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琼花杀机

“小桃这妮子体内名器乃是有名的云中花谷,周公子可还受用?”

说话间,商裳仔细打量周曜,暗想:“这周家小子的资质,倒是我辈中人,哼,然而不入山门,终是凡人。”

听过商裳言语,不知怎的,周曜心头一紧,下意识地目光扫过屏风,这一眼却让他如坠冰窖:厢房内,原本喧闹的人群此刻竟全都东倒西歪,或卧或躺或坐,一个个如泥塑木雕般,竟无一人清醒!

他本能地感受胸前的玉玦,触感温热,不由一凛,极力保持镇定,心念急转,刚要说话。

“两日前你去过紫霄观?”商裳率先开口。

话音未落,她素手轻抬。

周曜只觉眼前一花,却又仿佛时光倒流,将这瞬息万变的一幕尽收眼底:一缕薄雾自她指尖升起,盘旋凝聚,化作一朵琼花。

花瓣晶莹如玉,忽而散开,如蝶飞舞,已然环绕自己周身。

这一切快若闪电,却又清晰入骨。

周曜屏息凝神,只觉幽香阵阵,既清雅动人,又令人心悸。

那看似脆弱的花瓣,此刻却如悬顶利剑,杀机暗藏。

他心知肚明:这绝非凡俗戏法,而是超乎想象的玄门手段!

周曜大惊,寒毛直竖,脑中却在大喊:“这世上真有修道之人!”

商娘子何出此言?

周曜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显的很平稳:“我姐姐入宫七年未得一子,我去紫霄观为她祈福生子,也是为陛下延续血脉……”

“得了得了”,商裳一脸不屑,“你们凡俗之人总会说些堂而皇之的话。”

商裳换了个姿势,轻轻靠在椅背上,斜睨着他,“我直说了罢,你把陈瑶藏哪儿了?”

周曜心脏剧跳,心里重复(你们凡俗之人……)又想道(原来她的名字叫陈瑶……)

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仍旧装出镇定,“娘子大谬,陈瑶是谁……?”

“别娘子娘子的,她不是那‘憨憨’的老婆。”身后有清丽嗓音响起,“冤家,我身子都让你尝了,也不说实话么?”

周曜回头,小桃已经穿好衣裳,脸上潮红未褪,羞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他。

“两位姑娘,在下实在不知你们在说什么。不知陈瑶是哪位?她为何会与在下扯上关系?”周曜尽量让自己显得真诚而无辜。

“小姐,这家伙不老实,要不打一顿吧。”小桃嘟起好看的小嘴,“或者,拆了他的小弟弟怎么样?”

周曜忽觉尘根一紧,好像真的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力道之大,不禁呼痛。

疼痛中他强自镇定,细细推敲着眼前局势:

首先,二人并不知晓陈瑶真正去向,否则并无必要找上自己,但她们既知那紫霄观,或许事发时便在附近?

其次,小桃身上的味道与陈瑶如出一辙:那不是寻常脂粉的香气,而是自身体香:二人或许有什么联系。

再次,商裳举手之间,玉蝶翩跹,显非凡人:这商裳应不是那李家大朗的妾室,妾室云云,不过遮人耳目。

由此看来,李家大朗恐怕也卷入了这场风波之中,不知他如今情况如何。

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弄清这两位女子的身份和目的:她们究竟是敌是友?

不及细想,周曜耳边响起商裳清冷嗓音:“宗门规矩不容滥杀,然而为门中差事,取你这等凡夫性命,也不过就像捏死一只蚂蚁。快说!”

围绕周曜飞舞的花瓣速度猝然加快,周曜胸前的玉玦也陡然升温!

周曜念头急转,无奈脱口道:“别!别!姑奶奶!”

“二位既然知道紫霄观,想必与那位姑娘颇有渊源。不知二位是来寻她还是来救她的?”

商裳身体微微前倾,“她果然被你藏起来了!”

