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陈秋实熟门熟路的再次来到紫竹苑七号别墅,这次给他开门的是一个年龄相仿的青年,梳着三七分的油头,身上喷洒着浓郁的古龙香水,长得倒也算英俊潇洒,有几分冯诗晴的模子,只是双眼下的阴影有些重,面色也不太好,一看就是声色犬马之辈。

“你就是陈秋实啊,进来吧。”年轻人撇了撇嘴,语气虽不算是鄙夷,但充满了不屑。

“是秋实来了吗?”

冯诗晴热情的声音由远及近,见到二人正在门口便对那青年道“这就是你的干哥哥了,比你大一岁,以后有什么事情你们兄弟俩可要互相照应着点。”

这边厢介绍完,又对陈秋实道,“这是你干弟弟刘子豪,现在市局的警务督察处工作,你们平时多亲近亲近。”

“妈,你可真罗嗦。”

刘子豪不耐烦道,又伸出手来拍了拍陈秋实的肩头,戏谑地道“你以为少给我添麻烦就行,但只要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大案尽管来找我。”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胡话。”冯诗晴绷着脸拍了一下刘子豪,“哪有怂恿自家人做奸犯科的。”

“就那么一说,谁还当真啊。”刘子豪甩甩膀子接着道“晚上同事那有个饭局,今天就直接在单位住了啊。”

“不是说好了在家吃饭的嘛?”冯诗晴不悦道。

“你们一家三口吃吧。”刘子豪摆摆手边说边走,没多会儿的功夫就钻到别墅门口停着的奥迪100,然后呼啸而去。

“哎,这孩子,都被他爸给宠坏了,一点礼数都没有。”亲儿子虽然走了,但旁边还站着个干儿子呢。

“他这不是忙着应酬嘛,机关单位您比我了解,不维护好关系还怎么混?”

陈秋实宽慰道,又递上一个礼盒“路过人民商场,顺道带了两瓶红酒,女人每天喝一杯对皮肤是极好的。咱们这也买不到法国、葡萄牙的好酒,不过这是义大利进口的,口感还不错,干妈你可别嫌弃。”

“这挺贵的吧!你那点工资可不能乱花。”冯诗晴虽然嘴上埋怨着,可心里是美滋滋地接了过来。

“孝敬干妈,多少钱我都舍得,咱长这脑袋是干嘛的,要是光靠那点钱还不得饿死了。”

“你不会做了什么违法的事吧?”冯诗晴急道。

“您想多了,我没事的时候炒炒股票,每个月也有些进账,就够我开销的了,而且我就是学这个专业的。”

陈秋实当然不能说是讹诈代市长而发的这笔横财,就借股票这一新鲜事物来做挡箭牌好了,反正现在知道的人多,懂得人少。

冯诗晴见他言语真诚不似作伪,也便信了,嘱咐他换好拖鞋又带至正厅。

“小陈是吧,快坐!不用客气。”沙发上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子正在仔细地看着一份晚报,见到二人进来便热络地招呼道。

“快叫干爹。”冯诗晴笑着为他介绍道。

“额……那个……干……”陈秋实不是嘴笨的人,但是打心眼里对这个称呼比较抗拒,一时语塞便语无伦次。

“面皮还挺薄,你觉得不好张口就叫声叔叔吧。”刘元峰也不在意,直接道。

“叔叔好。”陈秋实如释重负,叫声叔倒也不吃亏。

“你们爷俩坐这聊会天,我先去做饭,一会儿就好。”冯诗晴给他沏了杯茶,便钻到厨房中开始忙活。

刘元峰端坐在沙发中,打量着对面的年轻人,除了刚开始有些拘谨,神态倒是挺自然。

于是笑着试探道,“上次诗晴在街上被人抢了包,还没好好谢你呢。”

“叔叔你太客气了,都是举手之劳的小事,路见不平出手相助也是我们的传统美德。”

“像你这样见义勇为的年轻人可不多见了。我听说你在江南第一毛纺厂主持企改是吧,最近忙得如何了?”

“已经有了初步的草案,我们打算效仿临市的红豆和恒源祥,先将毛纺厂不良资产剥离,再改组为股份制公司,走品牌化经营的策略,面向更广阔的消费者市场以提高产品竞争力和利润空间。”

陈秋实如实回道,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对方的气度显然在有一定话语权,在官场职位定然和王瑞山有一比,只要他想探听就会知道,这也不是什么商业秘密,毕竟都在摸着石头过河。

“哦?想法不错。”刘元峰点点头,又道“但恐怕会事与愿违了。”

“怎么说?”陈秋实不明所以道。

“省里正计画将轻工纺织厅改为纺织集团进行企业化运作,全省的国营纺织厂都会纳入进去,集中优质资源发展纺织工业,告别过去的单打独斗模式。你们厂是我们市在毛纺行业中的佼佼者,也会合并到纺织集团中去,虽然还没下文,但也快了。”

“这可不算什么好事。”陈秋实皱着眉头道。

“为什么?全省合一,还不好吗?市里也不用为这些亏损的纺织厂发愁,这不是一举两得?”

