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学斌在办公室顶撞了周国安局长的事迹被迅速传开了。
大家瞪眼的瞪眼,无语的无语,心说小董主任胆子也忒大了!
举报局长?顶撞领导?还有他不敢干的事儿吗?
和周国安彻底决裂的董学斌被逼上了死路,得罪了分局一把手,官职丢了,与自己势不两立的郭顺杰要当自己的主管领导,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了,但也正因如此,让愤怒的董学斌看清了矛盾的源头,郭顺杰这个诬陷自己的元凶现在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只要周国安这老东西还在城西分局一天,自己就永远无法翻身,永远无法抬头,反过来说就是,只要把周国安从局长位置上拽下来,那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甚至连官复原职也有可能!
别无选择,留给董学斌的只有这一条路了!
徐燕办公室。
徐燕正和愁眉苦脸的宋守杰面对面坐着喝茶,接了一个电话后,徐燕才听说了董学斌回了分局的事儿,挂掉电话,她忍不住连连摇头道:“这个小董,一点也沉不住气。”
宋守杰问,“怎么了?”
“他去找周局长理论,周局长拍桌子把他轰出去了。”
“不怪他,小董自打来进了综合办以后,漂亮事儿办了多少件?可却落了这么个地步,这事儿换了谁也受不了。”宋守杰叹气道:“老周这是要下狠手了,怎么办?”刚在党委会上被周国安扫了面子,现在分局上下谁都知道徐燕派系的人处在了一个很尴尬的位置上。
“没办法。”徐燕抿抿茶,皱眉道:“党委会上的情况你还看不出来?庞斌已经渐渐靠过去了,其余几人也和周局长那边‘眉来眼去’的,就连程海梅……形势一面倒啊,以后可不好过了。”
“唉……”
徐燕两人不是没想过向周国安靠过去,但这是不可能的,抛开其他因素外,有件事情还很少有人知道,几年前,纪委书记宋守杰曾接到一封举报周国安贪污受贿的举报信,信里透露出的证据让宋守杰有些震惊,当时他跟周国安的关系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但出于职责,宋守杰还是跟徐燕商量了一下,最后俩人决定暗中调查一番,想找到寄匿名信的人,并把确实的证据拿到手,不过,最终还是没能找到证据。
本来这件事是极为秘密的,但不知后来从哪里走漏了风声,被周国安给知道了,虽然周国安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的样子,但徐燕宋守杰都清楚,看似大度的周国安实际上极其记仇,经过这么一事,徐燕俩人与他是永远无法和平共处了。
咚咚咚,是敲门声。
徐燕收了收烦闷的心情,“……进。”
董学斌走进屋,脸上还带着先前残留的怒意,“徐局长,宋书记。”
徐燕看他一眼,“刚才去周局长那儿了?我不是告诉你要低调一点吗?马上回去!先踏踏实实把党校的课上完!这段时间不要再来分局了!”
官儿都没了!我还有什么心思上课?董学斌憋气道:“徐局,我问个事儿,问完就走。”
徐燕把茶杯一放,“说。”
董学斌接下来的一句话把徐燕宋守杰都给听愣了。
“如果能找到周局长贪污受贿的证据,能不能一下扳倒他?”董学斌也明白这么说太直白了,但却没有更好的办法,“我是说那种特别确凿的证据。”
徐燕和宋守杰对视一眼,都没言声。
证据?
徐燕俩人当然也想找到证据,只要周国安下了台,他们才能得以喘气。
可徐燕两人当初查了那么久也全无收获,你一个刚进分局仨月的小公务员能有什么办法?
因为这件事太过于敏感,所以徐燕想说你有证据就马上交给我,但却又不方便表态,因为他和宋守杰都不相信董学斌能拿到什么强有力的证据。
一看徐燕的样儿,董学斌就明白了,“您能不能把周局长跟家属院的门牌号告诉我?”
徐燕怔怔,要他家地址?你要干什么?去他家偷证据?怎么可能啊!
宋守杰也吓了一跳,“小董,你可别胡来啊!”
董学斌道:“我明白,但地址……”
徐燕没说话。
“徐局长……”
徐燕瞅瞅他的眼睛,看了好久好久,末了淡淡捧起茶杯喝了口水,“你们综合办的老严快退休了吧?”
董学斌呆了呆,不明所以道:“可能是吧,咋了?”
徐燕道:“没事,我就随便一问,对了,你级别是副科级待遇?”
董学斌又愣愣,心说你不是明知故问嘛,“对,还不是副科。”
徐燕嗯了一声,“没事了,回去吧。”
什么意思啊?
地址呢?
没地址我上哪找证据去?
副科级待遇?
这种时候你说这个干啥?
心有不甘地出了徐燕办公室,董学斌一边往楼道走一边琢磨,突然,他眼睛一亮,才是后知后觉地猛地拍了下自己脑门!
老严?
副科级待遇?
我了个靠!
徐副局长这是在隐晦的告诉自己,老严知道周国安家的地址,而且好像还暗示只要自己能拿到扳倒周国安的证据,那就给自己……提副科!?
是了!
徐燕的话绝对是这个意思!