小桃绕到周曜前面,急切地问道:“那她现在在哪?”随后又笑着补充道:“你放心,我们不是来害她的,陈瑶乃是我主人同门师姐。”

周曜心中警惕未减:果然!但就算她们真是同门,也未必就是来救陈瑶的。

他想起曾在家中古籍里读到过的仙门轶事,小时只当故事看,但其中即便是修行之人,也不乏同门相残、手足相戮之事。

况且,玄静道长曾郑重其事告诫过他,陈瑶的安危关乎妙萱未来,不可掉以轻心。

周曜下定决心,直视小桃,道:“我不知道……”

“我在紫霄观山门处遇到的那位……陈瑶姑娘,当时她已不省人事,我确实将她送入观中医治,可是昨日遣人去问,那陈瑶已经自行离开了。”

“哼,你分明已送她下山,而且陈瑶至今仍伤重未醒,你这周家小子,没一句实话!”

花瓣旋即舞落,快如疾风,周曜玉玦都没来得及变化,身上便感剧痛来袭,浑身上下被割出无数伤口,敞开的衣襟下,胸膛上赫然出现数道血痕,鲜血渗出,一瞬之间,周曜竟似成了血人。

周曜痛得几乎昏厥,眼前的花瓣变成了模糊的血色光影。他咬紧牙关,强忍着剧痛,心中惊恐万分。

(她怎知道……?难道是那玄静老道告诉她的?莫非自己今日就要命丧于此?)

“我已是留手了,小辈!再有诓骗,取你性命!快说!”

小桃急道:“主人有她的本命玉牌,陈瑶是何行状,一感应便知!周郎快说罢!”

周曜灵光陡现!

大声说:“两位仙姑息怒,听我解释!我当时确实送人到观里了,但观主说她伤势过重,山上并无精通医术之人。无奈之下,我只得将她就近带往皇宫,送进太医署。事后我又怕太医署人多眼杂,有人告知家父,便让那位相熟的太医送往延年殿了!那里偏僻无人,正好……”

(他想起大哥周尚正宿卫皇宫。若能将商裳她们引到兄长那里,凭借虎贲军的精锐和朝廷的威势,或许能将她们拿下……)

商裳打断:“为何不送往你家?”

周曜眼珠一转,故意露出色眯眯的表情,搓着手说道“我父亲素来严厉,若带回家中,恐遭责罚,客栈驿馆人多,仍会有人告知我父,我不放心……”

商裳仔细观察周曜表情,真假参半的言辞,常是最难识破的谎言。

听到这话,商裳微微皱眉,心中暗忖:“这就对上了。陈瑶的气机从山门止于殿前,紫霄观后院却无踪迹。这景山离皇宫又近,出了观门往北走便是镇景门。这周家小子色胆包天,竟把陈瑶藏进了皇宫之中。”

当下便已信了八分。

她却不知周曜这番话也是歪打正着:紫霄观观主玄静实为她师门师徒一脉安插在玉獬朝的暗线。

玄静虽是凡人,观中却有能扰乱探查的宝器。

更甚者,皇宫乃是玄门大派松寒院的庇护之所,有松寒院座下化丹弟子元启镇守。

若非寒松院在此扰乱商裳探查,陈瑶气机不在宫中,商裳定会察觉此言有诈。

不过商裳随后心里又泛起忧虑:如今这玉獬朝仍是松寒院制下,虽有消息说松寒院祖师清逸真人伤久不愈,已是兵解在即,然清逸子寿数才千岁出头,洞天真人何等伟力,怎会轻易就范?

