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丘上微风正好。
龙葵和龙阳先后下了马车。
“这里可真美啊!”龙葵感叹道。
“美吧,我和你哥哥以前常常来这里赛马比骑射呢。不过要说美,这里算不得什么。以前我和你哥哥在大漠时,那景色才真叫人感叹‘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川柏凑到她身侧,也跟着感叹道:“要是不打仗就好了。天下大同,此间风光正可人人共享。”
“所以姜国才要守住山河,更甚至要再进一步,让天下归心,景色同赏。”龙葵回道。
“看不出来小殿下还有这样的志向。”
“不是我有这样的志向,而是你们都有如此志向。我相信你,更相信我哥哥。”
龙阳听完守卫布防也走到二人身边:“聊什么这么开心?”
川柏笑道:“聊天下大同,聊民心归一。”
三人一同长大,龙葵明白哥哥的野心,也明白川柏的野心。这一次她相信自己一定能够为这样的梦想做些什么。
几人还在有说有笑的时候,一个婷婷袅袅的身影靠近:“太子殿下,奴婢们已经安排好了。您们可要移步?”
玲珑到底是才提上来没多久,也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不知道主子们说话时不可插口。
龙葵暗自皱了皱眉头:哥哥看重下面人的规矩,这个婢女如此行事眼见就是还没有教好规矩的。怎么哥哥会留在身边伺候呢?
她正想着就感觉被川柏轻轻撞了一下。
川柏趁着玲珑向龙阳回话之际拉着龙葵走到稍远一边,挤眉弄眼地道:“我听说你哥哥最近提上来一个婢女,宠爱非常,日日让其在朝正殿侍墨添茶的。底下人对这个婢女也是尊敬有加,还说你哥哥会在平定此次北线之后就提她做后妃。”
龙葵原本聚精会神地听着,可是听到后面她的心里就出现了一瞬间的怪异。
她下意识地否定川柏的话:“不可能,她如此没有规矩,哥哥才不会让她进后宫。”
他转身瞄了一眼玲珑,接着道:“看她这模样还真挺标致。本来我也不信,今日倒是信了五六分。不过要是你哥哥真的这样做了,那她就是你哥哥的第一个女人。都说男人最难忘记的就是自己的第一个女人……”
川柏话未说完,后脊就一凉。
“谁让你跟她说这些的?”龙阳语含怒气地道。
川柏心头腹诽:龙葵也不小了,虽然跟她闲聊哥哥的床帏之事是不大妥当,但男女情事还是得让她了解一点啊,不然日后岂不是要被哪个臭小子随便两句甜言蜜语就给哄走了。
心中虽然这么想,口上他却万万不敢这么说,只讪讪一笑:“就随便说说。我先去骑一圈啊,回来咱们再放风筝。”说完便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川柏离开,只剩下龙葵和龙阳。
龙葵还是懵懵的:哥哥……可能要娶妻了,更甚至还要纳妃。
她其实也知道哥哥的年纪是该如此了。皇室宗亲中,和哥哥一般大的都已经有家有室,有的甚至已经是几个孩子的爹了。
唯有哥哥,因为肩上落不下的责任耽误到了现在。
龙葵不知道自己从前是如何的,毕竟那段日子对她来说已经是一千年前的往事了。
可是她可以肯定,哥哥从前的这个时候绝没有提上来什么婢女,也没有对什么人宠爱有加过。
其实龙葵又怎么会知道呢?她从前被龙阳保护得极好,不谙世事,也不知道龙阳对她的心思。
龙阳前世也曾在这样的幻梦中挣扎求存,逃无可逃,最终妥协。
那时姜国和齐国的战事正是关键时刻,边境再也无人可守,龙阳只能是御驾亲征。
说来也奇,自他御驾亲征北线之后,姜国再也没有吃败,反而一鼓作气将齐国赶出了姜国领土。
班师回朝之后,龙阳设宴犒赏全军。
也就是在这一次的宴会上,龙阳因为高兴喝多了酒。
龙葵放心不下他,赏军宴结束后便来寻他,一进后殿就发现自家哥哥独自一人浑身酒气地倚在龙椅上。
姜泰那时已经年老,龙阳许了他宫中养老,又提了个新的小内侍近身服侍。
这名内侍刚来没多久,对龙阳的喜好习惯还不太熟悉,做事也颇有些畏首畏尾的,见龙阳醉酒也不知道先遣个人在此看着,反而一听龙阳叫退就全部退下了。
龙葵遣梓姜去准备好醒酒汤,又让退守门外的内侍进来扶龙阳回去景阳殿。
那晚雨路湿滑难行,宫中地面铺的石板又被打磨得非常光滑。
其中一个扶着龙阳的内侍不小心摔倒,就这样一下子将龙阳和另外一名内侍也拽倒在地。
龙葵急忙跑上前:“哥哥,你没事吧?”
