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南,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一进电梯,我就被流苏这样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给问愣住了。
程姑奶奶揉着搬啤酒时累的有些酸痛的肩膀,道:“我是说,你爸和轩姐不是因为代你答谢,才请了东方、一可还有佑子到家里吃饭的吗?那他们怎么惟独没有跟你知会一声呢?”
流苏不提,我倒没觉得哪里奇怪,然而听她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似乎哪里是有那么一些些不太对劲了,尤其是张明杰母亲惨遭沙之舟杀害的事情,自中午起就在网上传的沸沸扬扬了,爸妈居然也没有打电话来问我求证,而就在官方刚刚印证了这个传闻的同时,他们也只是给楚缘打了个电话,让她带天佑回家吃饭,依旧没有只言片语问我,若只针对老爷子的反应而言,勉强还能说得通,因为他相信我可以应对,所以自己装作毫不知情,反倒让我可以省下一份心思,不用去想怎么宽他的心,但后妈绝没有他那份镇定藏神的功夫啊,她把电话打到楚缘那里,倒更有几分像是在故意避着我了,也就难怪流苏有此一问了。
“他们今天应该是没看电视没上网,所以还不知道沙之舟又犯案的事情吧?你刚才不也叮嘱了缘缘和天佑回家之后不许主动提这件事吗……”话是这么说的,但我自己都不信,只不过实在想不通,又没办法去问罢了——问了,一是不打自招,再就是,爸妈若确有什么事情是不希望我知情的,我问了也是自讨没趣啊。
虽然东方和妖精与我的关系都有些暧昧,但两个丫头,大的不过十九,小的和楚缘一样才十六岁,且后妈又特意叫了楚缘回去,还带上了天佑这个新的家人,那就更不可能是鸿门宴了,我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可能真的是我多心了吧。”我原以为流苏有此一问,就是想调侃我,后妈可能是有心为了小夜而向东方和妖精发难,但现在看她的神情听她的口吻,显然是我想多了,流苏确实仅仅是觉得事有反常罢了。
她没想那么多,也让我更不敢再过多讨论这个话题了,便问她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早吗?”流苏抬手看了看腕子上那块她从三小姐送来的礼物堆里挑出来的已经是最便宜的可价值依然抵得上北天市中心一套百平米住房的限量版女表——这是墨菲强迫她必须戴在手腕上的,说道:“比平时还晚了两分钟呢。”
“那是因为刚才在楼下耽搁了五分钟,何况你今天还买了这么多东西……”
“怎么,太阳还没落山,我才多占了小夜姐几分钟时间,你就替她鸣不平了?”
“你想哪去了?!”要不是怕碰翻了怀里这一抱东西,我非站起来在这丫头脑门上敲个爆栗子不可,“我是在关心你好不好?怕你早下班,是因为在公司里出了什么状况。”
“公司里出了什么状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所以我觉得你不是在关心我,而是在关心墨菲才对吧?”程姑奶奶扁着小嘴,道:“我只是她的副手,帮她管好新部门的事情就够了,至于张副董的事情……他的家事我就是想帮忙,也没那份交情不是?而公事包括公关问题,就更不归我管了,我这个级别,也没权限过问——现在都由墨菲接手,代表公司帮他处理。”
我略有疑惑,道:“公事由墨菲接手并出面处理,这我能理解,抓住机会释放出接班掌权的信号,很好,但张夫人的身后事,也只让墨菲去帮忙张罗操持吗?”
“不然呢?”流苏道:“平时都觉得张副董人缘好人脉广有口皆碑,这一出事才发现,那也仅限于工作范围之内罢了,其实他私下里和本家亲戚的关系实在算不得亲近,甚至可以说是疏远,儿子张明杰住院,侄子张培文就算没住院,他和他那一家子也着实不靠谱,难登大雅之堂,所以关系足够近的,也就剩下相识相交相伴多年如墨董这样的几个老友了……”
“我的意思就是墨亦之呢?这事他不出面,也让墨菲代劳,是不是太功利太没人情味了?”我啐道:“老匹夫,是真不怕人嚼舌头根儿啊!”
