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板娘听见唠叨声兀自尚未搭话,酒肆中却是飞快的跳出一个身材瘦高的汉子,抬手扔了一个小酒壶过去,大笑着骂道:“闵老弟,我看你今夜喝酒也喝得不少了,难道还不想着早些回到家去么,家里的妻儿一直等着,迟迟不见你回转,岂不是要担心得坏了?”
那闵老弟笑嘻嘻的还口道:“霍二哥呀,我们知道你前些日子娶了远近闻名的俏三娘,因此见了每个人都是苦口婆心的让人回家,可是啊……难道你以为每个人回到家中,都会见到你这般美貌如花的三娘妻子么?至少我家中的黄脸婆我早已经看得腻了,霍二哥……你这叫得了便宜,兀自还要出来卖乖!”
霍二哥显然和这闵老弟甚为熟稔,因此说话间便没了顾忌,霍二哥听了这话,笑哈哈的抬脚便要踢他,踢了一半却是强自忍住,只是抬头眯眼哈哈一笑,状极得意。
那老板娘走过去轻骂道:“再胡言乱语的话,我便当你是说胡话,让人将你这口无遮拦的家伙扔出去了啊。”
闵老弟嘻嘻哈哈的扮作惊恐大叫道:“霍二哥救命……霍二哥救命啊!”
霍二哥听得更是哈哈一笑,忍不住出言柔声劝慰老板娘道:“罢了,只是个醉鬼闹事而已,你又何必放在心上,况且……况且……”
杨宗志,唐小婕和朱晃三人展慢慢从人群中挤到一个角落里坐下来,倒是感觉手足都活络起来,转头看那面闹腾正欢,不由心想:“原来这老板娘叫作三娘,是那高瘦的霍二哥新娶来的娇妻。”
三娘走过来,对着杨宗志等人娇笑道:“客官们准备要点什么,我们这里的酒水都是自酿,酒性很烈,你们看看,有些人喝了不过几杯,便开始胡言乱语了。”
杨宗志闻言浅笑道:“那正好……呃……”
他说到这里,隐约回想起早先在车棚里唐小婕不许自己出去和朱晃一道喝酒的事情,便回望了她一眼,唐小婕噗嗤一声娇笑出来,露齿娇昵的嗔怨道:“你要喝酒就喝呗,干嘛要这般陪着小心的看着人家呢,哼,坏郎君!”
她一边说话,一边兀自还拿着娇俏的白眼斜睨了杨宗志一下,唐小婕生的本来就美貌如仙,再加上此刻这轻嗔薄怒,却又带着淡淡娇羞的生涩模样,一下子便让那三娘看得目瞪口呆,她不暗想:“方才那口无遮拦的闵老弟还夸耀自己生得美,可是自己在这位小姑娘的面前,哪里还能抬得起头来?”
三娘倒是心直口快,咯咯一笑的打趣道:“小姑娘你生得端得迷人,怪不得你这位坏郎君要惟你之命是从了。”
唐小婕听得小脸一羞,脸颊边顿时飞上了两朵红云,看着更是翩翩姿彩,出众难寻,杨宗志笑道:“好罢,赶了这么久的路,总要喝酒暖暖身子的,就劳烦三娘给我们上一壶烈酒好了,小菜便看着都来一些。”
三娘点头应道:“成,你们稍等。”
便转头扭着腰身回到了酒肆的后间,唐小婕看着三娘离去的背影,忽然低头对杨宗志小声娇气的道:“郎君啊,这位美貌的老板娘似乎是有心事哩。”
“哦……”
杨宗志狐疑的瞥了她一眼,见到她说话时,一双清澈的眸子瞬也不瞬的斜望着自己,目中神采涟涟,杨宗志笑着道:“你看出了些什么?”
