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皎月没有走,她本人当然说要走,但经不住任凭苦苦相留,就留下了。
他们做爱,交谈,最后交颈而眠。
任凭蒙蒙胧胧中听到门口钥匙开锁的声音,惊得立刻折起身来,本能地问道:“谁?”
只听乔静说:“我,酒店安排不下了,明天早起再去火车站。”
任凭顿时吓得脸都白了,赶忙摇醒皎月,皎月呓语着,显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肃性。
任凭急得一把将她扯了起来,焦躁地说:“快点,我老婆回来了!”
皎月这才迷瞪过来,慌忙在黑暗中摸出衣服,但是已经晚了,乔静已经走进了卧室,并且拉亮了屋顶的灯。
见此情景她怒目圆睁,右手颤抖地指着皎月,咬着牙说:“好啊,我还没走,就有人进来了,没想到,真快啊。我打死你这个骚女人!”说着就像发怒的狮子,顺手拿起门后的一把笤帚朝皎月打来。
皎月见此情景吓得傻了,衣服搂在怀里发抖。
任凭反应还算快,腾地一下站起来,搂住了妻子乔静,大声对皎月说:“快跑!”皎月这才清醒过来,三下五除二穿上裙子,下床穿上鞋,抽身欲走。
谁知粟粟在门口挡住了去路,抓住她又抓又咬。
这边乔静在任凭怀里又蹦又跳,高声叫骂着不堪入耳的话。
皎月挣脱了粟粟跑了——毕竟她还是小孩,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再说她虽然懂得一点这方面的事,但毕竟不是很懂。
乔静很快迁怒于任凭。
她在任凭身上又抓又咬,头向她身上撞,扇他耳光,但无论怎样任凭就是不还手,脸色木然地坐在床沿上。
乔静歇斯底里地发泄了一会儿,自己坐在地上哭起来。
一边哭,一边数落着:
“我辛辛苦苦给你做饭带孩子,千方百计支持你的工作,到头来你就用这来报答我。啊?结婚这么多年,我为这个家付出多少啊,啥苦没吃过?啥罪没受过?我为的啥?还不是为的让你出息点,让你争气,混出个人样来!谁知,你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不爱我,你作践我,但是还有你女儿呢,你给她心灵上造成个什么印象?长大了这一切你怎么对她解释?你还是不是人?”
女儿也从外间走过来,一边劝慰着妈妈,一边谴责着任凭,这孩子已经有了是非观念。
乔静哭了近两个小时,任凭在床上呆坐了近两个小时。
他没有起身去劝她,也没有说一句话。
他在思考这场悲剧的来龙去脉,怎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又该怎样去收场。
十点多的时候,粟粟斜靠到床上睡着了,任凭轻轻地将她放好,默默地来到客厅。
乔静也不哭了,起来去卫生间小解。
任凭想着和她交流的时候到了,鼓起勇气迎上去说:“咱们谈谈好吗?”
乔静不搭理他,直直地走向客厅,坐在沙发上发愣。
任凭搬了一张小凳子坐在她的对面,中间隔一个茶几,形成一个谈判之势。
为了营造一种舒缓的气氛,任凭又倒了一杯水放到乔静面前。
然后试探着说:“今天的事是我的责任,我道歉。”
“仅仅道歉就行了吗?”乔静仍然气冲冲地说。
“那你说怎么办呢?”任凭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他已经作好了一切准备。
包括离婚。
“说句心里话,你爱我吗?”乔静稍稍平静地说。
“不爱。”任凭断然答到。
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说得这么坚决。
“那你当初为什么和我结婚呢?”乔静并没有显出十分震惊的神情。
“当初爱,现在不爱了。”任凭回答。
“是从什么时候?是认识了这个骚女人之后吗?她是谁?说说看,要是比我好了,我就让位。”乔静连珠炮似地问道。
“这个你就不要问了,反正不象你想象的那样是第三者插足。”任凭尽量说得避重就轻。