况且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松寒院毕竟千年大派,除去这一位洞天真人,元婴真人也有几个,还有十几名化丹弟子,这些人都非是她所能轻易接近。

商裳暗想:“门中差事乃是秘密调查松寒院之事,毕竟两派同为玄门,此事绝不能打草惊蛇。那元启乃是清逸子真传弟子,都说他天资出众,心性却是欠缺,德行有亏。虽因排名最末,才被打发来这凡俗之地镇守,但好歹也是化丹羽士,有百五十多年的修行,绝非等闲。不料这个周家小子把陈瑶偷偷藏进了皇宫中,万一元启发现陈瑶,那么琼华派插手玉獬朝的事恐会暴露,玄门诸派曾经有约:各派不得干预他派根本之地,玉獬朝乃寒松院祖脉所在,更是不可僭越。此事万万不可教他人知晓……”

周曜暗暗观察商裳表情,见她眉头舒展,随后目中精光连闪,似在盘算。

心中不免忐忑,忽然绕身飞舞的犀利花瓣倏尔不见,心下不由暗松了口气。

周曜此言,实是利用商裳对宫廷规矩的无知。

要知宫中礼制森严,岂容外人随意进出?

更遑论将陌生女子安置于后妃居处。

然而商裳虽是修道之人,对凡尘俗事却是一概不知。

在她眼中,皇城宫闱不过如同寻常庭院,哪里晓得其中诸多门道?

是以轻易便被周曜蒙骗过去。

商裳纤细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沉默片刻,她素手轻抬,飘舞的花瓣重又出现,如蝶翩跹,一股脑依附在周曜周身,似春雪消融,缓缓没入其中。

周曜只觉一股暖流游走百骸,先前火辣辣的伤痕竟奇迹般愈合,肌肤如初,宛若未曾受创。

周曜惊诧之际,商裳抬起头,目光定定地注视周曜,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容:“既如此,那就麻烦公子带我们也进一次皇宫罢。”

此言一出,周曜登时瞠目结舌,心下暗叫:“糟糕!”面上却强自镇定道:

商姑娘有所不知,皇宫禁地,戒备森严,岂是寻常人等可以随意出入的?

商裳不以为然,笑道:既然陈瑶都能进去,我们又有何难?你不是皇亲国戚吗?

周曜心中念头如电,面上却波澜不惊。

须臾,他暗自长叹,无可奈何解释道:“商姑娘有所不知,宫中规矩不少,上次送陈姑娘入宫非是二位想象的那般简单,若再如法炮制,必定会引起怀疑。我们贸然闯入,不仅会给家姐带来麻烦,更可能危及陈姑娘的安危。”

小桃闻言,不耐的‘切’了一声,娇俏的白了他一眼,道:“那你说怎么办?”

周曜脑中灵光一闪:“再过三日便是花朝节,届时皇宫会邀请戏班入宫献艺。若是能让二位假扮成戏班中人…”

商裳暗皱眉头,心道:三日恐怕太迟了些。不过正好可以先行打探外围,也好做些准备。顿了顿,道:既然如此,你且去安排吧。

周曜心中暗叹,这听起来好像自己是她家仆人一般。但眼下只要能过得今夜,也只得应承下来。于是连忙答道:既如此,那就这么说定了。

夜色如墨,周曜匆匆整理好衣衫,与商裳和小桃围坐在桌旁,昏黄的烛光映照着三人各怀心思的脸庞。

外面那些人……周曜欲言又止,十分忐忑。他虽记得商裳曾言宗门戒律不可滥杀,却仍担忧她会下狠手。

商裳凤眼微敛,淡然道:周公子莫忧。不过是个小小术法,他们只是暂时沉睡。明日醒来之时,只当自己醉酒昏睡罢了。

周曜闻言,心下稍安,他沉吟片刻,转向小桃道:小桃姑娘虽是初来乍到,但想必也略知一二。此事还需你帮忙。

小桃双眸闪烁,微露狐疑之色道:你说。

周曜温和一笑,解释道:你去寻春花姐姐,就说我有事相商。她知晓此间规矩,自会妥善安排。

小桃轻轻挑了挑眉,淡淡应道:“知道了。”

商裳见周曜安排妥当,便不再多言,只是静静坐着。

沉默片刻,“你说的戏班之事,可有把握?”商裳突然问道,目光锐利地直视周曜。

周曜不敢直视她的目光,低着头说道:“我明日便会去联系宫中负责采办的官员,利用家中关系,定能安排妥当。”

