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宗志穿过小巷,回到演武场,见到此刻群豪都没有散去,三三两两聚在一处,大多蹲在场中央的地上,手中比划,显然是在一起揣摩那扎西哈多留下的脚印步法。
杨宗志看到这里心中更紧,顿时明白那扎西哈多为何要在地上留下脚印的目的,显然是不希望这些汉子们早早离去,要用这个将他们都留在这少林寺中。
杨宗志思虑万千,再也顾不了,转头四处看去,见主客台上,少林寺,武当和丐帮中的人都还围在一起,轻声谈论,显然还在议论方才的比武盛况。
杨宗志身子一纵,跃上主客台,跑到他们身边,大喊道:“宏法大师在不在?”
宏法坐在众人当中,垂眉低目,听着身边众人的说话,突然听到外面这声喊,心中惊奇,抬起头来,回道:“老衲在这里,请问是哪位施主找老衲?”
身边二十多人,围成一圈,睛都是听到这个喊声,一起转过头来,看见外面站在的,正是比武获胜的风漫宇,只是他不在后院中陪伴美娇娘,却急急的跑出来作什么?
杨宗志更急,听见人群中宏法大师回话,又大喊道:“宏法大师,请问今日阳思……阳仙子运来的嫁妆,放到了哪里?”
众人一听,都是莞尔,哈哈笑起来,暗道,这风漫宇倒是心急的很,得了北郡阳仙子的另眼青睐,此刻已经在着急的找人家的嫁妆了。
宏法大师站起身,看到杨宗志,也是微微一笑,从人群中走出来,宣佛号道:“阿弥陀佛,风施主,那些嫁妆此刻就堆放在演武场旁边的山头,在一个柴房里面,施主你要去清点一下么?”
杨宗志心中咯噔一声,知道不错了,赶紧抢一步拉住宏法大师的手,急道:“大师请快带我去,此刻正是性命攸关。”
大家一听更是好笑,心想这少年虽然长相俊美,武功卓绝,但是却又是性子却不够沉稳,刚刚会了那阳仙子,此刻便急着要找人家的嫁妆,还说什么性命攸关。
宏法大师微微笑道:“不急,不急,那些嫁妆放在那里,自然是少不了的。”
杨宗志却无法细细解释,一把拉起宏法大师的手,一边走一边道:“那些……那些嫁妆里面有古怪,只怕迟则生变,大师速速带我去看看才好。”
说完二人已经跃下了主客台,向下面走去。
身边众人都是吃惊,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此刻又只见风漫宇一个人出来,不见那阳仙子的踪影,心想难道这风漫宇与阳仙子一言不合,却是吵起来了?
大家想了一下,忍不住心中好奇,也都是跳下主客台跟了上去。
杨宗志与宏法大师一路穿过演武场,向北走去,路过主客台左边的小棚子时,史艾可转眼看到他们,摇手大呼道:“风九哥,这边,风九哥……”
他身边的秦玉婉和峨嵋派众人也都是转头看过来,见杨宗志拉着宏法大师向外走去,心中都是吃惊,史艾可见自己唤了几声,杨宗志只是回身挥一下手,并不理睬,又转头走了,心中忍不住生气,哼道:“哼,看到了那个什么阳仙子就神气的紧么?”
杨宗志无暇多顾,拉着宏法大师,一路走出演武场,来到一个荒僻的石崖边,却见地上木头箱子包裹都被打开,四处散落,丢了一地,箱子里面却是空空如也。
宏法大师没想到这些嫁妆真的遭了劫难,皱眉看了看,沉吟道:“这倒奇怪。”
便又顺着那些散落的箱子向前走去,走了几步,看见面前一个黑衣汉子正一脚踢飞身边的箱子,手中拿起一根线,不知正在作什么?
宏法大师看得大怒,喝道:“那位施主,你在作什么?”
那汉子听到这句喝声,突然浑身一颤,转过身来,看见身后二十丈远处密密麻麻站了一排人,却是和尚道士,老者少年都有,那汉子面上大惊,转头再看身后都是悬崖峭壁,无处逃避,眼神一转,手中飞快动作,左手捏住那根线,右手从怀中取出一个东西,喊道:“你们……你们别过来。”
众人不觉都是站住身形,宏法大师又喝道:“你是作什么的?”