“甭管是省里牵头,还是私有化。都不可避免的会导致大批员工下岗,咱们市的纺织是传统行业,大大小小的加起来从业人数不低于20万,就算有3分之一的人员下岗,这就导致6万个普通家庭受到影响。如果再加上其他行业的厂子,几十万下岗人群,失业率高企必然是社会的不稳定因素。”

陈秋实冷静地分析道,如果把毛纺厂并到省里,这不符合他的既得利益和未来规划,当然是举双手双脚的投否决票。

“市东郊兴建的新加坡工业园,可以很好的缓解就业压力。”刘元峰却不这么看。

“这点我不否认。”

陈秋实接着道,“首先,工业园要形成规模和气候并非一朝一夕。而且这些外商为什么而来,不过是看中我们低廉的劳动力成本,技术输出基本微乎其微,他们只会把这里当做是代工工厂,我们也只能获取微薄的加工利润。再者本市延续上千年的缫丝、纺织体系如果全并到省集团,就等于丢掉这块金字招牌。”

“以你之见该如何解决?”

“由市里牵头组成我们自己的集团公司,规划一个完整的以纺织为核心的产业链,上游可以惠及化工、蚕桑养殖、下游则可供应服装、家纺等行业。”

“资金怎么解决?”

“财政解决部分,银行贷款部分,适当引入民营资本和外企投资。而且政策上也不能总偏袒外资,该有的政策也应该放宽给民营企业,吸引周边乃至全国的资本进驻才能形成产业集中化的发展。”

“唔……”刘元峰默然不语,暗自沉思,这么搞下来可就是个大政绩啊,不过也没着急表态,又问道“对于目前的产业规划你怎么看?”

“马马虎虎吧。”

陈秋实大胆道“现在市里只盯着新加坡工业园这一个点,我觉得远远是不够的。一个城市的经济结构必须要多元化,可持续化的齐头并进才行。可以拿出几个县来做改革试点,以一项产业为和核心来规划,放宽行政审批的冗余,给予优惠的税收政策,不愁没有资本青睐。除了新加坡之外还有香港,日本和韩国这些邻居,更有欧美等众多资本可以吸引进来。”

新加坡工业园实际上有一半是在为台湾资本牵线搭桥,海峡两岸目前有些敏感,只能借鸡生蛋,所以陈秋实并未提及台企。

“你的意思是把下县比作深圳、珠海这些口岸来进行大胆尝试?”

“为什么不能呢?总工程师南巡的主要精神不就是打破常规发展经济么,我们又不是副省级城市,全省的资源注定会往省城倾斜,总要为自己多争取一些。”

“说的好!”刘元峰对这个年轻人的评价不禁又提高了几分,“你看得很透彻啊。”

“透彻什么啊,你们爷俩别聊了。快去洗手,准备吃饭。”冯诗晴此时走了出来,打断他们之间的对话道。

三人上了饭桌,边吃边闲聊,刘元峰依然是忍不住的和他讨论一些时政话题。陈秋实回答得则是滴水不露,让其频频点头侧目,甚感满意。

“元峰,工作问题就工作时间谈,现在可是在家呢。”冯诗晴插不上什么话不禁埋怨道。

“好,好。”

刘元峰对冯诗晴还是相当顺从的,接着又对陈秋实道“你的想法不错,但缺乏实践的经验,毛纺厂那里只会限制你的发挥,不如过来帮我怎么样?”

“对,秋实。听干妈一句劝,年轻人志在四方,窝在一个小厂子里能有什么前途。”

冯诗晴跟着附和道,“你们那些大道理我不懂,但我知道男人都得有上进心才行。”

“咳……”陈秋实轻咳了下,然后义正言辞道“我知道干妈和叔叔是对我好,但我真的已经做好了规划。一来是要报恩,这是我的个人原则。二来毛纺厂虽小,但也未必不能咸鱼翻身。我还年轻就更应该脚踏实地的积累经验,关系的确是个好东西,可以少奋斗二十年,我根基浅薄就更应该多历练,而且我对从政真的没兴趣,从事商业、金融运作才是我的本业。”

“你看,我跟你说什么来着。”冯诗晴得意的对刘元峰道,“像这样不骄不躁的年轻人不多见吧。”

“嗯,还是你的眼光毒辣,捡了这么个宝贝儿子。”

刘元峰则是面带笑意地夸奖着,通过这一番聊天,最起码对其品性和才华有了初步的了解。

若是其他年轻人,恨不得当场磕头抱大腿求着进机关单位了,这个还真奇了,却是对从政无意,这可是官本位的社会啊。

稍微琢磨了会儿道,“既然你想从商,等毛纺厂的事情定下来,去其他国企应该不是问题吧?”

“那也得看专业对不对口。”

“肯定对口,我就等着看你在毛纺厂的成绩了。”刘元峰笑着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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