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站在床边一直垫着脚尖观察着冬小夜的紫苑忙不迭的一通咳嗽,其实不用去看虎姐此时的脸色,只看她露在外边搭在腿上那只紧握成拳将被子都快抓出几个指洞的手,便可以深切体会到她此刻复杂又痛苦的心情。
流苏也是因为放松而有些忘乎所以了,自知失言,自责的抬手就要抽自己嘴巴,被我抓住了手腕,同时,我也伸出另一只手,握住了冬小夜的拳头,平静说道:“没错,真的就是真的,假的真不了,真的也假不了,感情亦如此,所以喜欢就是喜欢,除非心变了,否则便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有所改变。旁人的眼光和言论一直都在,我不认为比起坦然的面对,懦弱的逃避会更轻松;如果放不下是一种痛苦,忘不了是一种折磨,那么相较之下,同舟共济、相濡以沫,难道不是一种幸福吗?”
冬小夜握紧的拳慢慢松开了,也没有挣脱我的手,让我心里窃喜不已,便听长吁了一口气的流苏话里有话道:“是啊,放不下就是放不下,忘不了就是忘不了,逃避并不会让另一个人变得幸福,只会让两个人一样痛苦罢了,随便别人怎么看怎么说,那是他们的权力,并不是因为他们真的在乎我们,而我们知道我们最在意的人是谁,这就足够了。爱情,本来就是两个人手挽着手,幸福到老的长相厮守啊。”
流苏既是劝解小夜,也是在向我发牢骚吐酸水——我不肯逃避对小夜的感情,却总在尝试离开她的可能,这种区别对待让程姑奶奶心里很不平衡,所以语气虽柔,眼睛里嫉妒与吃味却是毫无掩饰的。
“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刚把眼泪擦干净的天佑突然插嘴,毫无眼力劲儿的直接对装睡的虎姐道:“夜姐,你姐姐是他后妈,又不是他亲妈,论辈分你是他小姨,可你俩不是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吗?就是一男的一女的俩人搞对象啊,多简单一事儿,你干嘛怕的好像自己近亲乱伦了似的?这可不像你呀。”
话糙,但都是实话;歪理,却歪得有些道理,最关键的是,戳点子上了,连我都深以为然——同样没有血缘关系,但我和楚缘至少还是一起长大的呢,即使没有兄妹之名,亦有兄妹之实,可是和冬小夜呢?
当真是无名无实的亲戚,不伦之恋?
那也只会是别人强加于我们头上的,我们相遇相识相知相恋的过程,哪有一丝一毫不可对人言了?
当然,流苏除外,可要说有愧,那也只是有愧于流苏,无愧于天地啊。
紫苑顺口问天佑道:“那你觉得怎样才像她啊?”
天晓得虎姐在天佑心目中是多么强势、霸道、彪悍的存在,假小子张嘴就来,“就算真的是近亲乱伦,她也不虚啊。”
话音未落,我手心一空,就见冬小夜翻身而起,抓起一个枕头朝天佑扔了过去,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大概是羞意远浓于怒意的缘故,以至于气势不足,天佑并没有被冬小夜吓到,反应奇快的她轻松接到了虎姐丢过来的枕头,不服气道:“他昏迷的时候你亲口跟我说的——以前还有一些不甘心,现在完全没有了,因为他对你的感情已经不需要婚姻和名分来证明了,还说你今后唯一的梦想,就是给他生两个孩子,一个儿子一个女儿,最好是龙凤胎,可以少遭一回罪……”
“你给我闭嘴!”冬小姐羞不可遏,将另一个枕头也丢了过去。
天佑闭嘴了,不过是说完之后才闭嘴的,“你又不想和他结婚,用得着操心名义上的辈分吗?虽然我读书少,但我也是知道的,近亲生育对下一代可能是有危害的,可你俩生孩子,完全没影响啊,对不对?”
最后一句是问我的。
“对,”我笑着道:“不过最对的,还是前面那句。”
却是流苏抢先天佑问道:“哪句?”
我厚颜无耻道:“就算她是我亲小姨,我也不虚,大不了,不要孩子就是了。”
冬小夜面无表情的望着大言不惭的我,好一会,才转身躺倒,冷冷吐了一句,是我经常挂在嘴边的话,“世界上没有如果。”
我知道,她的意思是,与天佑诉说这些心里话的时候,她还不知道我后妈是她亲姐姐,没有如果,是没有办法装作不知道,依然像从前那样相处。
“正因为没有如果,所以才要勇敢面对,不应该还没有尝试,就轻易做出会让两个人都痛苦难过的决定。”
冬小夜身体一僵,却没再说话。
我有些失望,但也明白不宜逼她太紧,说到底,心结还是要她自己解开才行,于是便佯作自然的继续之前的话题,对流苏道:“如果张家转让股份的事情,明天真的成为舆论热点,那就证明,我刚才的推测全部是正确的,这样,我就可以彻底放心了。”
“放心?”流苏也收回目光,问道:“不是应该更紧张更担心才对吗?万一沙之舟智商爆发胆子爆炸,放弃了报复你和小夜姐,咱们就定不了张明杰的罪,又万一他真的来了……他可是来杀你和小夜姐的!”
“首先,你忽视了张家人对沙之舟的忌惮,他们是不会让沙之舟出现在我面前的,所以这是他们应该操心的问题,我倒巴不得他来呢;其次……”我笑问流苏道:“你不觉得张家人此举,其实是暴露并印证了两个对咱们而言非常重要且有利的信息吗?”
流苏和紫苑同时问道:“什么信息?”
不止她俩,冬小夜的耳朵亦抖了抖,显然十分好奇和重视。
“第一,靠炒作新闻来传递信息,证明了沙之舟对张家人果然有所忌惮,现在躲藏在一个连张家人都不知道的角落里,张家人要阻止他,就必须先找到他,而要找到他,则必须有所行动……”
紫苑拍手喊道:“有行动就有可能露出马脚!一旦抓到他们寻找联络沙之舟的马脚,张明杰就百口莫辩了!”
我含笑说道:“显而易见,人在医院的张明杰是没有任何行动能力的,联络都被严密监控着,因此反而不需要重点照顾,需要警方重点盯梢的,只有张力,以及他们父子绝对信任的自家人——毕竟是掉脑袋的事情,真正利害捆绑着的便只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自家人,再就是以张家父子惯有的谨慎,没有百分之两百的把握,他们也不太可能直接向外姓人泄露口风,而且就算会交由亲信,首选之人,大概不会有比司马洋更合适可靠的了吧?所以,警方需要监控的范围,应该是缩的足够小了,再加上张培文被一可那丫头修理的动弹不得,我觉得,张家内部能干得了这事的人,已经屈指可数了。”
“也就是说,张家人不动则已,动就一定会被抓个现行的,对不对?”紫苑眼中的期待远远大于认同,如果说我是个乐观的悲观主义者,那紫苑就是个悲观的乐观主义者,凡事都不敢往好的方向想,比起纯粹的悲观主义者,唯一的区别就是她还剩下一份天真,即对我盲目的信任。
“对。”我只是为了让她,还有她们都安心罢了。
我能想到的,张家人又怎么可能想不到?
而我想要的,就是他们识破我的这份动机——被识破的动机,才是真正的诱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