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夏永哲的事暂时放下,柳玉立刻动身南下去了广西。

广西西北茫茫崇山中,一辆满载货物的大车行驶在群山之间的道路上,沿着盘山路向山里开去。

此处地处广西、云南、贵州三省交界,其山脉绵延数百里,海拔三千多米,为云贵高原边缘地区,地势复杂,海拔落差大,兼具丘陵与高原多种气候条件,故而崇山峻岭挺拔壮丽,茂林松竹秀美多姿,更有遍布极广的原始丛林,这种不经人工修饰的原始自然之美是在其他地方所无法感受得到的。

车上,一名年轻的导游正向面前这个漂亮的女游客滔滔不绝地介绍当地的自然风光及风土人情:“过了前面那座山便是鬼岭山脉,据说此地一到晚上便四处可听到“呜呜咽咽”的声音,好像孤魂野鬼乘夜出动鸣叫一般,因此当地人便给这起了“鬼岭”这么个名字。其实我们现在都知道这是因为当地的地形条件和昼夜温差而引起气流变化而造成的,根本就没什么鬼,不过这里绵延百里,有数千种珍奇野兽和奇花异草,很多动植物都号称是活化石。再往深处走便进了苗人生活地区,之前因为生活习惯和经济差异,苗人与汉人多有争执,所以我们汉人也很少到这里来,前几年国家在这建了原始森林自然保护区和国家级森林公园,旅游的人多了,跟苗人接触频繁起来,对当地经济起到了较大的推动作用,所以苗人与汉人的关系也越发融洽……”

柳玉没有理会导游的长篇大论,闭目想着自己的事情。

早在多年前,柳玉在西南一带旅游时便已来过此地。

当年跟着旅行团进山没做好充分准备,因此地地气卑湿,雾多风少,且以冬时常暖,气流不畅,故进山不久便受山中瘴气影响而突感寒症,一时间发热头疼、腹胀呕吐,进而进入深度昏迷。

但因当时已深入密林,山高路险交通不便,若要运回山外县城医院治疗需要大半天时间,出山之时恐怕早已延误治疗时机而又生命危险。

众人焦急之时正好遇到在此处采药的苗民,待了解情况后几人便立刻将柳玉抬到了附近一处名为鬼岭寨的苗家山村。

几个小时后,车子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鬼岭寨。

村子口,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男人见车子到达立刻迎了上去,男人皮肤黝黑,五十多岁的样子,因长年劳作面貌显得比他的年龄更为苍老,多出头发也已斑白,但仍旧精力充沛,两眼炯炯有神。

“宋村长。”柳玉下车看到男人便立刻迎了上去。

“谢小姐,好久不见啊!”男人上前与柳玉握了握手。

此人姓宋,是这苗村的村长。

宋家世代便是这寨中土司,苗民传统中巫医不分,土司往往兼任医生,因此他也是这寨中唯一的土医,传到宋村长这代已有十多代,故而积累下丰富的土家医治之法,对苗医也有一定的造诣。

苗家地出西南边陲,长于崇山深林之间,自古与世隔绝,交流不便,故而苗医博大精深,自成体系,精通奇经八脉,善用奇石秘药,行刀用针之处极为独特。

苗民认为。

人体患病与不良的自然环境、气候有很密切的联系,至今仍流传有“三十六经、七十二证”、或有“四十九证、四十九翻、十丹毒”,共一百零八病症以应先天一百零八数,依此而分为经、证、翻、龟、小儿胎病、新生儿抽病、丹毒、疔、癀、花、疮等类。

苗医认为,毒、亏、伤、积、菌、虫师导致人体生病的六大因素,而此六种因素归根结底均以毒害力的方式才能致病而产生不同的病症,正所谓“无毒不生病”之说。

经过长期病理实践发展出了以液补液、以形治形、以毒攻毒的治疗方法,其疗法中所保留的大量原始祝由遗风甚至发展出了如苗疆蛊术等苗疆巫术而声名远播,其治疗方法虽匪夷所思却往往具有奇效。

当年宋村长使用药酒及热灸不到两天便使柳玉得以痊愈。

为感谢他们的救治之恩以及盛情款待,柳玉掏钱翻修了村里唯一的小学校舍——一栋破旧的砖瓦房,村里人因此对柳玉颇为感激。

此后的一个多月时间里柳玉便一直住在宋村长家,与他们一同上山、一起下地,与山里人过起了最贴近自然的农家生活,也与山里人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也正是那时,柳玉对苗医有了粗浅的了解。