那黑衣汉子兀自不觉,仍是喊道:“你们别过来,你们再过来一步,我们便同归于尽。”
这边众人都是心中一惊,仔细向他手上看去,见他左手拿着一根细线,从他身边的柴房中引出,一直牵到崖边尽头,却看不到头,他右手拿着小小一个物事,隐约好像是火褶子一类的东西。
宏法看的心中疑惑,忍不住道:“他手上的……他手上的是什么?”
杨宗志仔细看了良久,叹口气,悄声道:“他手中的引线便是火线,那些嫁妆箱子之中装的,没有猜错的话应该都是火药。”
这句话尽管说的小声,身边众人全是功力深厚之辈,却听得清晰,只听得这蚊蚁之声如同巨雷轰鸣,心头都是大震,再看清楚他手中的火褶子,这才明白,那黑衣汉子此刻正是要引燃他身边的火线,再转头看这四处散落的箱子,不知此刻柴房中装了有多少火石炸药在里面,若是那房中填满炸药,被人引爆,现在少室山中这上千群豪便无一人能够幸免。
史敬行走江湖四十年,却也从未碰到过这种场面,此时见到忍不住浑身冷汗冒出,大喝道:“你叫什么名字,是什么门派的?你手中小心一些,若要是引燃了这些炸药,只怕你自己也不能留下性命。”
身边其他人听到这话,一起都七嘴八舌接道:“是啊,你切莫作傻事。”
“你年纪不大,何必如此轻生呢?”
那黑衣汉子自知事情败露,自己被这些江湖前辈们团团围住,此刻已经再难幸免,便是化作飞鸟也难逃性命。
再见这些人面上都是大惊,不住的出声哄劝自己,便咬牙将心一横,哈哈笑起来,大声疯狂道:“在下无名无姓,原本在江湖上只是一个无人识得的小卒,现在却能与各位武林前辈,高人侠客一同赴命,在下也知足的很,哈哈……哈哈……不光是知足,在下简直觉得脸上荣光,作的正是在下这辈子作梦都想作的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了,哈哈……哈哈。”
那黑衣汉子自知必死,横下心来,此时心中已无害怕,反倒觉得得意,说了两句作势就要将手中的火褶子向那引线碰去。
众人看得都是大惊,齐声喝道:“不可……且慢。”
这群人中大多都是江湖顶尖豪侠宗主,见多识广,何等凶险场面没有见过,只是这时大家离他比较远,想要这么远距离击毙他,而又不引爆他手中的引线,确实是全无半分可能,一时之间大家都是心急万分,一筹莫展,相互抬眼见各自俱都脸色苍白,鼻尖上聚满细细的冷汗。
宏法大师叹口气,低声道:“各位施主,此事本是我少林寺召集英雄大会引起,现在情况紧急,各位施主们尽管速速离去,老衲留在这里就可以了,大家不可在这里枉自都送了性命,阿弥陀佛。”
众人一听,都知道宏法大师因为自己召开英雄大会,将大家召集在一起,才生出这些事端,心中起了内疚,所以这般说话,只是现在大家再想要离开少室山只怕已经来不及,而且自己这么一走,留下其他人殒命于此,只怕英名有损,一辈子都良心难安,大家想到这里不禁都是摇头,暗暗叹气。
杨宗志听到那黑衣汉子这般撕心裂肺的狂喊,却是心中一动,隐隐道:这声音,这声音我是听过的,他到底是谁?
杨宗志想了一会,抬头见那黑衣汉子手中的火褶子作势向引线撞去,忍不住心头一急,下意识脱口道:“葛二弟,你莫要轻举妄动……”
这句话说完,杨宗志才心中恍然,暗道:对了,对了,他就是昨夜前来夜探二人中的葛二弟。
葛老二被这声音一唤,忍不住心中吃惊,万想不到这些江湖顶尖豪侠之中,竟然有人能够唤出自己的名字来,手中却是一顿,转头看着杨宗志道:“你……你是什么人?你怎么认得我?”
葛老二昨夜偷偷来探杨宗志厢房,用迷药迷住他二人,却只是伸手在杨宗志后颈摸了一番,当时杨宗志翻身趴在秦玉婉身上,所以他并不识得杨宗志的面貌,也没有听过杨宗志的声音,此刻被他一口唤出自己名字,心中惊奇无比。
杨宗志额头上都是冷汗,死死盯住他手中的火褶子,心中急道,怎么办……怎么办,该怎么说?
口中却不停留,又大声道:“葛二哥,你并不认得我,我和你一样,也是这江湖中一个无名小卒而已,但是……但是……”
葛老二听他口中吞吐,言辞闪烁,忍不住又问道:“但是什么?”