唐小婕凝住柳眉道:“倒是……倒是也没看出些什么,这位三娘看着为人和蔼,极易亲近,性子也并不刁钻古怪……”
杨宗志闻言不由轻声失笑道:“那你还说人家有心事,我以为你女儿家心细如发,看到了些什么我们没注意到的呢。”
唐小婕露齿娇笑道:“只不过是一些女子的感觉罢了,多的便说不上来,似乎那位闵老弟打趣三娘的丈夫霍二哥那时候,我感到这三娘嘴角抽搐了几下,然后再过去嗔骂闵老弟的时候,她的语气虚软,听着有些言不由衷。”
杨宗志听得不一乐,忍不住低下脑袋来打趣道:“是啊,人家的嘴角抽搐,说不定是当时寒气涌上来打了个冷颤罢了,至于什么言不由衷么,或许是……或许是被那闵老弟羞得太过厉害了,便好像先前某个人一样,挂住小脸朝人家没来由的撒气,这又有什么奇怪?”
唐小婕听得小脸大羞,水汪汪的杏眼中俱都是媚意涌起,她暗自将垂放在桌下的一只左手捏住小拳头,在杨宗志的右腿边轻轻的砸了几记,这才撇嘴娇羞道:“不理你了,好好的说不上几句正经话,便……便要插浑撒泼。”
唐小婕不开口说话,杨宗志和朱晃自然只是笑着摇头,不过一会,三娘端了个酒菜盘子出来,一一摆放在他们的桌面上,笑着推手道:“客官们请慢用。”
杨宗志点一点头,首先举起酒壶给自己和朱晃满满的斟了一杯,酒杯相碰一道仰头喝下去,二人啊的一声,吐出一口浓浓的酒气,这酿酒果然不愧烈酒之名,方一入喉,便感到喉中火烧火燎的发热,接着烈酒窜入五脏六腑内,引得全身都热腾腾一片,今日以来沾染上的一身寒气不由顿时消失无影。
杨宗志和朱晃摇头一笑,倒是渐渐明白为何这烈酒会生在太行山中了,只因为这里处在北方,日来寒气便重,也只有这样的烈酒才能驱除寒意,自然也会受到大家伙儿的欢迎,转头见到这小小的客栈当中坐满了人,或许有附近的山民,也或许有不远的猎户,冻了一天之后都会到这酒肆里来喝酒暖身,间或解乏,原来这酒肆的生意兴隆,倒也全仗这位三娘的巧妙心思了。
正在这时,那位闵老弟显然喝的不少,开口大声叫道:“三娘……酒又快喝光了,快快再来一壶。”
霍二哥皱着眉头走过去劝阻道:“闵老弟,你真的是喝醉了,不如早些启程赶路罢,由此下去村落中,还有好几十里山路要走呢,你这般再喝一壶,只怕今夜都难以回家啦。”
闵老弟眯着眼睛哈哈一笑,拍手道:“霍二哥你又来了,你娶三娘这是好事,大家都为你感到高兴,不过咱们这南朝天下都快没了,你这小日子过得再惬意,又有什么意味,最后还不是阂们一道作了亡国奴么?”
杨宗志本与朱晃正饮第二杯,听了闵老弟这番话,不由得眉头一跳,回转过身来横眉扫去,见到那闵老弟醉态可掬,一只手攀在霍二哥的肩头,另一只手却是拿了个空空的酒壶摇了几摇,杨宗志心下一松,暗道:“不过是个醉鬼撒酒疯罢了,我作甚么这般在意。”
霍二哥摇头道:“闵老弟何必危言耸听呢,我看咱们南朝倒是气数未尽,也许并不像你说的那般岌岌可危。”
“气数未尽?”
闵老弟拢身站立起来,嘿嘿不服气的笑道:“怎么个气数未尽法?你知道么,前些日子皇城中又闹出了二王争霸的局面,朝中的兵马大将军成婚之夜,三殿下却是率众谋反,民间兜那位大将军抛舍娇妻,将三殿下的反事镇压下去,却又遭到皇上的无端猜忌,落得个客走异乡的结局。”
闵老弟顿了一顿,借着酒意继续道:“后来,皇上急召北方和南方的两路大军回城觐见,颁下圣旨,若是谁能成功讨伐逆贼三殿下,取得三殿下的项上人头,便以新的兵马大将军之位而待之,可怜我南朝对外不强,关起门却总是内耗不断,二王争霸十多二十年前便演过一次,到了今日却又重新再见,到底何时能是个尽头?”
