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内荏,高声语

父,矩也,撇、捺、撇、捺。从又举杖,家长率教者。

女,如也,撇点,撇,横。从女从口,从父之教言。

“爸,你看。”

女孩跳着过来,两手拉着裙摆向外拉开,夜空般的黑色眼睛满盈着笑意,一歪头,一眨眼,一撅嘴,景致浪漫,像天之阴晴,变幻照拂,仿佛流光,也似烟火。

四目交对,她笑得如同雪月风花。

纯洁,挑逗,俏皮,妩媚。

于是她分开嘴唇,吐出偏淡白色的舌头,眼神中尽是可人的温柔。

杏舌的中线凹槽处,一颗圆圆的药片黏着在上面。

**********

孟企大概是在七夕前一晚,游乐园宾馆的那时隐约察觉到的:小鹤在精神不安定,特别是害怕被一个人抛下时,会寄希望于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挽留自己亲近的人,而在进入青春期之后,“性”成了她的面具,是她挥向道路上荆棘的双刃剑。

换言之,她献出自己的身体以求孟企的垂怜,把破瓜之初刻骨铭心的痛和高潮之余臻于巅峰的满足认为是爱。至少孟企是这么觉得的。

“这就是你做的好事。”孟企喃喃自语,引得同一电梯里的两位护士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

电梯门在下一楼层打开时,两位护士互相推着快步走了出去,这个六面全是银色的笼子里又只剩孟企一个人。

小鹤连续三天没有回家了,他的爱,一半的生命,出走了。

孟企拿起书桌上那张留言的时候,他就知道,他的天已经塌了,他下楼漫无头绪地寻找,想不出孟鹤自己一个人会去的地方。

数分钟后手机铃声响起,是孟红盈打来的,告诉他小鹤暂时住下的消息。

吵架,冷暴力,为什么自己会对深爱的她做出这样的事?

从医院离开,上车,摸着副驾驶座的安全带,她的一颦一笑又浮现在他的眼前。

她分开嘴唇,吐出偏淡白色的舌头,脸上满是醉人的红晕。她害羞地把舌头收回,那颗扎眼无比的药片含在她的唇间。

孟企眼中带着清寒,用决绝的口吻命令她吐掉。

孟鹤呆在那里,对触碰雷区这一事实还没有完全消化。

孟企像火焰一样燎到她的面前,伸手入口,拿走那颗短效避孕药药片,向下猛丢在地上。

“没有坏处的,爸!”女孩扑到地上,捡起药片,放到口中,干咽下去。

她抬起头来,忍着眼泪,怒不敢言。

这一幕更加刺痛了孟企,他退到沙发上坐下,双手蒙住脸。

“爸……为什么生我气……”是听了能让人心碎的声音。

“阿姨说短效药对女孩子没有伤害的……”

孟企拿开手,眼睛整个都红了,说:“小鹤!你才 14 岁!”

“小……爸你果然……还当我是小孩……”

孟企没有反驳,看着她坐在地上抽泣,他多想过去抱她,搂她入怀,让她知道自己的爱有多强烈。

但他顿住了,突然明白一个真相,即两人从来没有对等过,从来都处在不似父女,也非夫妻的不健全关系中。

“它是药,它会取代掉你身体自己的排卵机能,能说今后、未来不会对你有影响吗?”他冷静下来,想要说服她。

“不用爸担心!”

“爸不想,你,牺牲自己,来和我在一起。”他一字一顿地说,为了让她听清。

“是吗?”她缩在地板上,有那么一瞬间她看起来那么小。

他明白,都是真的,她永远不可能在这段关系中占得主权。自己何时教过她先自爱,再去爱人?没有,还没有机会,她才 14 岁。

一直以来,他对小鹤的要求言听计从,而她,不知为何总能回报他,以最优秀、最理想、最完美的样子。

而她,太过让人省心的她,何尝不是在包容她那不够成熟的父亲。

“如果你是为了满足我,那我们就不该开始。”

“爸是这样想我的?”她的声音不再颤抖。

“就这个,我绝对不会答应。”说完,孟企呆住了,如千里蚁穴溃于一旦,自己终究对她说出了种话。

“那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

事已至此,孟企朝回家的方向开着车。

他知道,他从来不是在气小鹤未经商量擅自服药。

他已经没有力气去图书馆翻找资料、文献,去寻找哪怕一个长期服用短效避孕药对女性未来有害的合理证据,找到之后怎么样?

露出胜利者的微笑,在小鹤孟企表现出权威者的自负与高傲?

那对自己而已只是一种不负责任的开脱罢了。

孟企真正气的是自己,毫无理性、趋利避害,与斯金纳箱中的白鼠无异,令小鹤在自己的邪恶欲望和卑猥的利用中成长成了他惊恐的模样:借着爱的名义,跨越层层红线如同呼吸一般轻松自如。

吵完架的两天,小鹤没来和自己说过话,孟企也铁下心肠,不去和她争论爱或不爱之类的话题。

经过这段时间的冷静,他反倒越发觉得小鹤的离开是正确的,她能跨过去,她还能成长。

霜降了,公路环岛圆盘中的公园草坪一片萧索,只剩土色,不远处乘荫廊道的木檐上爬满干枯的藤曼。

走着神,孟企忘了打转向灯,在环形公路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最后他靠向外车道,右转出了环岛,他将车开向姚健家,去接她。

和她一起,共入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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