想起往事,柳玉与村里那些相识已久的淳朴的山里人顿时有了说不完的话题。

这几年政府在这个地区建了自然保护区和森林公园,来着旅游的人多了,山里人的生活质量也改善了许多,只是这几年孩子们长大后都到山外去念大学,年轻人也陆续出山打工赚钱,因此现在的村里多只剩下一些孩子和老人。

当天晚上,柳玉向宋村长说明了夏含章的病情。

“恩!病由心生,因情伤神,神弱则体虚,体虚则百病入侵。若心结不除,此病难治。”宋村长听完柳玉描述后沉默了半晌说道。

“您的意思是,除心结便可?”

“这是自然。天地万物皆可成病,日、月、寒、暑、风、霜、雨、雪、雾、露都可酿制风毒、气毒、水毒、火毒、寒毒等毒气侵犯人体而致病。此外,饮食不调、意外伤害、劳累过度、房事不节、情志所伤、先天异禀等也可导致各种疾病发生。因此,找到病根,攻其病源自然是药到病除。”

“照您的意思,但如果先绝其情感,蔽其心智,暂时除去心结,再用药物医治,双管齐下,可否?”

“理论上此法可行。但世上万般病症,唯心病最难医治,若用常理恐难以医治。”

“可有办法呢?”

“以毒攻毒!”

“以毒攻毒?”

“不错……中原医术善推阴阳五行,十二正经,多用金石草药。而苗医不同,至今仍保留上古奇经八脉诊断之法,世间万物皆相生相克,万物皆可成药,如若用法得当,毒物也可治病。例如世间各毒以五毒为首,然则五毒之间却可相生相克,蝎毒克蛇毒,蛇毒克壁虎,壁虎克蜈蚣,蜈蚣克蟾蜍,蟾蜍克蝎子。皆是相生相克,无所谓强弱。夏老爷之病出于情,七情出自六欲,若愈情伤恐唯有欲毒。”

“欲毒?其实这次我正是为此事而来……我还记得村长曾经说过一味药,可治体虚,也可蔽心神……”

“谢小姐您的意思是……”宋村长带着惊异之情看着柳玉。“芙蓉、天葵……谢小姐竟然还记得……”

“希望村长帮我。”

“这个……”宋医生陷入沉思,“谢小姐,此事恐怕无能为力。此药方乃我祖上传下,至今已流传数代却无人尝试。此药虽有奇效但也毒性极强,如若用药不纯……恐会是毒气反噬,轻微者对药产生严重依赖,严重者则可能丧失心智,变成行尸走肉一般……”

“所以请宋村长帮我,老爷的生死与整个夏家的存亡都靠您了……”柳玉起身在村长面前跪下,言辞恳切,引得村长连忙俯身将其扶起,犹豫不决。

“如果此事办好了,夏家将出资为村里建一所希望小学。并且此后五年,凡是村里出去念大学的孩子,我们将支付其全部学费。”

“这个……让我考虑一下……”

“好吧!”思虑片刻,宋村长最终答应了下来,几天后,柳玉自广西回来。在宋村长的治疗下,很快夏含章的病便有了较大的起色。

半年后,后花园原本属于柳玉的那间花园小木屋被重新修葺,之后夏含章便住进了里边,只是偶尔露脸,过起了深居简出的隐居生活。

直到他再也没有在公众场合出现,所有大小事务均由柳玉代办,也没有任何人知道夏含章在那间小屋里的任何消息,那已经是许多年后的事了。

这天玫瑰休闲屋没有正常开业。

一大早店里便来了几个工匠,抬着一座巨大的铁笼子一进门便直奔休闲屋那间闲置已久的地下室。

一阵敲敲打打之后,地下室外被竖起了两道铁门。

谁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这是夫人安排的。

当天深夜,一辆轿车停在了休闲屋门口。

小姐们接到夫人的通知都已在店里等候多时。

夫人身后,两个女人从车子后备箱里抬出了一个沉重的麻袋直接搬往地下室。

“姑娘们,最近生意怎么样?”一楼客厅里柳玉与小姐们坐在一起聊天,大家都很好奇被搬到楼下的是什么。

“都还不错,姑娘们都很卖力。”

一个稍微年长一些的妓女答道。

她说的是实话,自从买下了休闲屋,柳玉并没有像之前的老板那样与这些妓女有太多的收入分成,小姐们赚来的钱大都归自己所有,所以大家都对这个新老板感恩戴德,工作起来也特别卖力。

“大家好好干,好好干才会赚大钱,你们要把这里当做是自己的家一样。”

“谢谢夫人的照顾。”

“平时做事都累吗?”