麻了个痹的!董学斌一下来了劲头,急急加快脚步回了综合办。
“老严!”一进办公室,董学斌就走到了老严身边。
老严放下报纸抬起头,“哟,小董主任啊。”
董学斌摆手示意谭丽梅常娟等人继续工作,往郭顺杰小办公室关着的门上看了看,旋即一低头,压低了嗓音道:“跟你打听个事儿,周国安住在分局家属院几单元几楼?”
老严一愕,“我不知道啊。”
董学斌看着他,又问了一遍,“几单元几楼?”
老严苦苦一笑,他还真知道周国安住在哪儿,很多年前老严也有靠山,给领导拜年也好,给领导搬东西也罢,他曾去过分局家属院好几次,而周国安那时就住在老领导的楼下,房子也一直没换过。
想了想,老严心说罢了罢了,就抬头将杯子里的水洒出来一些,用手指沾沾,在桌面上写了一行字——红砖楼五单元202,然后见董学斌看过之后,他又赶紧将字擦掉。
“谢了!”董学斌暗暗记在心中,转身出了分局大院。
其实谁都知道,如果这个人不干净,那证据八成会藏在家里,比如大量来历不明的现金,比如价值与其收入不符的名贵古董,董学斌不清楚周国安有几个家,但想来想去,国安家属院的警卫措施那么严密,如果真的存在大量现金或古董字画,周国安想来也定会藏在家属院里,没有确凿证据的话,正式搜查令绝不会批下来,要有人想用歪门邪道去他家偷证据的话,也绝对不可能成功,所以国安家属院可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不过,那是对别人来说的。
如果说全世界还有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国安家属院找到证据并不被任何人察觉的话……那只有董学斌一个人了!!
他有BACK,他现在有十分钟的BACK,足够做很多事情了!
一定要找到证据!那样不仅能出一口恶气!不仅能官复原职!甚至还能提副科啊!!
顺着那天跟吕老、闫局长一起走过的二条胡同一直向里,七拐八拐,董学斌看到了不远处的一个小院儿,虽然里面只有一栋楼,这勉强也能算个小区吧,外面有个门卫室,旁边开了个小门,没挂牌子,没有警卫把守,看上去倒真像一个普通国企的家属楼,然而董学斌却听说过,不止外面,连家属院里面也有一个警卫室,里面有人二十四小时巡逻,根本不可能让一般人偷偷潜进去。
董学斌装作路人一般不动声色地从小区门口走过,眼角一扫,快速记下了楼栋门牌。
靠近自己这边的是六单元,那也就是说,再往前一个就是周国安的五单元了?
这栋红砖楼的一层都是上着护栏的,不是后加的那种稍稍突起一些的护栏,而是建房子时就带上的条形栏杆,好多已经生锈,再往上,二楼位置却没有护栏,只是一层玻璃,如果从一层护栏往上爬到二层,只要不失误,应该能一口气上去的,这要比砸门踹门省时间的多。
确认了最佳路线后,走到尽头的董学斌弯腰从一个井盖旁边捡起一块石头装进兜里,左右看看没有人,他又原路返回,重新走向分局家属院的大门。
一步……
五步……
十步……
看了眼表,看了眼门卫室里穿便服的警卫,董学斌突然跑了起来,装出一副急哄哄的模样掏出工作证一把拍在门卫室的窗口里,对着里面一高一矮两个警卫道:“我分局综合办的,周局长爱人病了,让我马上送她去医院,证件你们自己检查!救人要紧!我先进去了!”说完就大步往里跑。
俩警卫愣了一下,“诶!站住站住!你先等等!”
董学斌不听,一边掐着表算计一边跑到了五单元楼下。
还剩九分四十四秒……
家属院这边从来没发生过什么恶劣事件,所以俩警卫都没往其他地方想,个儿高的那个拿起董学斌的证件看看,确认他是综合办副主任后,对着另个人点点头。
个儿矮的那人见董学斌这么急,也赶紧翻开本子找到了周国安家的门牌,拨通了那边的电话。
一来他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帮上忙,二来是家属院有规定,即便你有国安工作证也不能放行,必须打电话跟里面家属确定一下后,由那人出来接你,这样才允许进去。
不过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如果周局长爱人真是急病,当然没法出来接人?
嘟,嘟,嘟,电话没人接。
“喂喂!你干什么呢你!下来!给我下来!”
大院里传出另一个巡逻的警卫的喊声。
一高一矮俩警卫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赶紧开门追了进去。
咔嚓一声,已是爬到五单元二层的董学斌扒着护栏重重用石头砸碎了玻璃,跨窗户进了屋,进去后还对外面惊愕的三四个警卫喊道:“周局长忘了把钥匙给我,开不开门,只能从窗户进!”然后假装往屋里一看,又叫道:“周阿姨晕倒了!你们快去找辆车!叫救护车也行!快点!人命关天!”
董学斌的话实在是漏洞百出,但谁也不会想到这家伙敢明目张胆地来搜家,所以几个警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两个警卫信了他的话赶快去找车了,另一个警卫在楼下守着,还有个老警卫觉得事情不对,直接进了五单元,并对董学斌喊道:“你从里面给我开门!我背她下楼!”
