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一上班,任凭接到了市委张书记电话,要他过去一趟。
他不知是什么事,但是这不容多想,必须马上过去。
任凭随便跟处里其他同志打个招呼,喊着徐风就下楼了。
任凭知道,自己从调研局一名副处长直接调到城建局任处长,那绝不是自己的能力很大,也不是自己的业务非常熟练,自己是搞调研的,从大面上说各行各业可能都懂一点,但是什么也懂得不多,况且城建局是一个业务性很强的地方,不是搞几年调研就能搞得通的。
如果是像招考公务员那样招考他现在这位置,假如有两个人竞争,那个人的其他条件和他相似,但就是懂业务,那么任凭就会落选。
但是任凭却当上了这个处长,而且是无可争辩的升调,这全是这个张书记的的功劳。
任凭认识张书记,那是几年前的事了。
那时任凭正在调研局工作,有一天局里开会说,市政府给调研局八套房子,大家看看这八套房子怎么分配,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开了。
因为房子是个大事,现如今找房子比找对象难得多,诺大一个城市,找个立锥之地是非常之难。
所以任凭也不敢造次,据理力争。
当下就分成了老年派和青年派两派。
老年派是那些进局比较早的五十岁以上的人,这些人大都有了住房,但是房子普遍较小较旧,所以有机会还想再要一套。
他们的优势就是工龄长,资格老。
所以在分房的主张上表现为“人人有份,按工龄划分”。
而像任凭这样的年轻人,大多是工龄短、无住房。
所以主张分房划分应该倾向于无房户,无房户应该优先考虑。
结果两派吵得面红耳赤,甚至动了肝火。
当时的领导知道不好决定,因为两派都不好得罪,年老的曾经为革命事业作过贡献,不能把他们忘了;年轻的现在正是中坚力量,更是离不了。
思前想后还是在两派之间进行调和。
事情往往都是这样,就像是两国之间的谈判,互相让让步才能达成协议。
结果弄了个双方都可接受的方案,那就是老同志也可参加分房,但必须把旧房交出来参加分配。
任凭算了算自己的排名,约摸着可以分到新房,但是需要拿钱,大概需要四五万元。
这个钱当时对任凭来说是个天文数字,没办法就借,咬着牙厚着脸皮去找亲戚朋友,求爷爷告奶奶地说买房需要钱,请求帮忙,过后一定重谢。
但是现实却将任凭的梦想打得粉碎。
很多都是平时不错的朋友或者老乡,但是一说到借钱的事,都是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
任凭跑十家八家也没任何收获。
但功夫还是不负有心人的,这天晚上八点多,任凭终于从一个老乡那里借了五千块钱出来,他骑上自行车,一路哼着小曲准备回家给乔静报喜,这时天上飘起了雪花,打到脸上凉凉的。
天已经冷了,鸟有巢,人有家,自己也该有个房子了。
他走到一个较背的街道,忽然看到前面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好像是个人蜷曲在地上,他好奇地下车,用脚踢了踢,那人哼了哼,看来还活着,他用手摸了摸,手上粘粘的,任凭心里“咯噔”一下,这人肯定是出了车祸,肇事司机怕负责任逃跑了。
自己虽说穷,但是也不能见死不救。
任凭也没有多想,立刻跑到旁边的公用电话亭打了120急救电话,十几分钟后,救护车来了,把那人从血泊中救起来,并对伤口进行了简单的处理。
当时围观的有十几个人,大夫问谁是家属?
没人回答。
又问是谁打的急救电话?
任凭说是自己。
那人说那就麻烦你跟我们去一下,你救人救到底吧。
任凭将自行车向路边一放,跟着也上了急救车。
任凭在车上看了看伤者,那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汉,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皱纹,打扮得不土不洋,上穿一件红色的皮袄,下穿黑色棉裤。
他的头部和胳膊受到了重创,可能是伤得太重的缘故,他依然双目紧闭,好像睡着了的样子。
车到了医院,众医生七手八脚将老者抬到急诊室,其中一个大夫拿着几张单子对任凭说:“请你去办个住院手续吧。”任凭当时思想上进行了激烈的斗争,自己身上是有几千块钱,但那是自己刚刚借的,况且是买房子的钱,后天单位就要交房款了,如果垫上要不回来怎么办?