“很好,”商裳满意地点点头,“记住,此事万万不可泄露,否则…”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周曜已经能感受到她话语中隐藏的威胁。

“在下明白,”周曜连忙应道,心中却更加忐忑不安。

“三日后,我们在城南的福兴客栈碰头,”商裳吩咐道,“在此之前,切勿轻举妄动。”

商裳和小桃悄然离去,房间再度陷入寂静。

周曜独坐桌旁,凝视跳动的烛火,思绪万千。

今夜种种,恍如梦境,却又真实无比。

商裳方才露的那一手让他心有余悸,那些环绕周身的花瓣看似轻盈柔美,却锋利如刀,瞬间便在他身上留下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他甚至怀疑,即便是训练有素的虎贲军,也未必是她们的对手。

思及商裳的那句:“你分明已经送陈瑶下山”意味着山上的陈瑶行藏并未暴露,周曜心中暗骂:(定是玄静这老姑子!那商裳不定有什么办法探查到紫霄观,这玄静却祸水东引,供出我来!)想到自己已经深陷其中,不由深悔当日妄加干涉,(玄静与陈瑶应本就相识,何需我这外人多此一举,徒然为她挡那无妄之灾?)

但如今已然骑虎难下,悔之晚矣。

想到陈瑶和妙萱,他心中五味杂陈。

此事因陈瑶而起,却牵连妙萱未来,让他无法坐视不管。

更令他忧心的是,此事若处理不当,恐怕会殃及家人,连累父兄和姐姐。

他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然而,越是深思,周曜越觉蹊跷。

陈瑶到底因何受伤?

那晚皇宫内的火光是否真与她有关?

她与商裳她们为何来到中京?

所谓门中差事又是什么?

还有小桃,她为何要假冒青楼姐儿,甚至与自己云雨?

一个个疑问盘旋在他的脑海中,让他越发感到不安。

即便他真能进入皇宫,可陈瑶并不在那里,又该如何是好?

他也不敢再去传讯紫霄观,生怕商裳他们会暗中发现。

他必须尽快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周曜今日方知修仙之事属实。

商裳二人话中的宗门和施展的术法,与家中古籍记载颇为相符。

这让周曜决定重新审视那本旧册,不定其中就能有什么办法。

想到古籍还在家中,他便不再耽搁,起身返家。

天色已晚,周曜唤起阿青牵来快马。上马前,他瞥见月亮似乎泛着淡淡红晕,却无暇多想。借着朦胧月光,他飞奔回城北的宅邸。

府门前灯笼高悬,门童见少爷归来,连忙拱手相迎。周曜却摆了摆手,示意不必惊动他人。

他穿过铺着青石的前庭,来到正厅。

正厅后是内院,四周环绕着厢房。

向东行去,便是东厢房。

周曜推开房门,摸索着点燃了屋内的油灯,温暖的光线照亮了这间雅致的书房。

在灯光下,周曜看清了书桌和书架,红木书桌上摆着一尊古色古香的青铜香炉,书架上摆满了古籍善本,散发着淡淡的墨香。

他在书房里翻找许久,终于在堆叠的典籍中找到了幼时读过的那本旧书。

书名叫《闲云野鹤怪谈》,约有两指厚,外包牛皮。

封面的朱漆已经斑驳,金粉题字也褪色了。

扉页上写着天机不可泄露六个字,笔力很强。

他拿着书来到桌前,调亮了油灯,细细研读。夜阑人寂,只闻书页翻动之声和烛火偶尔的噼啪声回荡。

昏黄的灯光下,只见纸张发黄,字迹潦草,还配有一些奇怪的插画。书页间夹着菖蒲叶和桃花瓣,仍有淡淡香气。

周曜翻过几页泛黄的书页,翻至后方,寻得幼时曾览的羽士篇章,借着昏黄的烛火,细细研读着书中关于羽士的记载,思绪翻涌。

他反复咀嚼着书中的每一个字,试图从中找到解开眼前谜团,应对目下危难的线索。

(首先须弄清商裳等人之术法边界,方可谋划周全。)