龙阳醉意朦胧,地上积水沁进衣袍的冰凉让他幽幽睁眼。
雨后的天穹澄净无比,夜色中点缀着几颗星子。
龙阳目光放空地看了一会那如水夜色,然后眼神开始聚焦,落在了眼带担忧的龙葵身上。
一切的声音好像都离他远去,只有幽幽夜色映衬下的那个人变得越来越明艳。
“咚、咚、咚”龙阳忽然感觉自己胸腔中有什么在猛烈跳动,一声又一声,叫嚣着唤醒了他浑身的欲望。
他原本不甚清晰的头脑猛然变得清明,可胸腔中的声音却是一声比一声打,像是要挣扎着跳出来,叫醒这个夜晚沉睡的所有人。
他不知道那一晚是如何回去的,只是后来他身边还是多了一个叫玲珑的人。只是前世的龙葵从来没有见过她而已。
后来,姜国安稳了不过两年,齐国再次发兵姜国。这一次却是无人可挡,阻挡齐国步伐的所有人,还没到上战场之时就纷纷身死。
再后来就是龙阳铸剑不成,姜国国破。
只是这些龙葵都不知道,现在兄妹二人就这么面向而立。
“哥哥当真要提那个玲珑进后宫吗?”龙葵问。
“或许吧。不是她也会是别人,现在这种时候,哥哥也要平衡朝堂的势力。”龙阳看着一脸懵然的妹妹道。
“可是父皇一生都只有母后一个人。”
龙阳忍不住提高了声音:“那是父皇!现在对我来说,稳住朝堂才是重要的。”
龙葵摇了摇头:“哥哥骗我!哥哥文韬武略,又岂是需要赔进去自己的幸福换朝堂安稳的人。父皇曾经说过,哥哥有经天纬地之才,弹压那些官员对哥哥算不上多困难的事。”
“若是哥哥真的喜欢那个玲珑…”她忽略心中无可言说的怪异继续道:“那就…”
“好!”话未说完就被龙阳打断。
“龙葵,起风了。快来放风筝了!”川柏在远处大喊道。
龙葵带着一股气闷转身拿着风筝向他跑去。
龙阳不知道刚刚的自己到底在说什么做什么。
不是已经决定将那种肮脏的心思埋藏起来的吗?
他和龙葵就是兄妹,也只能是兄妹。
可他又为何要留下玲珑?
现在甚至还因为这个外人和自己捧在手心的妹妹吵架?
自从生了那种心思,他就日日活在烦乱和挣扎中,放纵和克制在他的脑中来回拉扯。
可即便现在只是远远地看着龙葵和川柏一起嬉笑放风筝,他就无法克制心中的杀意和妒意。
彼此相伴的感情是怎么转变成男女之间的占有欲的呢?还是这才是它本来的面目,只不过是他一直没有发觉呢?
他不知道,可他确信,这头猛兽是不能被放出笼的。他只能一直一直关押着他,直到他再也无能为力地被它吞噬。
“太子殿下,这是公主刚才让奴婢转交给您的。说是提前贺您的千秋。”玲珑手中捧着一个玉佩,络子打得歪歪扭扭,上面坠着的玉环润泽透明,触手生温,是块难得的好玉。
龙阳一瞬间就明白这些日子龙葵和川柏去做了什么。只是现在他是该喜还是该悲?龙葵连千秋贺礼也不愿亲手送给他了……
川柏和龙葵放了风筝又相约赛马。二人一边扬鞭催马前行,一边说着话。
“刚才你和太子殿下吵架了?”川柏问道。
见龙葵不语,他接着道:“是因为玲珑的事?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知道的,殿下他早就过了娶妻的年纪了。而今有一个可心的人,也总算能让娘娘和朝野上下安心。你也长大了,也不能老粘着殿下,毕竟你川柏哥还等着为你介绍青年才俊呢。”
龙葵先是闷闷地嗯了一声,然后又怒道:“介绍你个大头鬼!你老没个正形!真不知道琅琊王都明里暗里喜欢你的那些女子是不是被糊了眼!”
“你怎么骂人呢!我要告诉太子殿下!”
“我才要跟哥哥告状说你教坏我呢!”
两匹马齐头并进地从龙阳眼前疾驰而过。
而龙阳就这么站在小丘上看着二人打闹着越去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