但现在这老者的家属不知道,如果通知了他的家属,人家肯定把自己的钱还上。
况且现在是救人的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想到这里他就将单子接了过来,到医院住院窗口交了押金五千元,正好是自己借钱的数。
见到押金单子的医生,马上对老汉的伤口进行了手术。
结果证明是颅骨和右臂骨折。
手术进行了两个多小时,老汉终于脱离了危险,任凭跟着推出的手术车到了病房,他没有离去,也不能离去了,他交了钱就和这位病人紧紧联系在一起了。
任凭不是大富翁,要是那样就可以做个大好事,全当这五千块钱捐给这位老人了。
任凭还在等着这老者的醒来,因为只要他一醒来,就可以和他的家属联系,赶快将自己的五千块钱置换出来,自己就可以脱身了。
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十一点,老者还没有醒来的迹象,护士也来查过几次房,任凭曾问护士小姐,这位的病情怎么样?
护士说已经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了,可能是因为惊吓等原因,暂时还在昏睡,请耐心等待。
任凭想起自己家中的妻子,她肯定该着急了,但是自己住的是民房,房东也没有安装电话,没办法和她联系,现在自己要是回家,又不放心这位老者。
还是等等吧。
他随便在医院门口的小商店里买了点食品胡乱吃了,就在病房里默默地守护着那位老者。任凭不知道他的身份,他身上也没有带任何证件,所以无法和他的家人取得联系。任凭想着两只眼皮就打起架来了,他坐在一之小板凳上靠在床头睡着了。他做了个梦,梦见了自己的心吊在胸腔的外面,看着很吓人,但也没什么痛苦。这时来了一位身穿金屡衣的菩萨,笑着牵他的手,并对他说:“你想要什么?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任凭说:“我什么也不要,我只要你把我这颗心装回到他原来的位置吧。菩萨照他说的办了。他便感到安静了。菩萨又问:“想想还需要什么。”任凭想了半天,想到了最近单位分房子的事,说想要一套住房。菩萨说你把眼睛闭上,任凭照办了。菩萨口中念念有词,叫声“变”,就让任凭挣开眼睛。任凭惊讶地发现眼前是一栋漂亮的别墅,还有两个漂亮的女仆人。任凭高兴地走进去,发现里面各种家具齐全,高级席梦思床上布置得像婚床一样。任凭高兴地躺了上去,结果被弹起了好高,重重的摔在地上,这时就醒了过来,看看自己仍在病房里,哪有席梦思床的影子!这时老者嘴里咕咕哝哝说着什么,但自己听不清楚。他动了动身子又睡去了。
天明的时候,老者终于醒来了。
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惊奇地问任凭:“我怎么在这里?”
任凭说:“你回忆一下,昨天是怎么回事?”
老者眼睛努力地眨了眨,好像回忆一个古老的故事一样,忽然他说:“我知道了,我被汽车撞了。昨天我从一个朋友那里出来,走在马路边上的时候,后边突然就来了辆车,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撞倒了。是你救的我吗?”
任凭说:“是我把你送到这里的。撞你的汽车跑了。”
老者折身就想起来,任凭把他按住了。
他激动起来,嘴巴颤颤的,最后还是说出来了:“咋感谢你呢?我的恩人!”
任凭将他按住说:“没什么,对于一个好胳膊好腿的人来说,这算不了啥。人谁没有难的时候?我说的对不对,大爷?”
“对对。你真是个大好人哪!是你给了我一条命。”老者依然很激动,颤动着嘴唇说。
“你在哪里住呢?”任凭问。
“我在东郊。我儿子在省政府,我没工作。”老者说。
老者接着告诉了任凭儿子的联系方式。
任凭在医院里的IC卡电话上和老者的儿子取得了联系,他接电话后问清了地点,说马上赶过来。
据老人自我介绍,他姓张,老伴去世得早,自己一人在中州市跟着儿子生活。
他没让儿子养活自己,而是独立自主又找了活干。
他的儿子叫张国玺,现在是某省长的秘书。
任凭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个普通的老者,他的儿子竟是本省最高行政长官的秘书!
任凭和老者聊起他的儿子来,原来他的儿子大学毕业分到了省政府办公厅,不久就被一位副省长挑去当秘书去了,几年来,这位副省长升任了省长,张国玺自然而然地成了省长秘书。
自己在老家本来过得很好,也不想进到城里来,但不幸老伴又去了,儿子是他的独子,所以不得不跟着儿子。
任凭对老人问寒问暖,老人很感动,发感慨说,怪不得人家说城里人人情薄,怎么能不薄呢?
自己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子却不在面前,要是自己死了恐怕儿子几天都不会知道消息。
任凭劝他说,城里也不是人情都薄,现在不是将你救到医院了吗?