霍二哥哎的一声叹气道:“你说的是杨宗志杨大将军,他的事情我也是刚刚听说,想想去年的此时,我还在这酒肆中和大家伙说起过这位少年将军,大家日来都夸耀他是我南朝百年来罕见的一位奇才,转头看他平吐蕃,安然压下内乱,却没料到一年之后的此时,他竟落得个如此下场,端得是让人心头添堵。”
霍二哥一面劝慰闵老弟不可多饮,说到这里时,却是抬手给自己斟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仿佛是气愤的极了,情绪难以自制。
唐小驿然忍着脸子憋着气不侯宗志说话,但是听了这话却也心头暗暗翻涌,这话的前半句尽是夸奖自己身边俏郎君的好听话,她听了自然心头悠悠然甚为骄傲,甚至有些与有荣焉的喜色,可听了这后半句,她却又是心底一柔:“哎……郎君他如此还不全是为了我么?我怎么还跟他使这些小女孩家的性子呢,他受了那么多的委屈,便是一个完全陌不相干的路人,都会忍不住站出来替他打抱不平,可他却是每天笑嘻嘻的全不放在心上,婕儿啊,郎君他的苦,难道你还不知道么?”
唐小婕想的心头一痴,小脸涌起一阵泫然之色,不由得暗自又拿起杨宗志的一只大手,放在自己酥软的上,缓缓,动作极尽温柔。
闵老弟和霍二哥谈论的颇为大声,声音压住了酒肆内的嗡嗡吵闹,酒肆中一时静谧下来,有人听到这里忍不住站起来豪声道:“不错,老子就第一个看不惯这不平的事情,皇上他发下告帖说,杨大将军是反贼,杨大将军的爹爹杨老将军也是反贼,他***想当年杨老将军在定州大败蛮子的时候,皇上他也许还留着鼻涕,穿着开裆裤呢,去年杨大将军在北郡平定十三城之乱,他们一家忠门英烈,怎么会无端端的就都成了反贼了?”
这人话音一落,顿时有无数个声音轰的鼓噪道:“不错!不错!这事情不公平之极。”
杨宗志却是听得眼前一黑,心头暗骂:“爹爹也成了反贼了?皇上啊,你这是把我杨宗志往绝路上逼啊,你害死了我的爹娘,竟然事后还如此反咬一口,陷害我一家于不仁不义之地,你对付我便好了,可为何还要给我爹爹冠上一个不忠不孝之名?”
只是稍稍冷静些的想想,仁宗这般作法倒也在情理之中,他害怕天下人知道自己逼死忠良之事,起了兔死狐悲之念,因此首先开口诬陷杨居正等人,抢着落下了口实,不明真相的人听了,只会俯耳相信,倒是免了他日后被人对质时的尴尬。
酒肆中一时激愤嘈杂的紧,连三娘站在后间里都听得清清楚楚,忍不住出门来看看,闵老弟挥手道:“各位静静,今日我从外面置办年货回来,一路上尽见到阴山边的村民向南迁移,我过去找人打听打听,这才知道原来蛮子四国这几日已经在边境上囤积兵马了,他们对外宣传自己的国师在洛都城出了事,说要血洗洛都给国师报仇,附近的村民们看见,如何能不抽身逃走,等待蛮子兵一旦越过边境线,他们再走可就迟了。”
霍二哥听得啊的一声,惊呼道:“怎么事态变得如此紧急了?那……那皇上那边可有得到消息了么,派兵防范了么?”
闵老弟呸的一声怒骂道:“防范?防范个屁,你们想想,皇上为了讨伐三殿下,将驻扎在北郡望月城的大军都调往了宁安府,咱们北郡虚虚空空的没剩下半个兵,蛮子的铁骑一到,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全都拿下,皇上他倒是可以安然无忧,但是却苦了我们北方的子民们,一个个又要受到蛮子的杀戮,到时候……又有几个人能保住性命的?所以呀……今日有酒便今朝醉,到了明日……谁还能料到见不见得着头顶的太阳?”
