情要挟你,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机会而已。安静地离开,不要试图再伸手在烈金雷诺特家族里。”

“很抱歉,或者我拥有一种错误的道德观,我真的对你缺少心怀愧疚的情绪。我个人认为一个拥有私生子的男子不应该遗忘自己的行为。”克莉丝汀夫人也不介意暴露出安德烈公爵的隐私,她长长的眼睫毛下淡漠的眼神不含一丝多余的情绪,“正如你所说,我小看了你,你一直隐忍到今天,找了这样一个蹩脚的借口。我想就算没有凯莱儿,你迟早也会这么做的。”

“我和你不一样。克莉丝汀夫人。”安德烈公爵慎重其事地称呼着他的妻子,“你是为了私欲而放纵,可我不是。”

“我怎么能容忍一个女孩,一个对领兵作战没有多少兴趣的女孩成为烈金雷诺特家族的继承人?欧德修梵克家族的野心有些太旺盛了,即使他们没有允许罗秀冠上欧德修梵克的姓氏,这也只是一种表面的安抚策略,你对罗秀的影响力,足以让她在继承家族之后,完全倒向欧德修梵克。”说到这里,安德烈公爵自傲地目视着伦德的方向,“烈金雷诺特家族的荣耀,并不需要神圣家族的光坏来支撑。”

“也许你是对的。”克莉丝汀夫人并不反驳安德烈公爵的猜疑,她挥了挥手,示意修斯坦尼顿离去,美目中隐然透着一丝让人心头狂跳的温柔。

即使是对她非常熟悉的安德烈公爵也难以抑制住那种微微带着愤怒的遗憾,这个女人,是自己名义上的妻子啊,她却完全没有给自己留下一点在她心底刻下痕迹的机会。

他知道那双让人神魂颠倒的眸子里的柔情,绝不会是因为她想起了和他在一起的日子。

“其实对于我来说,烈金雷诺特家族也好,欧德修梵克家族也好,我并不怎么在意。请原谅我的这种冷漠,早在罗秀出生时,我就开始了一项疯狂的计划,这十几年来我的心思都放在这项计划上。所以我并没有太多时间把感情投注在其他地方。在某种意义上说,我们有相同的目的,我们都在不惜一切代价利用这次战争击败伯多禄教廷……准确地说,你和整个樱兰罗帝国只想着击败这个庞然大物,但我需要彻底消灭它。”克莉丝汀夫人轻描淡写地讲述着惊世骇俗的往事,然后看着安德烈公爵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来的惊骇目光淡淡地微笑。

“你在十几年前就计划消灭伯多禄教廷?”安德烈公爵难以置信地反问,如果眼前这个女人不是克莉丝汀夫人,他一定会认为对方是在十几年前就疯了。

那时候的伯多禄教廷强盛无比,没有欧德修梵克家族的分裂,它在多米尼克大陆的地位无可撼动。

“包括这次战争,其实也只是这个计划中接近高潮的一部分而已。”克莉丝汀夫人望着安德烈公爵,“你知道吗?无论你为了对付我筹备了多长时间,你都只是在执行着我这个计划中的一环,并且你没有放弃和抗争的机会。”

“目前看来,你做得不错。”克莉丝汀夫人像一个温顺而崇敬着丈夫的妻子,鼓励着安德烈公爵。

午后的阳光温暖而惬意,照在夏洛特庄园里,像油画中刻意渲染出来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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