再说,城市里的人四面八方的都有,不像农村乡里乡亲的,十里八里大家都互相认识,也有个照应。
二人闲聊着,张国玺就来了,两口一块来的,后面还跟了个年轻小伙,估计是他的司机。
张国玺中等个头,有四十岁上下,浓眉大眼,穿一件灰色风衣,很有风度,妻子有三十多岁,娇小玲珑。
张国玺握着任凭的手,激动地说着一些感谢的话,也问了工作单位和姓名,任凭如实说了。
他没有搞那种救了人又不留姓名的高尚之举,因为一则他没有想起来,二则他还挂念着他的五千元钱。
张妻伏在床前问老人病情,不住地抹眼泪。
张国玺知道任凭垫了五千元钱后,当即要那个年轻人从黑皮包中掏出一打人民币地给任凭,任凭看那钱上的白色封条还在,估计是刚从银行取的,看样子是一万元。
任凭也没有客气,即从里面抽出五千元,剩下的又递回去。
张国玺让他把那钱都拿去,就算是酬劳。
并且硬往任凭的怀里塞,任凭如何肯收?
说我又不是做生意的,我是凭着自己的良心才将大爷送到医院的,要是那样我成了什么人了?
我现在要紧的是得赶快回家一趟,老婆在家恐怕正急着呢。
张国玺说,那你就先回去,中午请你吃个饭,表示一下谢意总可以吧。
任凭也没有多想,说行吧。
张国玺安排那位年轻人去送任凭,又专门在那人的耳边交待了几句。
任凭对老人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老人折身要起来送他,被他按住了。
他辞别了张国玺夫妇,跟着男司机坐上了那辆黑色奥迪汽车,先到昨天老者出事的地方去骑自己的自行车,但是到了那里却不见了自行车的影子。
这才想起来,当时由于自己紧张,忘了上锁。
这年头稍细一点的锁都挡不住小偷的铁钳,更何况是自行车没有上锁,简直就等于是开门揖盗。
丢了就丢了吧,也值不了几个钱,还是赶快去见妻子要紧。
任凭坐上车匆匆向家里驶去。
任凭当时在一个都市村庄里居住,租的是一间半住房。
司机送到村口,任凭就让他停下来,但是他不依,非要送他到家门口。
车子在村里窄窄的街道上像蜗牛一样前行,任凭心里想还不如下车自己走得快。
这时他忽然就看见了乔静,她在街道一旁的一家商店门口站着向远处翘望,任凭知道她是在焦急地等待着自己,赶忙让司机停了车,车子正好滑行到乔静的面前,乔静见任凭从汽车里猛地钻出来出现在自己面前,感到又惊又喜,也不顾街上的行人,伏在任凭的怀里就哭起来,边哭边用小拳头在任凭的胸前雨点似地擂,任凭一边解释着,一边说回家吧回家吧。
乔静说,她一夜没睡,电话打到那位老乡家,那位老乡说任凭早就走了。
于是她越发着急起来,一会儿想着任凭出了车祸,满世界地找,都快发疯了。
一会儿又想到任凭可能拿的有钱,遇见了抢劫的歹徒,就打110报了警,警察来后见是这种情况,也无可奈何地走了。
任凭没想到自己一夜不归竟给妻子带来这么大的担忧,自己当时只是想到家里没电话,没办法联系,也没想到向那位老乡家里打个电话。
他将昨天的事说了一遍,妻子这才明白过来,说救人是应该的,只是自行车丢了,上下班怎么办呢?
那位司机在任凭的门口停了车,下车跟着任凭夫妇就向里走,任凭让他回去,他却说送人就要送到家里,任凭估摸着是张国玺交待的,人家省长秘书办事真周全,肯定是让司机亲自到任凭家里看看,下次再来就能找到了。
任凭送走了那位司机,安慰了一会儿妻子,就出门去上班了。
到单位的时候是上午九点多钟,大家正在为着分房的事吵吵着,方案已经定了,但是具体到划分就又争执起来,因为方案决定的是能不能分到房子,具体的划分标准决定的是分到什么样的房子,大家什么工作都不干了,聚集到一间大的办公室里热烈地讨论。
局长看这样下去不行,就又商讨着成立个分房委员会。
由分房委员会决定划分标准。
但这样一来问题又来了,分房委员会成员都是要分房的人,免不了为了自己的利益说话,所以制定的标准都对自己非常有利。
别的人提了一大堆意见,下一稿的时候,依然如故。
出了几稿后,领导也不耐烦了,说好坏就按这个标准了,没有绝对的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