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放晴了。
阳春回房,再无动静。
广刹醒了。
昨夜的记忆涌上心头,她慌忙伸手抚上下阴,在摸到阴穴口那层完好无损的膜瓣后,稍稍安心。
下一刻,她便为自己的安心感到有些哭笑不得,尽管她很久以前便不会哭也不会笑了。
她坐起身来,感受到了小腹上的异物感——有一些干结的小块以及乳白色的凝胶。
那是风干了的元精。
她挥手将那些残余去除,而后低下头,双腿缩起,环抱住了膝盖。
灵蛇髻已经散开,长发凌乱地披在肩背上,身躯各处的酸软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她昨夜那大雨中的情事。
她感到很对不起二位师姐。
明明自己是该防着不让他们染指飞星的,可没想到……
但是,除了对师姐的愧疚以外,心里似乎便没有了别的很强烈的情绪。
羞耻、茫然、郁闷……嗯,该有的好像都有。
但都不强烈。
哪怕愤怒也不强烈——而且还是对巧莲的。
怎么会这样呢?
自己怎么能不对他生气呢?
不论出于什么理由,他可是对自己做了这般事情!
一定是自己还没完全清醒过来!
广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
她强撑着酸软至极的身躯,将衣物穿戴整齐,而后下了床,坐到床头。
铜镜映照出一双蹙起的柳叶眉,容颜上的冷厉消失之后,便只令人觉得绝美非凡。
她看着镜中那些凌乱的发丝,从储物空间中随手取了把梳子。
她刚要使用,忽然一愣。
半月般的白梳洁净无比,纤薄如叶。
是此前飞星送她的那把。
心弦一颤,梳子从手中落向地面,她回过神来,连忙动用仙气。
接住后她才反应过来,这并玉梳,而是把木梳,轻轻一摔也摔不坏的。
于是一声长叹出口,两弯美眸低垂。
她记得那天晚上他赠梳前犹犹豫豫、有些紧张的神色,好像自己真的有多么吓人似的。
她记得那天晚上山洞外皎洁明月下的热闹,好像神仙真的会实现愿望似的。
她记得那天晚上是七夕,好像两人真的——
咚咚——
门被敲响了。
广刹的思维被打断。
她不知道阳春已经苏醒,对她来说,此刻门外的人选只有一个。
于是她没有说话。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让飞星进来。
她不确定自己想不想见到他。
门内沉寂了几息,门外也随之安静。
但几息之后,那人便推门走了进来。
的确是飞星。
他一直关注着广刹的房间,在听到广刹起床后的动静后,便过来了。
没有问候,也没有道歉。
他就这么走了进来。
他觉得现在不是问候的时候。
而道歉……
这是一句抱歉就能让她宽恕的事情吗?
那多说几句?
只会更烦。
广刹凤眼一凝,既没有拔剑也没有怒叱,而是下意识伸手捂住了胸口。
有玉霜和丹枫两位经受过情花的例子在前,飞星猜着广刹应该也身躯酸软无力,难以行动。
他来到她身后,看向了镜子中的她的眼睛。
广刹与他对视一眼,立马移开了目光。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十分,看不出来此刻有什么情绪。
但飞星知道她内心一定不平静。
因为在她平静的时候,脸上是有情绪的——在旁人眼里,那便是一股拒人千里之外,如剑锋一样的冷厉。
是的,凶厉是一种情绪,冷漠也是一种情绪。
当它们都不在了的时候,自然代表着内心的变化。
飞星的目光落在她手上。
广刹感知到了,于是握着梳子的手指微微一颤。
他来到她对面,修长的五指朝她的手掌伸了过去。
她的手掌微微颤动,似乎是想往回缩,又犹豫不定。
飞星并没有触碰到她的手掌,而是从她手里取走了梳子。
广刹垂着眼眸,没有动作。
下一刻——
飞星上前一步,指尖在她的额前拂过,小心地捧起那画卷般的刘海。
木梳一落,滑过每一道卷上的惊鸿笔画。
沙——沙——
她藏在袖中的手指紧紧捏住衣袖。
飞星侧行一步,指尖在她的额角拂过,平静地捧起那乌云般的鬓发。
木梳再落,滑过每一缕云间的纤柔霭丝。
沙——沙——
她缩在袜中的足趾紧紧抓着软袜。
飞星后退一步,指尖在她的颈上拂过,温柔地捧起那瀑布般的后发。
木梳三落,滑过每一条瀑里的涓涓水流。
沙——沙——
她藏在胸中的话语紧紧压在心头。
日头渐高。
阳光落在柔顺的青丝上,反射出亮丽的光采。
修长的手指插入发中,飞星似乎是准备给她编发。
指尖缓缓拂过头皮,广刹脊背一颤,终于开口说道:
“我自己来……”
她下意识地站起身来,感到足下微软,身形微微一晃,但也无大碍。
可关心则乱。
“真人!”飞星见状连忙上前从背后扶抱住她。
广刹本来还能站定,被他这一抱,酸软的身躯一酥,便不受控制地躺入他的怀中。
她侧靠在飞星的肩上,看了一眼的他那担心的神情后立马低头,眼眸颤动,低声道:
“放开我……”
芬芳馥郁的纤柔娇躯挑动着飞星的心弦,他轻轻咬了咬牙,扶着她重新坐下,便立马松开了手。
“真人再休息一会儿吧。”
他说着,将木梳递到她面前。
广刹接过木梳,眼眸再度垂下。
“那我便不打扰真人了。”
飞星说道。
一时沉默。
广刹看了一眼镜子。
他还待在自己身后,正静静看着自己。
他不是说要走了吗?怎么还不走。
他还想干什么不成——
她心中逐渐泛起波澜,这时,飞星转身离开了。
咔哒一声,房门关上。
广刹伸手拂过自己的发丝。
他那手指的触感仍然萦绕在她的脑袋上,久久不散。
说什么不打扰,不还是打扰了吗……
她的目光落在手中的半月上。
木梳啊木梳,为何你这般的温柔,这般的有分寸。
这般的……
狡猾。
……
一夜骤雨打浮萍,两场幻梦乱芳心。
这天,卯兰没有如往常一样送来冷露绵。
直到晚上,巳竹也没有来叫飞星去华清湖。
广刹与阳春都没有走出屋子,飞星难得清静了一天,心却难以安宁。
他修行一夜,将醉仙情花的炼化进度又推进了许多,也不知步入金丹境后是否会获得什么新的能力。
次日午后,飞星正在院中练剑,广刹走出了房间。
她的神色如往常般冷厉,对飞星的态度也如往常般冷漠,仿佛将前天晚上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飞星看向大堂,说道:
“真人,总是将阳春真人关着也不好吧?”
