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怎么样,天狐的随手一抓确实从小孩的偷袭之中救下了李瑶清的性命,这个恩情,虽然天狐并不记着,但是李瑶清却会铭记。
“在过去,虽然我在朝堂之上政敌众多,但是大家都只是在殿堂之内据理力争,顶多是吵个面红耳赤,又父皇最后作出定夺也就罢了了,私底之下,我从来没有想过会被谁怨恨着,以至于到非杀掉我不可的地步……”李瑶清叹息道。
“……你不过是个女儿身,这个天下依然是雄性掌权的天下,你能够做到的已经全部做到了。如你刚才所见,你倾尽全力去保护去爱护的人民是怎么回报你的,就算是如此……”天狐淡淡地说着。
“他们一定是被蛊惑了才会迷失了方向,才会说什么我阻挠了丞相……真如丞相那种不顾国财负担而纸醉金迷的话,国家才是真的会……”李瑶清并不相信天狐说的,或者说并不愿相信。
天狐转过身来,眼睛看了看李瑶清,李瑶清下意识躲闪开他的眼神,天狐淡然一笑,烧掉了李瑶清最后的一根稻草:“那老妪说的话,是发自真心的,国家之道我不及你通透,但是我作为妖怪,窥测真心的手段还是不少的……而且那的的确确是个平民,不是刺客假扮的,她说的话,确实是作为平民的肺腑之言。”
李瑶清狐疑地看着他。
“公主殿下,胡大人所言不虚。”这个时候,一个年轻的声音从他们侧方传来,李瑶清一看,是陈瀚洲。
“瀚洲,你刚才说……”李瑶清再次质问最信任的部下。
陈瀚洲先是不忘对李瑶清和天狐作一个礼,然后再叹口气,说道:“回公主,其实一年前你让属下暗探民情,那个时候属下向你回的奏章 里是撒了谎的。当时属下写道‘民风淳朴,静盼光明’,但其实属下探访得到的百姓之声,和刚才袭击者所说的无异,他们沉浸在和北城区高官们共佣财富的梦想,盲目地追逐着丞相许诺给他们的缥缈的梦,丞相那派的人也是时不时会带些贫困人民没见过的东西去送给他们,焰火、胭脂、绫罗……”
“习惯饥饿的瘦马一旦见过肥沃的草原,就再也不愿待回贫瘠的山窝,被纸醉金迷的生活诱惑过的人民,谁也不愿脚踏实地去拮据过日了……更过分的是,他们为了迎合丞相派而不分青红皂白地攻击公主殿下的声誉,声称公主殿下把原本属于他们的财富都敛为己有,还继续诱劝他们过好苦日子……有时候,瀚洲真的会因愤怒而哭泣,但是再如何愤怒,这种话语还是不适宜用来伤害公主殿下你的,瀚洲一直相信殿下的信念,认为只要好好地做实事,为建设祖国而迈出艰苦的步伐,百姓是总能够看在眼,记在心,所以我暂且先隐瞒着你,然后低头默默继续我们的事业……”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丞相种下的毒已经在人们之中慢慢扩散,哪怕有少部分的百姓坚持相信公主你,但水缸已经染墨,清水同污也仅仅是时间问题而已……直到今天,积聚已久的民怨,就顺着丞相派的刺杀阴谋统统发泄到公主你身上了……”
李瑶清听着陈瀚洲的话,久久无法平静,可是,狂风大浪一般的心情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和宣泄。
“贪欲。”在李瑶清迷茫不知所措的时候,天狐简洁地说了两个字。
正如天狐教导长生的那般,是贪欲毁灭了那些平民,纸醉金迷的业障已经毒害了他们,一旦着了心魔,他们便不会再甘心忍受贫苦和平凡,有时候精神上的罂粟比任何东西都更加可怕。
“胡大人所言甚是。”陈瀚洲懂得天狐的意思,也出言附和。
天狐眼睛瞥向谦逊的陈瀚洲,此时陈瀚洲也刚好抬起眼对上天狐,一人一妖对视了一会儿。
李瑶清注意到了他们的互动,忽然想起既然天狐刚才的那些话被陈瀚洲听全了,那么天狐的那一句“我作为妖怪”会不会也入了陈瀚洲耳中?
“瀚洲,其实胡大人他……”李瑶清试图继续帮助天狐隐瞒身份。
陈瀚洲只是儒雅一笑,轻轻摆手,说道:“公主不必多言,其实对于胡大人,瀚洲打从一开始就不甚信任,而且瀚洲自问阅人有一定学问,胡大人和那天入侵皇宫的那个黑衣九尾狐……仙,有几分神韵上的重合,而且那天瀚洲与杨将军突然打扰公主,看公主介绍胡大人的神色有几分焦急,瀚洲便自认为公主在慌乱中圆场,胡大人,公主在情境之下应该是取狐狸之音,才有了这么一个胡大人,不知瀚洲猜测得如何呢?狐仙大人。”
陈瀚洲是个聪明人,而且在天狐面前十分圆滑地化了妖怪这个冒犯的词语,用上了狐仙,一来大概率不惹天狐生气,另一方面也是轻微地拍了一下马屁。
不过天狐并不是很喜欢被人用“仙”来称呼自己,甚至有点厌恶。
“哼,油嘴滑舌,终究是狡猾的人类……”他转过身背着手,继续面向河面看夜色。
“瀚洲,不得无礼。”李瑶清阻止了一下陈瀚洲。
“在下冒犯了,公主殿下,请恕罪。”陈瀚洲低头向李瑶清一拜。
“你不应该向我请求恕罪,你冒犯的是胡大人,你应该向他道歉。”李瑶清道。
陈瀚洲走到天狐身侧,作揖道:“胡大人,在下唐突,请您万万不要介怀。而且,瀚洲没有半点不敬之意,虽然在之前瀚洲一直不相信胡大人,而且也一直怀疑胡大人,但是在看到胡大人出手救下公主殿下之后,瀚洲的怀疑就顷刻烟消云散了,无论怎么说,胡大人救下了公主殿下,同样的,就是瀚洲的恩人,日后瀚洲也必然对胡大人敞开心扉,不再隐瞒猜忌。”
经陈瀚洲道歉之后,天狐有了点反应,不过不知天狐在不在意一个人类的道歉,他轻轻哼了一声,转身就离开李瑶清和陈瀚洲身周了。
“胡大人果真不是凡人,令我等捉摸不透。”陈瀚洲笑道。
“我想,他应该是接受你了,瀚洲,虽然和他接触不长,但是我能够感受到他并不是坏的妖怪。”李瑶清也笑了。
“公主何出此言?怎么说他也强闯入皇宫里一次。”
“恐怕,那是他回来要……吊唁一位旧人……”李瑶清抚了一下被夜风吹乱的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