“那你可错了,”流苏讪讪一笑,道:“人家墨董啊,这次就是怕被人嚼舌头根,所以才很及时的病倒了——你再好好想想,张夫人如此遇害,墨董出面,纵是好心,张力又可能会承他的情吗?而且多半会把好心也当成驴肝肺的,所以干脆连龙秘书都以需要照顾他实在难以分身为由一起躲掉了,为了把戏演足,救护车都叫来了,当真是将墨董从公司里给抬出去的,说是什么张夫人的事情让他太痛心太气愤,诱发了旧疾,那一脸痛苦的泪水啊,要不是上车的时候听他偷偷跟龙珊说了一句中午想吃铜锅涮肉,我差点都以为他是真的很难过很难受呢!那演技,堪称是叹为观止,又不禁让人唾弃至极啊,不过有了这样一通折腾,再让墨菲代他关心帮忙,面子上算是给得足足了,不仅让外人挑不出毛病来,也让张力心理上更容易接受……还别说,张力也是真没辙了,你应该还不知道吧?张夫人的娘家人下午就到了,直接去了市局,看到张力就开始闹啊,听说还动了手,张力光是招待安抚他们已然分身乏术,否则就冲早上墨菲替我出头,在会议室里当众指着鼻子给他那一通臭骂,他也拉不下脸来一扭头便又对着墨菲侄女长侄女短的各种感谢了。”
我长叹了口气,感慨道:“日久未必见人性,但落难真易见人心啊,得意时周旋在你身边的,未必都是真朋友,落难时愿意伸手帮你一把的,反而有可能是被你深恶痛绝一直当成对手的那个人,多讽刺啊……也不知道张力为此会不会有些许反思。”
“也不能这么说,虽然这话本身没什么毛病,但是南南,你还是小看了张力,其实这个时候躲着他的,未必就都是没有把他当成真朋友的,就像墨亦之装病回避一样,越是了解张力性格的人,可能这个时候就越避讳凑上来让他难堪、看他笑话,单就这一点来说,张力还是很了不起的,就好像你已经将张家逼到了这种境遇,虽然没什么人肯对张家施以援手,可是对张家落井下石的人呢?似乎除了一个柳晓笙,也说不出第二个了吧?这难道不算是张力为人处世的成功之处吗?”
细细一想,确是这么回事——墨亦之为什么怕被人嚼舌根?
说到底,还是因为张力口碑比他好的缘故,如今已然形势比他强,可事及张力,墨亦之还是会有如此多的顾虑和忌惮,某种意义上,不正是张力较他更得人心的铁证吗?
只可惜,伪善的面具再逼真,也骗不过所有人,再结实,也总会有被打破的一天。
“ 这番话可不像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我笑问流苏道:“谁教你的?”
“为什么就不能是我的独立思考啊?”流苏如是说,但随即语气一转,还是坦白答道:“是端木夫人跟我讲的——她也装病躲起来了 ,所以最近本来就很不顺心的墨大小姐,因为事情变多了也就更不顺心了,今天已经彻底化身为了行走的炸药桶,走到哪儿骂到哪儿,不管看谁做什么都不顺眼,我哪还敢留在公司里给她添堵?这不,下班点一到,我就打卡走人了。”
我小心翼翼,尽可能装作是随口一问道:“墨菲最近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吗?”
流苏双手环住我的下巴,搬起我的脸,然后居高临下,对我嘻嘻一笑,道:“你说呢?”
明白了……流苏这丫头,果然是拿我俩关系进展的具体细节去刺激墨菲那个大醋坛子了,这也就不奇怪墨大小姐跟我通个电话都是一副刚刚吃过枪药的口吻了。
不过我没上流苏的当,去责怪她这么做有什么不妥,一来,姑奶奶本就是我名正言顺的女朋友,我若为与我关系暧昧的墨大小姐发声,既站不住理,也实属大忌!
我才不会蠢到以为流苏当真不吃小夜的醋,她只是能忍罢了,一旦给了她其他可以发作的借口,她肯定也是需要宣泄的,将吃小夜的那碗醋倒进墨菲的这口缸里,可谓是神不知鬼不觉,姑奶奶的算盘打的好啊;二者,我了解她,也同样了解墨菲——墨大小姐要不是自己作,主动挑衅,薄脸皮的流苏也必然是羞于如此反击的,我为了不讲理的墨菲去跟流苏讲道理,那是真的没有什么道理。
大度不等于不争,好脾气不等于没脾气,我家程姑奶奶也是需要好好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