杨宗志听了“蛮子的国师在洛都出了事”不回头和朱晃对望一眼,脑中却是不由想起了那禄德泗的事情,前些日子一直没听到什么蛮子使者出使过洛都,难道……难道那禄德泗便是他们所说的蛮子国师?
想想他之所以命丧洛都,实在是因为自己带着朱晃等人追击上去,抓住了他的病脚,他这才不得不咬舌自尽,以便能够保全住发环中的秘密,现下蛮子以这个借口开战,那岂不都是自己所为造成的?
待得再听到后面说皇上将北郡的驻兵调走,杨宗志才是气得大骂:“荒唐!皇上此招实在是荒唐之极,三皇子虽然兴兵造反,但只是偏处东南一隅,皇上只需要用围剿之策,将宁安府的出路团团围住,三皇子又能怎么兴风作浪,鲜于无忌的确刚猛,宁安府有驻兵五万,可要搅动中原大乱却是万万不足,三皇子和鲜于无忌明白事理的话,便只能在宁安府画地为牢,这样还可苟延残喘个两三年,他们若是带领雄兵滔滔杀向中原,无异于用鸡蛋去碰石头,只能自取其败。但是现下皇上却是首先耐不住,将北郡的呼铁和南方的陈通一道召回洛都,派他们去讨伐三皇子,可如此一来,整个南朝岂不是都空了下来,西南的罗天教和吐蕃国,北方的蛮子四国随时可以趁乱出击,这样的话,中原便成了狼烟四起,洛都城腹背受敌,又岂能站得住脚跟?”
杨宗志想到这里,心头忍不住一动,霎时又明白过来道:“不过如此作法倒是皇上素来的风格,他行事为人往往过于偏激,一旦发现危险的话,便会不顾性命的去扑灭它,免得留下遗患,当年……他残害鲜于无忌的女儿,放火焚烧自己的亲娘,再到三皇子作乱的那夜里,他一举一动便全都如此。”
唐小婕小声过来怯怯的问道:“郎君,你……你在想什么?”
杨宗志摇头一笑,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这时酒肆中人只感到背后一凉,厚厚的大门帘子被人从外高高的掀起,走进来几个打扮雍容华贵的汉子,这些人当先的是个年轻人,抬手拂下头顶罩篷上白雪,放下罩篷,只见到他眼睛很小,泛着森森精光。
年轻人身后跟了几个随人,最近的一个是个矮矮的精瘦汉子,正忙不迭的挥手将年轻人的罩篷放好在身后,然后才高声向里面大喊道:“有人没有?有人有没?店家在哪里?快滚出来见我们?”
霍二哥听得心头一怒,暗道:“什么叫有人没有?这里坐着这么多,难道都不是人?”
他本来和闵老弟等人说话时便有些气愤难平,眼下见到这些人态度不善,更是怒气丛生,便忍不住走过去大声道:“作甚么?”
那精瘦汉子斜眼瞧上去,见到霍二哥高了自己一个头,他眨巴眨佰睛,冷笑道:“你就是这里的店家?听好了,爷爷们今晚要包下你这里休息,明早赶路,所以你快快叫店里的人都走了,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霍二哥听得七窍生烟,高声气恨道:“这里这么多人,都是被风雪给阻在半道上的,你要他们走,他们又能往哪里去?这事情万万做不到!”
那精瘦汉子嘿嘿冷笑道:“做不到,你知道我们一行是什么人么?你再说一遍做不到来看看?”
霍二哥挺起腰杆,正要当真再说一次,三娘却是笑嘻嘻的抢过来,娇笑者打圆场道:“哟……大爷们怎么会为难我们小户人家呀,大爷们自持恁高,难道还要与咱们无知村民们一般计较?”