“你真的不爱我吗?”乔静又追问道。
“真的不爱。”任凭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又一次砍断地回答。
乔静脸上的肌肉颤动起来,有两个地方都结成了疙瘩。
两行清泪从下眼帘处飞崩而出,落在水泥地板上。
然后她轻轻地闭上眼,向彷皮沙发的后背倒去,又从后背滑向沙发的一角。
她慢慢地哭出了声,翻身把脸埋进沙发里。
任凭知道现在不是讨论问题的时候,就从卧室拿来毛巾被给她盖上,又把空调调到适当的温度,默默地到卧室去睡了。
第二天乔静没有去旅游,而是在床上睡了一天。
粟粟闹着要去桂林,任凭久哄不下,只好把她带到单位,并且许诺以后随她挑一个地方去游览,粟粟天真地说想去北京。
任凭到单位后就给皎月打电话,他拨通了她的手机,皎月“喂”了一声,听到是任凭,马上就挂断了电话,任凭再打的时候,要么是关机,要么通了无人接听。
看来皎月也伤心了,虽说这次没有对她造成很大的伤害,但是明显触痛了她的伤疤。
黄素丽过来找任凭,被他找个理由支走了。
他现在正是烦恼无比的时候,不需要见任何人。
晚上他带着粟粟回家的时候,乔静出人意料地在做饭。
任凭套近乎地说,好勤快啊。
却没有带来任何反应。
乔静只是叫粟粟快吃饭,却不管任凭。
任凭壮着胆子走进厨房,发现乔静只馏了两个馍,搅了一碗多汤,显然没做自己的饭。
他知趣地说,没做咱的饭算了,咱到街上吃,说着开门走出去了。
任凭走在大街上,思索着怎么化解这场家庭危机。
觉得还是得和乔静深谈一次,她所害怕的无非是别人夺走这个经过苦心经营的家庭,现在要向她说明自己并没有毁坏家庭的恶意,只是一时糊涂,被欲望所迷,才做出了这样的蠢事,今后一定和那个女的一刀两断。
任凭虽然觉得这个家庭虽说对自己没有多大的魅力,但是从来没有想到要打碎它,因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种上班——回家的生活模式,如果有一天无家可归了还真有点茫然。
皎月和黄素丽不过是自己的两个性伙伴而已,从来没有想到和她们结婚。
况且她们心里也明白,也从来没有提出过分的要求。
但是这种拥有性伙伴的情况无论如何妻子是接受不了的。
她是一个很传统的人,眼睛里揉不得半点沙子,何况是丈夫有了婚外的性关系!
任凭决定采取妥协的办法换取妻子的原谅,再说本身也是自己不对,给这个家庭造成了伤害。
他决计已定,草草地吃点东西,大步返回家来。
乔静已经吃完饭,和粟粟一起看电视。
任凭进门去,坐到沙发的一角。
乔静见任凭回来了,起身“啪”地一下关掉了电视,拉着粟粟回卧室去了。
任凭追到卧室,强装着笑脸说:“乔静,咱们谈谈吧……”
乔静苦苦地笑了一下,粟粟大声说:“你走,现在妈妈不想见到你!是你对不起妈妈!”
任凭又碰了一鼻子灰,沮丧地回到客厅。
曾几何时,女儿和自己是同一战壕里的战友,凡事都向着自己,现在却毫不犹豫地站到了她的妈妈那一边。
任凭痛苦地低下头去。
都怪自己,自己受李南山的影响,变得放荡不羁,形成今天这个不可收拾的局面。
现在他才知道,以前他和李南山脑子里的一些理论是不能付诸实践的,否则就会发生剧烈的碰撞,达到非彼即此的境地。
任凭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在死一般的寂静中竟然睡着了,梦见皎月变成了一头狮子,向自己张着血盆大口。
任凭吓得连连后退,猛地醒来,发现乔静已经坐在自己的面前,坐的位置和姿势和昨天晚上的自己一模一样,世界真是在变化,每一个人都在发生位移,包括思想也是如此。
昨天的我就是今天的你。
“我们离了吧。我不愿意这样凑合。既然你不想要这个家,那就拆散它。”乔静平静地说。
“想好了吗?”任凭问。
“想好了。强扭的瓜不甜,何必呢。”乔静眼睛向下看着说,然后又补充了一句:“你说呢?”
“是啊,是啊。”任凭乱了方寸,只是诺诺地说道,“但是,就没有别的解决方法了吗?”
