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外城废弃城墙,残破敌楼飞檐斜指苍穹,玄色道袍广袖玉带随夜风烈烈飘摆,孤寂身姿恍若月下谪仙。
望眼俯瞰处,皇宫内城灯火明灭映得远近楼阁影影重重。
恰逢北风正凛,长天无云遮蔽,夜空之上璀璨星河与凄冷皎月相得益彰,照进佳人水眸之中,似是静湖倒影,水色天光亘古长存,永照俗世红尘起伏变换。
许是归隐道门时间久了,明明是曾经无法无天、恣意妄为的人物,也如云游方士般开始习惯在办事前卜上一卦,以求趋吉避凶。
如羊脂玉般温润莹白的素手纤指不停交缠触碰,凭多年参悟的道家秘传经典推演天机,仙子黛眉微颦,不点而赤的绛唇开合,自言自语道:“此朝国祚虽短,但此时终究气数未尽,如行弑君之举必造下无边杀业,有损气运,我虽不怕,但恐连累宗门有灭门之危……而且,鲜卑蛮夷已窃革鼎,帝星正居于长安皇城,西汉十二帝所遗下的龙脉帝气终还是被夺去了几分……不过观此城风水,待分合百年后,重聚天下气运之时,当会有不逊昔日强汉之王朝在此地兴盛。”
灵虚仙子垂首低语间,这座古城前后百年风景、朝代更替兴衰,已在可窥天机的推算之下如掌观纹般呈现在其一念之中。
“既,在这里杀不得,那就换个地方下手吧。”
一声轻笑,仙踪已渺。
长安城御路贯通南北,南街设有市集,以供关内关外客商在此交易货品。
时值上午开市,正是人声鼎沸。
燕帝犒赏麾下诸将,特将此繁华位置的一处府邸赐予跟着他一起打江山的虎将能臣。
大燕是鲜卑人建立的政权,治下胡汉混杂,民风尚武,又只是割据中原腹地的一部分,故街市上四处可见铸造铁器兵刃的铺子。
将军府前街角一个席地铺开草席,摆开十几把刀剑的摊贩,因已守了两天都无人问津,正寻思着是否要挪挪地方换下运气。
忽听得耳边传来一声问询:“居士,你这刀剑可有便宜些的?”
年轻贩夫只觉这女子声音轻柔悦耳,语调虽冷但却自有一股妩媚之意,听来竟是说不出的好听。
忙抬头望去,却被斜照的阳光晃得眯上了眼,窈窕身姿投下的阴影终于让他看清来人。
却忍不住呼吸都窒了一窒,女子身材高挑,虽是道者打扮但腰臀曲线之婀娜美妙竟也遮挡不住。
姝丽容颜天姿国色,商贩感觉自己活到现在也算是走南闯北,却从未见过如此标致的人物。
“仙姑莫不是从天上下凡来的?”商人揽客自是见人说话,尽捡好听的来讲,但唯有今日这句,却难得出言由衷。
“嘻~ ,居士这嘴可是能做大买卖的,只是出家人清贫,怕让你赚不得几分利了。”
听这略有些调戏意味的话语,女道姑也不着恼,反而抿嘴笑出声来。
如芙蓉初绽,莲开并蒂,让这商贩和四周早有被这道姑美色所惊的众人看直了眼。
商贩见道姑来看刀剑,便知此等容貌的孤身女子出门确实多有危险,尤其现在世道艰难,劫掠人口之事便是在这名城大邑之中也时有发生,故拿起一把薄刃短剑抽出剑鞘向道姑推荐道:“仙姑这般人物,我定不敢坑骗,这把镔铁短剑轻薄锋利,最适合女子防身,不还价,实要一贯五文。”
灵虚仙子水眸扫过短剑,虽是凡铁所铸,却也被打磨得寒气逼人,要价一贯五文怕真是这商贩并没有什么赚头的。
只不过她久不出世行走江湖,赶来长安前又与两位师侄分开,身上竟忘了带上银两。
前几日因早已达到辟谷境界,奔走露宿山峦荒野时还不觉如何,但一入城却发现真是处处受制寸步难行。
她毕竟也是武林绝顶高手,自持身份无论如何也做不出闯宅行窃的事来。
只能伸手入怀摸了半天掏出六枚铜钱,无奈笑言道:“全身上下只有占卜买卦用的六文钱,不知能买你这些里的哪一把……”
她此次白日进城本打算因利乘便为九华剑派出头,但空手习惯了却连佩剑都未带一把,只得在入门挑衅前先寻把剑才好。
“……既然仙姑没带钱,那只有这把我削来给家里那小子玩的木剑,我就赠与你吧……”商贩看这道姑肌肤白嫩如玉,身上玄色道袍做工考究,也不似真正贫苦之人,但看着这张令人移不开眼的美人面却也发不出火来,只得起身从怀中拿出一把约一尺来长的木剑递到道姑手上,就当结个善缘。
“如此就多谢居士……木剑,哈哈~ ,这真是要贫道开开坛做法么……虽然有些儿戏,但要对付几个小辈,却也够用了。”
灵虚仙子看着手中做工粗糙的木剑,苦笑着说道。
只见道姑转身径直向悬挂将军府匾额的朱红色大门信步走去,走了几步却忽然回转过头,对刚才那位相赠自己木剑的商贩开口道:“居士还是换个地方摆摊吧,此处风水不好,不但没有买卖,恐怕顷刻间还有血光之灾。”
说罢回首继续前行,早有将军府门口护卫的甲士伸臂阻拦,刚要开口喝问,却只见道姑振臂长袖轻摆,手中木剑横空一扫,明明只是把短而脆的钝头木剑,却无声无息间衣甲平过、分肌断骨,四名走上前来的将军府门口铁甲卫士已经被齐腰斩断为两截。
片刻寂静后,惊叫四起,无数百姓争相推搡着逃离这处开始弥漫起血腥气的街道。
仙子勾唇而笑,掌中那把木剑却如古之名剑般在诛杀四人后竟是滴血未沾。
“镇国公,大将军金开甲,就从你开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