那精瘦汉子看得目中一亮,依稀见到三娘颇有几分阔绰风韵,一直沉着的脸庞放松下来,哈哈笑道:“好标致的小娘子,啧啧……还是你这小娘子说话好听啊,不像那位硬邦邦的不知生死。”
霍二哥听得眉头一轩,便要发作,三娘悄悄伸出一只小手儿,在身后给他打了几个手势,霍二哥才是勉强忍下来,嘿的一声转过头去,三娘笑道:“大爷们不嫌弃的话,就在这小店中喝喝酒暖暖身子,小女子这就给大爷们挪挪位子,挤一挤倒是勉强还能坐得下。”
那精瘦汉子听了却不出声,而是转头去看他身边的年轻人,那年轻人的双眼本来就小,这么半睁半闭的倒是一时让他猜不出个究竟来,三娘又笑道:“看来是这位公子拿主意了,小号门庭不大,来往的都是熟客近亲,大爷们开口要包下小号,岂不是要让小女子难做了么?”
那年轻人双手拢在狐裘的麾下,闻言微微睁开双眼,笑着道:“好个能言善道的女子,哎……可惜……”
他说了半句,拢在狐裘下的右手挥出,向左手边指了一指,接着又道:“我们就坐那边吧,这样你总不难做了吧?”
三娘诶的一声娇唤,顿时抢过去将本坐在那边的几个汉子们赶到了偏远些的地方,那行人一齐坐下,酒肆中顿时分外清冷,方才大家伙一起言谈甚欢,没料到这几个飞扬跋扈的家伙冲进来坏了兴致,大家一时倒是说不出话来。
落下座后,那精瘦汉子伸出衣袖给年轻人擦了擦面前的桌面,又拍着桌子大叫道:“喂……小娘子,快给大爷们的端些好酒好菜的上来,只要有最好的,便不得吝啬银子,听到么?”
三娘回身过去道:“诶……”
人群中有人忍不住嘀咕道:“哼……有钱就了不起了么?”
那精瘦汉子轰的站起身道:“谁在说话?谁方才出言不逊,若被爷爷我捉到,哼哼……”
他话音稍落,便从身上的长氅下拔出一口耀眼之极的宽刀,刀鞘上镶满了珍珠玉石,刀口从刀鞘里一拔而出,森森的砍在身后的木头柱子上,柱子顿时活活的断为两截,整个酒肆也不摇了一摇。
三娘端着酒菜出来,面不改色的笑道:“哟……好好的说话怎么拔出刀子来了?”
转眼一看,酒肆中人显然料不到这些人穿的奢华,腰后却是别着兵器,大家看到刀光一闪,粗粗的木柱都断为两截,那要是换了个活人站在那里,岂不是也会被生生拦腰砍断不成?
大家一时间噤若寒蝉,再无不敢抬头说话。
精瘦汉子笑嘻嘻的抽出宽刀,顿回到刀鞘之中,这才坐下抬脸对三娘道:“小娘子今日多大啦,可有许配给什么人家?”
三娘听得小脸一红,但是还未接口,霍二哥却是拢身而出,气呼呼的道:“这是……这是我的娘子!”
他方才看到那宽刀一闪而过,心头也自暗暗发憷,但是看到这人举止轻浮,竟然胆敢公然调戏自己的娘子,这口气却是再也忍不住,便站出头来将三娘掩在了身后。
那精瘦汉子一脸意兴懒散,连声叹道:“可惜啊,可惜……这么一朵鲜花却是插在你这堆牛粪之上,可惜啊可惜,这世间何其不公也……”
霍二哥听得双拳紧握,额头上青筋直冒,脸颊涨得通红,这时房门外帘子一闪,却又走进来一个人,大家晃眼看过去,见到那仿佛是个少女,身材不高,披头散发,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裙,身后背着个小小的褡裢,走起路来却是歪歪斜斜,两只小手儿茫然的探在身前,恍若是传说中的盲人摸象之态。
那少女走几步,又侧过耳朵细细倾听一下,这才继续迈着小步子期期艾艾的向前走去,一路来竟是来到了那精瘦汉子和年轻人的一桌,他们身后有个随从见那少女一身脏兮兮的,早已是掩住口鼻,大怒的骂道:“喂……你这小叫花子什么,还不快快给我滚了远去么?”