“你不觉得再讨论别的已经没有什么意义吗?爱情是婚姻存在的基础,没有爱情的婚姻还靠什么存在呢?”乔静的话非常理智,不像是一时的冲动。
“那好吧,我同意。你有什么条件,请提出来。”任凭十分开明地说。
他现在也想通了。
以前每次有离婚的念头,他总是想到孩子,觉得孩子是无辜的受害者,这不公平。
现在忽然又想,孩子在没有爱的家庭中长大,即使享受了家庭的形式,却体验不到它的内容,体验不到它的温暖,这样的家庭同样能给孩子的心灵造成阴影,还不如干脆分开,大人孩子都可以自由组合。
再说孩子迟早要长大,迟早要懂得婚姻的真谛,说不定到她选择婚姻对象的时候还是一种参照呢。
“那好。孩子和家里的一切归我,你什么也不带,走人。孩子扶养也不要你管了。”乔静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说出了条件。
“行。我答应你。”任凭摆出了破釜沉舟的架势,一切从头开始吧。
“那你写协议吧。”乔静说着就去找纸和笔。
她从卧室的书柜里找到一本带着任凭单位名称的稿纸和一支圆珠笔递给任凭。
任凭也不客气,将稿纸摊在茶几上写起来。
只见他写道:
离婚协议书兹有当事人任凭、乔静二人,因夫妻感情破裂,自愿离婚,并经双方协商达成如下协议:
1、 双方在夫妻关系存续期间的一切财产归女方乔静所有。
2、 女儿粟粟归女方抚养,抚养费由女方负担。
3、 离婚后男方有探视女儿的权力,女方不得拒绝。
4、 未尽事宜由双方协商解决,协商不成,通过诉讼解决。
5、本协议一式三份,婚姻登记部门存一份,当事人双方各执一份。
双方当事人签名:
2002年7月29日写好后任凭递给乔静过目。
乔静看着那张纸,不无讽刺地说:“不愧是中文系的高才生啊!写得又简洁又明白。不过,第三条是不是可以去掉?既然你破坏了这个家庭,你还看女儿干什么?我们俩一辈子都不要见你。”
“这是《婚姻法》规定的,你说不让探视就不让探视了?”任凭拿出法律为自己撑腰了。
“《婚姻法》没有规定可以找第三者,你不是也找了吗?”乔静愤愤地说。
“你不要歪搅胡缠好不好?现在是就事论事,你要是同意就签,不同意就拉倒!”任凭有点不耐烦了。
“哎,你倒理直气壮起来了,这叫什么事啊!这世界真是颠倒过来了!我不离了!离婚正是你心里想的,太便宜你了!我咋那么傻,我跟你离婚,给那小骚货腾地方,美死你了!我要拖,拖死你!”乔静咬牙切齿地说,一股怨恨涌上心头。
有一位哲人说,爱和恨就隔一层纸。
爱不成就会转化成恨。
“离婚不是你提出来的吗?我什么条件都依你,结果你又变卦了,什么人吧,你!”任凭不由得声音高昂起来。
乔静也霍地一下站起来,高声叫道:“反了,反了你了!真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我不过了,我!”说着,“哗”地一下将茶几掀翻,茶几上的茶杯、茶盘、茶壶还有乱七八糟的东西顿时撒了一地,两只茶杯有一只应声而碎,玻璃碎片四处飞溅,另一只玻璃杯在地上弹起来,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意犹未尽,又飞起一脚踢中那张小塑料板凳,那板凳立马飞将出去,击中了房间的木门,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任凭也恼了,血气上涌,头发倒竖,一拳打在乔静的左胸上,她一趔趄竟然坐在沙发的棱子上,然后又随着惯性跌倒在沙发的角落里。
乔静嘴里说着:“好啊,动手了!我这个鸡蛋要跟你这块石头碰一碰!”说着站起身来,猛地用头朝任凭的身上撞去,因为用力过大,竟然将任凭撞得差点摔倒。
这时候粟粟从她的房间里走出来,迷糊着睡眼横在他们两个人中间。
她一边说:“别打了,别打了!”一边谴责着任凭:“爸爸欺负妈妈,你仗着有劲欺负妈妈!”
夫妻各自为战,但孩子是中立的,她牵动着双方的神经。
两个人都稍稍清醒了些,知道自己的行为过激了。
乔静又回到沙发上坐下,眼睛盯着四脚朝天的茶几,胸脯剧烈地起伏。
任凭在站立不动,脸上凝成了疙瘩。
夫妻间的关系就像六月的天气,说变就变。
任凭也不明白本来说得好好的,双方都同意离婚,怎么就突然爆发了战争呢?
一切变得无法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