“嗯?”
“至少解开些禁制吧?”
广刹沉默不语。
倒也不是全无变化。
比如她对飞星的话更少了,要么是“嗯”,要么是“知道了”,要么就不说话。
“如今巧莲真人似乎已不来唤我了,我自会看着她的。”
飞星走到堂中,上前几步说道。
比如,在飞星略微靠近她后,她总会若无其事地刻意跟他拉开距离。
“知道了。”广刹转身走开几步,伸手一挥,解开了阳春房前那两道隔音断景的禁制。
比如,她没有再与飞星对视过。
她的心思更加敏锐,飞星今日这般关心阳春便令她感到了疑惑。
但她问不出口。
庭中芳草渐黄,两人一时无言。
清风徐来,山林静谧。
一道身影忽然落在院中。
来者那并非卯兰巳竹那样的柔美女子,而是名男子。
他的容貌与四十岁上下凡俗男子相仿,七尺瘦削身形,黄面三寸胡须,敦厚老实,温和恭谨。
一身淡金色衣裳上绣有白色龙纹,精致典雅,高贵非常,与他的容貌气质格格不入。
飞星来到院里,躬身行礼道:
“见过严默君。”
男子看着他,惊讶问道:
“你见过我?”
“没有。”飞星摇摇头,“真人气息虽然内敛,但雄浑之气溢于言表,我猜大约便是严默君了。”
雄浑之气他当然是随口扯的,都气息内敛了还如何雄浑,他凭能力感知到其体内的仙气罢了。
严默君微微一笑,只当他是在奉承自己,看着他的脸说道:“我还想着如果我见过你,应该不会忘记才对。”
一袭白衣从宅中走出,广刹戴着帷帽来到严默君面前,行礼道:
“见过严默君,不知仙君来此有何贵干?”
“你是?”
“在下卫莞。”
飞星补充道:“是家姊。”
“噢。”
严默君点点头,温和解释说道:“我闭关多年,终于破境,昨日出了关,正好来看看女儿。”
飞星想着,为了巧莲真人而来啊,怪不得昨日夜里巧莲真人没叫自己过去。
破境?竟已是神通境中期了吗?广刹想着,严默君果然如传闻中的那样天赋不凡。
或许,他日后还真能突破至大乘境。
严默君看着飞星说道:“我女儿说你长得很好看,世间罕有,我有些好奇,便来看看。”
“真人谬赞了。”
严默君微笑摆摆手道:“不必谦虚。你这容貌何止是世间罕有,纵是魔尊无忧也差你一筹,往后有无来者我不敢说,但至少也该是前无古人了。”
飞星闻言有些惊讶,他倒不是惊讶于严默君对自己的评价,而是惊讶严默君竟然知道无忧的长相。
这么算来,他至少也该有四五百岁了吧。
“我女儿似乎很喜欢你。”严默君说道,欣赏地看着飞星。
此言一出,广刹帷帽下的幔纱无风自动。
飞星的神色也微微一凝。
严默君见状笑道:“别紧张,我女儿又不是毒虫猛兽,她也是乖巧孩子。”
飞星闻言沉默,片刻后说道:“我听说巧莲真人不是与秋音君……”
“嗯。”严默君点点头,眉尾稍落,神色遗憾道,“我妻子本有此意,只是巧莲那孩子不钟意他……无思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不曾想……”
他看起来有些惆怅,尽管秋音君不是他的徒弟,但想来平日里也颇受他欣赏。
广刹与飞星一齐道:“真人节哀。”
严默君微微一叹,摆了摆手。
“我也就只是来看看你。晚辈的事情我就不掺和了,我还没老到那么昏聩。”
他微微一笑,转身离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