杨宗志心中忽然一动,对身边的天丰轻轻说道:“天丰师兄,你慢慢绕到他身后侧面去,伺机而动,我先拖延住他。”
说完又接口道:“葛二哥你虽不认得我,但是我却是认得屠大哥的。”
葛老二面上又一惊,想不到这人不光一口唤出自己的姓名,甚至连屠老大的名字也能叫出,难道这人真的和自己这些人,有些关系的?
葛老二心中犹豫不决,却是沉吟了起来。
天丰在登拓山上见过风漫宇在齐天派中显露的手段,知道自己这个九弟是个机智聪明,智计百出的人物,远非自己能够相比,这时听到他悄悄对自己说的话,又见那葛二哥站住身子,垂头思考起来,不禁点一下头,脚下却是缓缓移动,向崖边葛二哥的一侧不着痕迹的移过去。
杨宗志见天丰行动,又点一下头,大声问道:“葛二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屠大哥他们却不与你在一起?”
葛老二听到杨宗志这句话,忍不住呸的一声,怒道:“他们都下山去了,只留下我一个人在这里接上引线,只等我下山会合,才一起引爆这些引线的。”
杨宗志脑中飞快运转,心中着急暗道,我怎么才能说服他,怎么才能说服他?
突然身边的史敬低声道:“风贤侄,这人现在已经抱了必死之志,不知他还有什么可留恋之物没有?”
杨宗志听到这里,眼中霍得一亮,高声哈哈笑起来,笑了几声还不止,又兀自捧腹起来,好像想起一件什么甚是好笑的事情,实在是忍禁不住。
身边众人都是吃惊,心想,这等要命的时候,你还有什么事情这么好笑,还能笑的出声来?
葛老二也是吃惊,忍不住大声喝道:“你鬼笑什么?”
杨宗志又笑了一会,伸手指着葛老二道:“葛二哥,我是替你不值而已,你知道我们这些人是怎么来的么?”
葛老二这时才想起这个问题,心中沉吟道,对了,我们这事情作的如此隐秘,为何他们却知道了,还纷纷赶了过来?
口中却问道:“你们怎么来的?”
杨宗志哈哈一笑,又道:“正是屠大哥通知我们来的,你现在才想起来么?”
葛老二面色大惊,颤声道:“他……他为何要这么作?”
杨宗志沉下脸来,眼睛一眨,道:“屠大哥他为何这么作……你当真不知道?”
葛老二浑身都颤抖起来,兀自不信,口中喃喃道:“难道……难道……他是为了……”
杨宗志眼睛飞快一瞟,见天丰已经渐渐从一侧缓缓靠近过去,而葛老二沉迷心事,还兀自不觉,赶紧又接口道:“不错,屠大哥正是算准了,我们到来之前,你还来不及整理好这些引线,那么你自然会被我们这些人围困在其中,是不是?”
不待葛老二反应,杨宗志继续道:“那你被我们这些人围住之后,你会怎么作?……实不相瞒,在我们这些人当中,有的是少林派的方丈,还有的是武当派的掌教,甚至连丐帮的帮主都在我的身边,以葛二哥你的身手,想要在我们手中逃跑遁走,就如痴人说梦一般绝无可能的……此时别说是你葛二哥,就算换了天下任何一个人站在你的位置,也都只有死路一条了,是不是?”
葛老二听到杨宗志这番话,浑身更是颤抖,面色狰狞起来,显然对他的话相信了几分,疯狂喊道:“那又怎样?我此刻就算是死了,你们也一样难逃劫难,不管你们是什么少林方丈,武当掌教还是丐帮帮主,生前如何风光荣耀,最后也只能和我一样,落得灰飞烟灭而已。嘿嘿嘿嘿。”
众人听到这话,不禁都是叹息,心想,这话倒也不错,不论前面如何,只要这葛老二引爆手中的引线,大家的下场全都一样。
杨宗志叹了口气,仿佛心中甚是惋惜,又道:“不错,你这样想就对了……屠大哥正是料定葛二哥你会如此想法,最后只能以自己身死,与我们同归于尽,这样屠大哥的计谋便能够得逞了。”
葛老二以为被自己同伴出卖,留下自己一个人的命,来换这少室山上群豪的性命,心中悲伤绝望,痴呆一般,垂泪道:“屠大哥到底为什么要这样作?他与我到底有什么仇怨?一定要置我于死地才肯甘心的。”
杨宗志嘿嘿冷笑两声,喝道:“我前些时候尽是听屠大哥与我说起你来,但是屠大哥与我说的时候,却不是说的你这个人,而是……而是……”
葛老二大吼道:“而是什么?”