还剩八分五十一秒!
小卧室里没人,董学斌一看布局就知道这是周国安儿子的房间,所以立刻放弃了这里,开门出到客厅,急急忙忙左右寻找着。
然而让董学斌诧异的是,周国安家里居然简陋得可怕,别说没有什么古玩古董了,唯一显眼点的只是一副值不了几个钱的风景油画,二三十块钱一幅的那种!
也是,要真有值钱玩意儿怎么会放到明面上?
咚咚咚!外面那个老警卫在敲门,“开门啊!局长爱人怎么样了?”
董学斌道:“我正给她掐人中呢!等会儿给你开!你们快去叫车!”
然后就不理外面的敲门和喊声,董学斌开始翻箱倒柜起来,柜橱里都是杯子,什么也没有,电视柜里只有个DVD和几张光盘,也没发现什么,一抬头,董学斌又把电视给砸到地上,里面仍然什么都没有。
还剩六分二十七秒!
咚咚咚,“开门啊!快点!”
董学斌干脆不言声了,推开最后一个主卧室的门,碰,将门反锁了上去!
周国安的卧室——这是最可能出现证据的地方!
拜托了!一定要找到啊!自己的前途可都赌在这上面了!
主卧室里依旧朴素,连一些贵重的家具都没有,一个白色的组合柜,一张挺老的双人床,一个小床头柜,除此之外就没东西了!
可越是这样,董学斌越觉得有猫腻,你一个正处级领导的工资就是多少呢?
怎么可能连个柜子都换不起?
欲盖弥彰!
董学斌拉开柜子门,将衣服一件件都拽了出来,并且摸着兜口看有没有东西。
然后他踩着椅子打开了上面的一排柜子,将里面的被子枕头都翻了一遍。
没有!
还是没有!
时间还剩四分多钟了!
外面,听到这边乱腾腾的,二楼一个妇女开门狐疑道:“你们这是干嘛呢?”
那老警卫还在敲门,闻言回头道:“周局长爱人跟家里晕倒了,好像是急病!”
妇女奇怪道:“不对啊,刘姐中午去她孩子家了,得晚上才回来呢,病了?什么病?”
老警卫面色一惊,叫了声不好,边朝外喊边摸出抢来下楼道:“小孙!快!从护栏爬上去看看!”
屋里的董学斌一听这话就知道谎言被拆穿了,更不敢耽搁,加快了搜家的速度!
床头柜锁着的一个抽屉被他狠狠踹裂了,拿起散落在地上的几个证件一看,都是无关紧要的,倒是有一个存折,可上面的余额才八万五千块钱!
时间还剩三分二十二秒!
咔,门外响起玻璃碎片的声音,明显是有人从窗户上进屋了!
来不及了!床底下和阳台还没翻呢!
董学斌心脏一紧,呼地一下扒开床上的枕头,扒开床单,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碰!卧室门被人从外面拍了一把,“开门!快开门!”
董学斌骂了句脏话,用尽力气扣住床垫子,将其掀翻在地!
蓦地,一张红皮的工商银行存折和一个黑色小本子杀入了董学斌的目光,他心脏怦怦骤跳,扑了上去,抓起存折翻开一看,一百七十五万!
上面竟写着一百七十五万!
但存折的名字却不是周国安的,而是一个叫李岩的人!
这个惊人的发现让董学斌欣喜若狂,他低头又抓住了那个小本子。
碰!有人在踹门!这狠狠的一脚险些把锁踹开!
“不好!”董学斌预感第二脚就要来了,急忙一个扑身冲上去,用后背死死顶住门板!
碰!第二脚!
卧室门重重晃了晃,眼看就要坚持不住了!
董学斌匆匆翻开本子一看,顿时发现了几个熟悉的名字,像政治处的一个副主任,郭顺杰,还有财务处的一个科员,人名的后面还有一串数字,政治处那人是10,郭顺杰是6,财务那科员是2,然后后面还跟着一串类似年月日的数字!
这是账本?
行贿受贿的账本!?
“把门打开!不然开枪了!”碰!外面警卫又是一脚踹在门上!
董学斌顾不得震惊,顾不得惊喜,他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账本上,把那次公务员考试时锻炼出的瞬间记忆力发挥到了极致,迅速记忆着账本上的名字和数字!
三秒……
五秒……
哐当!
门被踹开了!靠在门上的董学斌也跟着摔倒在地!
看着那黑洞洞的枪口,董学斌立即连喊着BACK!!
BACK!BACK!BACK!BACK!BACK!BACK!
……
……
画面急速变幻!一连闪了八次!
分局家属院门口。
寒风徐徐在董学斌脸上,有点扎人的疼。
四周一切已恢复了平静,风在吹,鸟在叫,两个警卫在门卫室里笑呵呵地聊着天。
松了口气,董学斌停住脚步掉转身形,一边往巷子尽头走,一边拿出笔来刷刷记录着账本上的内容,由于时间太紧日期太多的关系,董学斌当然无法全部记住,他只大概记下了六七个人,但这些应该足够了!
呼!
证据到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