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莲心

“你说,我怎么就怀上了呢?”

孟企动了动嘴唇,终究是没说出话来,他看了眼后视镜里那个闭着眼睛的姑娘,见她翘着二郎腿,手肘支在膝盖上,两手和脑袋随着车辆一起摇晃着。

接着孟企转头看了眼副驾驶座上的午孟鹤,这个穿着白色 T 恤,戴焦糖色大蝴蝶结发箍的可爱女孩把头贴在了窗户上,左手捏着自己嘴唇,宛如羊脂玉般的手上戴着一只银白色的手表,似乎正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

过了一会儿,坐在后座的的午秋水继续开口说:

“投了份期刊,现在在终审了,年底还得准备预答辩,明年还要找工作……哎,哪有时间啊。”

“不考博了吗?”孟企问。

午秋水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笑笑:“不了,千峰想让我继续深造,我说算了吧。一边说想要我生孩子,一边又说些好听的……妈的…想想我就已经没力气了。”

这时午孟鹤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小姨,目光中有些同情。

孟企一扭方向盘,车辆拐过 90 度,继续前行:“但你已经打算生了吧,12 周了,产检都做了。”

“我 26 了。姐夫,快不快?我 26 了。”

“刚见你的时候你才 9 岁……皮得很,还老要骑我脖子。”孟企脱口说道。

“哈哈,真的是…一转眼小鹤都要多个表弟或表妹了,谁想得到。”说到这,午秋水抬眼看了看午孟鹤。

小鹤回应她的视线,第一次开口了:“秋阿姨的肚子看不出来哪里大了。”

“还没显怀呢。”午秋水脸上恢复了惹人亲近的笑容,“奇怪吧,虽然他已经能动能眨眼了,但我什么都感觉不到……”

孟企没等她说完,就开口问道:“这样的话,预产期是 2 月左右吧,不是过年的时候吗?”

“也就那个时候有空坐月子了啊。”

银色面包车继续行驶着,穿过林立的楼房,经过开发区,越过一座跨河的梁式桥。

“姐夫,把我送学校去。”她说。

“不和我们一起回吗?”

有那么一瞬间,午秋水双眉紧扭,她望向车窗外分不清是鸫还是鸦的鸟从高高的巢中飞下,说了声:“不回去。”

**********

在高速上开了两个多小时,孟企又继续在公路上行驶了半小时,熟悉的小镇风景出现又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他看了看蜷在副驾驶座上睡得正香的午孟鹤,为她放下车顶的遮阳板,并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驶入乡村,蝉鸣变得更加紧密急迫。时间还没过下午三点,孟企给姚健打了个电话,小鹤随之被电话公放的声音唤醒。

“健哥和姑姑到了?”午孟鹤在一旁等孟企打完电话。

“说是下飞机了,还没到地方。”孟企回答。

“爸爸。”

“嗯?”

女孩身体斜过去,把头贴在他的手臂上。

车子慢慢地拐进一条两米宽的砾石路,最后在铁院门外停下。沉默中,孟企伸手握起小鹤的手并捏了捏,随后两人下了车。

小鹤外婆已推门走了出来,一边揉着围裙一边问孟企:“回来了?秋水呢?”

“千峰接走了。”

“孩子怎么样?”

“不知道,只说抽了好几管子血,B 超看起来都正常。”

这时孟企目光越过王寿春,看见午盛强站在离门不远处,他惊讶于自己一时将他当作是陌生人的想法,因为他实在无法立刻将眼前这个拄着暗朱色拐杖的老人与精瘦有力的午家之长联系起来。

孟企回忆了一下最后在医院见到他时的场景,他一双漆黑的眼珠子动起来像猛禽,因不让他出院回家而生气,因小鹤没能去看她而生气。

而现在,他的火气随身体凹陷下去被蒸发、抽离,他的眼眶更深了,手背上斑点更多了,眼中满是阴翳,不知在看何处。他转身回了屋。

孟企走进客厅,跟着王寿春坐到了客厅角落光亮处的圆桌旁,和她一起剥起了新鲜菱角和莲蓬。

“小鹤期末考得好?”王寿春问他。

“每门分数都不错,班里前五应该没跑,前段时间还拿了市里数学竞赛银奖。”孟企回应着,看了眼客厅中间,只见午孟鹤立在实木长沙发的前边,一副不知该怎么办的表情,她的左右两侧坐着午韶的两个儿子,一个正读高一,一个小五,各捧着一个手机,翻着网页上的攻略、看着游戏直播视频。

孟企对她安慰般地笑笑,午孟鹤瞧见后正欲走向他,这时午盛强突然拿着一个铁皮饼干盒递到了她的面前,上面满是过年没吃完的糖果零食以及老人攒下没吃的糕点。

午孟鹤说着“谢谢外公”,并在沙发上坐下。

“爸身体还行吧?”孟企向老太问道。

“除了血压还高点,没啥别的,他现在享清福啦。”

说话时一位妇女从厨房走来客厅里,是午韶,她路过时猛瞅着孟企。

“孟企啊,你开得什么破车,都好入土了。”

孟企笑着应付过去。

午韶突然大喊起来:“妈!你看看他!又自己偷偷拿酒出来喝了!”说着大步流星地走到午盛强的面前,把他手中的塑料量杯夺了下来。

“你就让他喝吧,好早点投胎去。”王寿春斜瞥了老头子一眼。

午孟鹤呆呆地坐着,嘴里含着一颗奶糖,视线不知所措地在自己的大姨和外公身上交替。

午韶回来了,把塑料小杯搁在台子上,转脸看着孟企,说道:“孟企啊,让小鹤在家里过暑假吧,她成绩好,给我家小伟补补课。”

午孟鹤闻声倏地看了过来。

“哪成呢,小鹤这个月还得去上辅导课呢。”孟企说。

**********

午韶以女孩儿已经大了为由,硬是让午孟鹤去和自己一间房睡觉,于是孟企就独占了一楼西间的卧室。

“爸爸晚安。”

手机上午孟鹤的信息最后发出是在晚上 10 点,孟企盖着毯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乡下的夜晚黑得早,也黑得更深,仅一点星光打亮了窗柩。

风呼呼地灌进来,却不解热,孟企只觉床单下的木床板本身都是热乎的。

耳边不时响起的蚊子扇翅声更加剧他的烦闷,他坐了起来。

这时他听见屋外远远传来冲厕的声音,没多会儿,自己的房门被“吱呀”一声打开了,孟企忙点亮手机屏幕照过去。

幽幽光下,午孟鹤像一个精灵,悄声地走到床前,她就在那儿,触手可及。

“爸怎么没睡啊。”她嘻嘻笑着,把两个膝盖都顶在床上。

“在想事情。”孟企把头伸过去,穿过她的发间,却扑了空。

“想外公外婆的事?秋阿姨的?魏姐姐?想我?”她的两只小手捧住了孟企的两肋。

“你。”孟企眼前,少女的样子渐渐成形,慢慢清晰,他亲上了那对羽绒般柔软的双唇。

午孟鹤抓住他的右手,拉至身旁,摊开它并放在自己的胸口,然后把自己的右手贴到孟企的心上。

“晚安。”

**********

往车厢里塞入一袋袋的干货,以及苹果、玉米、地瓜等耐放的果蔬,孟企还带走了一张凉席。

尽管想要尽早上路,但在王寿春和午韶的坚持要求下,孟企和午孟鹤在家吃了午饭才上车离开。

她们给出的理由确实是无法拒绝的:小鹤的农历生日。

与二老和午韶一家告别后,孟企发动车子,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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