杨宗志知道这葛老二此时绝望之极,如同困兽,嘿嘿一笑,又道:“而是说葛二哥你最近娶了一个风骚无比的娘们,是也不是?屠老大见了你那娘们之后,便是念念不忘,每日里处心积虑的就是怎么将她霸占到手,我原本一直都不知道屠老大到底用什么法子来作到这件事情,只是我刚刚一见这个情形,便是什么都明白过来了,这屠老大不光要霸占你的美妻,而且更要置我们这所有人于死地,好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嘿嘿,这屠老大当真好狠的心肠,好毒的计谋啊。”
杨宗志先前一直都叫屠大哥,屠大哥,只是说到这句的时候,却是都叫屠老大,正是要激起这葛老二同仇敌忾的心情。
葛老二一直都怀疑屠大哥对自己的妻子有不轨之心,这时听了杨宗志的话,心中再无怀疑,心想,自己娶了这美妻的事情,只有自己这些人知道,外人根本不可能得知,现在这人知道这件事,那定是屠老大告知出去的。
想到这里,葛老二咬牙切齿道:“屠老大,你这个狗娘养的,老子发誓要将你这王八蛋挫骨扬灰,杀的你满门一个不剩才能甘心。”
众人听到这话,都是皱眉,暗道,这葛老二好大的杀气,人家只是要霸占他的妻子,他却要杀人家满门。
宏法大师与身边的少林弟子听到这里,都只是垂头合十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杨宗志叹了口气,又道:“葛二哥,只是你现在身处绝境,又怎么找到屠老大报仇,哎,想起那屠老大此刻说不定已经打算好了,等这山头轰隆一声,便会快马赶到你的家中,与你那风骚无比的娘子说,你已经送命少林寺了,死前托付他一生照顾你的妻子,然后再每晚紧紧搂住你那美妻,快活逍遥,哎……哎……”
杨宗志说到这里,仿佛再也说不下去,葛老二想起自己那美丽的娇妻,此后夜夜要枕于他人身边,却是痛苦之极,双目圆睁,心中如同被针刺一般,万分的不甘心,但又咬牙说不出话来。
杨宗志见此情形,偷偷向已经靠近葛老二身后不远的天丰打个眼色,然后转头大呼道:“哎呀,坏了,屠老大见你迟迟还没有动手与我们同归于尽,已经再也不想等待,从山下已经引燃了引线了,大家快……快速逃命去吧。”
众人听得都是心中大惊,浑身冷汗泉涌而出,定眼向崖边的引线看去,却见那里完好无损,哪里有被人引燃的样子。
葛老二正在痛心不已,听到杨宗志这声喝,也是心中震骇,忍不住转头向崖边看去,天丰见此机会,再也不能错过,大喝一声,运足轻功,两步赶到葛老二身后,下手绝不容情,一掌切在葛老二脖颈后。
葛老二原本武功并不出众,此刻又被分心的厉害,待看到崖边引线无恙,反应过来的时候,天丰已经赶到他身后,葛老二呜呼一声,就被天丰打倒,委顿在地,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天丰打倒葛老二,更不停留,一手抢过他右手中的火褶子,捏在手中,又一把扯断他手中的引线,才呼一口气,停了下来。
众人看到此番情形,都是大呼一声好极了,再想起这风漫宇对付葛老二的办法手段,不禁都是冷汗长流,只觉得当时情形真是险之又险,这风漫宇句句玄机,步步算计,才将葛老二制服下来,心中对他倒又升起一股佩服之气。
宏法大师见天丰得手,不敢犹豫,赶紧几步冲到葛老二身边的柴房边,一伸手打开柴房的大门,一股浓烈硝石味扑面而来,再仔细一看,见柴房里面密密麻麻都是火石炸药,众人围拢过去,凑过头一看,不禁都是大惊,心中纷纷暗道,刚才真是侥幸,侥幸得很。
宏法大师呼一口气,转头对慧敦道:“慧敦,你叫弟子们将这里都清理一下,然后你带人顺着这些引线下山脚去,看到人就先拿回来。”
慧敦垂头道:“是,师父。”
宏法这才口宣一声“阿弥陀佛”带着其他人走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