那少女听得一惊,伸出一只小手儿死命的摇了摇,口中赫赫的两声,发出来的声音却是模糊不清,那随从惊奇道:“咦……竟然还是个哑巴?”
三娘和霍二哥看得心头不忍,便去牵那少女的衣袖,开口唤道:“小姑娘,你……你怎么会跑到这荒郊野地来了?可是……迷路了么?”
那少女一边慌慌张张的摇手,作着手势,一边却是赫赫的说不出一个字来,三娘抬起手将那少女披散下来的一头长发拨拉到两鬓边,凑眼见这少女长得倒是眉清目秀,只是一双眸子紧闭,长长的卷帘睫毛盖下来,半点也无法睁开。
忽然那少女一惊而起,开三娘抚在自己脸颊上的小手儿,站了开去,三娘怜惜的道:“小姑娘,你既不会说话,难道还看不见不成,可怜的啊,你怎么会找到这个地方来的?”
霍二哥也温言道:“别怕……你可是饿了么,我这就去给你端些好吃的出来。”
那少女听得频频点头,显然是被他言中,霍二哥便转身回了内间。
精瘦汉子捏着下巴看过去,见到三娘拨开那少女一头长发时,长发下竟然显露出一张甚为清纯精致的小脸来,那少女也许脸颊上有些黑黑的烟尘,而且眼睛睁不开,放不出盈盈的视线来,但是即便如此,那张小脸看着也极为扎眼,仿佛是年画中抱着鲤鱼的玉女一般无暇,比起幽州城中的那些所谓的花柳女子们,倒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精瘦汉子看得眉头一动,哈哈大笑的招手道:“小姑娘,大爷这里有好吃的,你若是饿了的话,便到大爷这里来吃个够,大爷一个开心,日后若是罩着你的话,不管你是瞎了也好,哑了也罢,尽都不用担心衣食啦。”
酒肆中人听得一怒,这精瘦汉子出口恁的轻薄无行,方才他嚣张跋扈,极尽凶蛮,此刻却又扮出好心招呼那少女过去,摆明了便是看中了那个少女的姿色,再看那少女虽然长得挺美,可惜一身穿着打扮却是褴褛之极,显然没有什么依仗和地位,那精瘦汉子如此相中她,她便难逃魔手。
酒肆中人们一时义愤尽归义愤,却又个个心头自危,毕竟那群汉子们方才一言不合便会拔刀相向,这些的人大多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子,平日里聚在一起喝喝酒,高声议论一下朝纲便是极处,再要他们也向那群人一般不顾性命,酒肆中人自然无法做得到。
三娘自然也听出了精瘦汉子口中的蛊惑之意,因此她赶紧那少女护在身后,呵呵笑道:“大爷何必打这可怜小姑娘的主意,她一身行头如此破烂,怎么……怎么又能配得上大爷您的身份呢?”
精瘦汉子呸的一声站起来骂道:“我说小娘子,你已经嫁了人,大爷我意识半点兴趣都没有的,但是这小姑娘大爷我今日看中了,却是要定了,怎么……你还敢出来阻拦不成?”
那话音一落,身后一个随从顿时站起身来,伸出一只大手拿向了少女的手腕,酒肆中人看得一惊,却又个个不忍目睹,无奈间转过头去,那随从有意在精瘦汉子和年轻人面前卖个好,因此这拿向少女手腕的招式用的极为花哨,手掌在空中翻翻转转的好几下,才一把捏了上去,也不见对面只是个又盲又哑的小姑娘,根本不是什么好的对手。
那随从一招得手,仰天哈哈放声一笑,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腕一冷,仿佛被一道精铁锁住,任由他涨得满脸通红,却也无法开半分,那随从心头大怒,正待飞踢一脚的破口大骂,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身子一轻,整个好像一片雪花一般腾身飞了出去,穿过大门口的帘子,落到了酒肆外冰冷的雪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