“光凭猜测可不行,”他低声自语,剑眉紧锁,“唯一凭据的只有山上那一声震天巨响,后来突然出现的陈瑶姑娘,以及那商裳他们在屋内所展现出来的恐怖术法”

周曜翻到关于修道人的记载,书中描述了玄门修行三境:凝气、筑元、化丹。

笔锋一转,却见小字批注:“凡夫俗子,纵知法门,亦难窥大道,盖因资质所限,有缘者万中无一。”

周曜读至此处,心中不禁涌起一阵莫名的失落。原来,即便知晓了修行的法门,也并非人人都能踏上这条通天之路。资质,缘分,缺一不可。

旋又打起精神,观览书中对凝气的描述:

凝气,修道之始也。

凝气者,吐纳天地灵气,修炼心法,强筋健骨,延年益寿,春秋百五十余载。

初窥门径,便觉身轻体健,耳聪目明;渐入佳境,可驭灵气,健步如飞,隔空取物;登堂入室,灵气充盈,可短暂凌空滑翔,驱火役水。

凝气大成,挥手间,便可断石分金,力敌千钧。

周曜暗叹,此等修为,已胜京中武林翘楚百倍!若得此术,翻山越岭,岂非易如反掌?更惊春秋百五十余载,竟可跨越两甲子有余。

再往后看:

筑元,修道之进阶也。

筑元者,感悟天地法则,凝练元气,筑基自身,延年益寿,寿至三百载。

初窥门径,便觉元气充盈,肌肤如玉,容颜不老;渐入佳境,可驭元气,劈山裂石,操纵五行;登堂入室,元气充沛,可借助法器飞遁,威力更胜凝气数倍。

筑元大成,举手投足间,可移山填海,掌控方圆数丈之地。

周曜若有所思,三百年寿元,可观朝代更迭,亲睹沧海桑田。

那陈瑶姑娘虽貌似年幼,是否已是阅尽沧桑,历经百载?

及想到商裳看起来年不过二八,怒时也称自己为小辈,愈发坚信此念。

不禁哑然,自觉形同蜉蝣。

他自嘲一笑,翻起下一页,书中写到:

化丹,修道之精进也。

化丹者,凝练元气为金丹,成就金丹大道,延年益寿,寿至五百载。

初窥门径,便可御气飞行,神识强大,可洞察万物;渐入佳境,可驭金丹,操控风雨雷电,炼制灵丹妙药;登堂入室,金丹圆满,飞行如意,神通广大,掌控方圆数十丈之地。

化丹之上,尚有无上大道。

读至此处,周曜不禁咋舌。

若得此境,周游四海,遨游八荒,岂非易如反掌?

五百年寿元,虽未穷尽天地之奥秘,却已窥探万古之变迁。

历朝更替,沧海桑田,人世百态,尽收眼底。

此般逍遥,当真令人神往。

周曜却不知道,羽士修行,常要闭关,动辄数十上百年,虽然寿数较常人为长,但要说阅历丰富,却也未必。

再展数页,却是无字,空白一片。

周曜轻叹一声,似有所悟,正想将这古卷置下,忽见几页空白之间,有一书页边角,淡淡的蝇头小楷密布,横七竖八写着数段小字,笔力遒劲。

周曜凝神细看,只见墨色虽淡,却掩不住字里行间的执着与不甘:

“天道幽远,问道艰难。吾虽无仙缘,却无悔求索。”

“天资卓绝者,御剑乘风,令人艳羡。然修道之路,勤奋与毅力,亦不可或缺。有心志不坚者,仗着微末道行,为祸苍生,实令人不齿!”

“天道昭昭,报应不爽,吾虽力有未逮,然邪不胜正,终有拨云见日之时。”

周曜仔细又翻几页,见再无多余字迹,便将这卷天机微茫的古籍,轻轻安置于案上。

周曜幼时只当它是有趣的故事,如今重读,却觉别有深意。

自从亲眼见到那满屋飞舞的玉色花瓣,方才相信书中所言非虚,乃是记录的曾经见闻。

又见这蝇头小楷,也不觉唏嘘,这位前辈虽无仙缘,却以凡人之躯,在修道路上走得如此之远。

其毅力与坚持,已是难能可贵。

更难得的是,此人不慕虚荣,不贪功利,将毕生所学悉数记录,留与后人。

如此品行,实在令人敬佩。

周曜合上双眼,细细思索。

既然已无退路,那么只好硬着头皮和商裳她们斗到底了。

其实,他并非毫无依仗。

周曜不止姐姐在宫中作贵妃,他大哥周尚亦是拱卫宫城的虎贲中郎将。

周曜的父亲周旦乃是已故太傅杜怀仲的学生,如今已官拜三司使,乃是手握财权,管理天下转运的权臣。

只是商裳一行来历实在匪夷所思,非是凡人能及。

周曜绞尽脑汁,亦难构思与其等一较高下之策。

思虑良久,再加上今日遭遇诸多变故,周曜愈感心力交瘁。

终于,疲惫不堪的他卧榻而眠,沉沉睡去。

次日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芊芊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

晨曦透过门缝,映照在她略显焦急的脸上。

周曜蜷缩在书房的软榻上,身上盖着薄毯,睡得正香。

他侧卧着,一只手枕在头下,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腰间,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俊美的脸庞在晨曦中显得格外柔和。

芊芊轻轻放下水盆,站在晨光中。

她二八年纪,身材高挑纤细,比周曜还高出半个头,腰肢柔若无骨,修长的双腿更显得身段婀娜。

她今日穿了件素雅的窄袖短襦,外罩一件齐膝的对襟襦裙,裙边绣着简单的花纹。

腰间系着一条素色绦带,将纤细的腰身勾勒得更加明显。

头发高高挽起,用一支素净的木簪固定,显得干练利落。

芊芊看着睡得香甜的周曜,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二爷,还真是走到哪儿都能睡着。

她轻轻地走到软榻旁,弯下腰,在周曜耳边轻声说道:二爷,醒醒啦,天都大亮啦!

周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芊芊近在咫尺的脸庞,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他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芊芊,别闹,让我再睡会儿……”

芊芊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伸手轻轻捏了捏他的鼻子,笑道:“二爷,再睡就来不及啦!老爷回来了,正在‘明德堂’等你呢!”

“嗯?什么?父亲回来了!?”周曜猛地坐起身,睡意全无。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环顾四周,确认自己是在书房之后,才想起昨晚的事情。

“父亲……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紧张。

芊芊将窗棂推开,让清晨的阳光洒满整个书房。“老爷拂晓时分方回,”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凝重,“回来的很急,脸色……也不太好。”

周曜心中咯噔一下,父亲本说后日方回,如今提前回来,定是有事。

他一边想着、一边起身,余光一瞥之下,却发现桌子边上多了一个精致的信封,因与桌子颜色稍近,昨晚竟没发现。

“这……是什么?”周曜疑惑地拿起信封,转头问芊芊。

芊芊看了一眼,答道:“这信是两日前送来的,你那时不在家,我就一直搁在桌子上,等着你回来。”

那不正是他去紫霄观之后的第二天!是谁会在这个时候给他写信?

周曜心中突然涌起异样感觉。

他一把撕开信封,将信封口朝下往掌中倒。

本来感觉信封轻飘飘里面应是没什么东西,却从里面骨碌碌滚出一颗鸽卵大的珠子。

周曜眼疾手快,伸手去接,然而珠子却异常光滑,如同抹了油一般,竟从他的手侧滑了过去!

“啪”的一声,珠子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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