“还是有点辛苦的,客人一多都得接,不管怎么样赚钱还是最重要的,呵呵!”

“那平时大家都怎么休息?”

“经常都抽不出时间休息,不过我们隔三差五也都会出去唱唱歌什么的放松一下。”

“放松一下还是好的,有精力才能好好干活。”

“对了,你们都为什么来做小姐?”

“家里穷……”

“欠人钱,要还钱……”

“厄……被人骗来的……”

“打工太累,干这个赚钱多……”

“……”每个人都说出了各自理由,或悲哀、或无奈,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人生经历和生活境遇,但都有着一个共同点:命运的多舛和世道的黑暗将这些原本单纯美丽的女子一步步逼到了这条路上。

平时没有机会谈及这些往事,此时的触景生情顿时给每个人心中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沧桑感。

“平时觉得你们那些客人怎么样?”

“还能怎样?他们花钱找乐子,我们就只得好好伺候着着了,谁叫他们是大爷呢!”

“他们有欺负你们吗?”

“有的还好,有些就会欺负我们……”一提到这个,有两个小姐眼角泛光,声音变得哽咽了起来。

“你们觉得,他们贱吗?”

“贱!”大家异口同声,接着相互看了几眼都笑了起来。

一个小姐赶忙接着说道,“夫人您是不知道,那些个人,进门的时候一个个人模狗样,脱了衣服上了床比谁都贱,怎么下流怎么来,有好些还喜欢干恶心变态的事情……”小姐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

“就是就是……”大家纷纷把平时经历的事情向柳玉一一阐述,休闲屋难得有这样热闹祥和的景象。

“你们对男人是什么看法?”

“这个……”大家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如果给你们一个男人当你们的畜生,任由你们欺负,你们打算怎么做?”

“啊……”现场顿时安静了下来,大家都不明白柳玉的意思。

“夫人……”沉默片刻,一个年轻妓女小声说道,“向我们这种人,怎么可能会遇到这事呢?”

“如果真有这种人,你们会怎么做呢?”

“我不知道。”

“呵!跟我来吧!”

柳玉看了下时间,起身领着小姐们进了里屋,往刚刚清理出来的地下室走去。

当所有小姐被带到地下室集中的时候,那座上午刚刚被安置在那里的大铁笼子里此刻正关着一个男人。

男人身体消瘦、神情恍惚,嘴角垂着口水,浑身散发着恶臭,趴在笼子里看着面前的一群人只知“呵呵”傻笑,看不到半点正常人的样子。

“这谁啊……”

“这人是傻子吧……”

“谁啊这是……”

“难不成这人以后就在这……”

“哎呀好恶心啊……”

看到男人地下室顿时像是炸开了锅,小姐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不知夫人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她们也都知道夫人神通广大,但还是没想到夫人竟弄来这么一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男人。

“夫人,他是……”一个小姐终于抵不住强烈的好奇心壮着胆子上前问道。

柳玉没有回答,看着笼子里如行尸走肉般的夏永哲她感到很满意。

郭承燕她们做得很好,才短短半年夏含章便已经便彻底改造成了这个样子。

当然,这也与那些毒品的药力作用是分不开的。

从现在起,这个下贱的东西就要开始在这里过一种全新的生活。

“姑娘们!”

柳玉开口平息了现场小姐们的熙攘之声,“我知道你们平时工作很辛苦,我也知道你心里厌烦那些臭男人可每天还得对他们低三下四笑脸相迎。你们讨厌男人,厌恶男人,科室因为生活所迫却又必须要那么做。想到什么却不能做什么这样会让人很痛苦,你们都是我的好姐妹,所以今天我送你们一件礼物,就是笼子里的这个东西。”

“从今天起,它就完完全全只属于你们。你们可以当它是任何东西,当作猪、当作狗,当什么都行,唯独不要把它当做是人,它就住在这里,任由你们处置。不过,这个东西有一个特殊的爱好……”

“特殊的爱好?”妓女们不解的问。

“是的,它喜欢吃屎,喜欢吃女人的屎,所以你们可以把它当做是你们的厕所,大家有大小便尽可以好好满足它。”

“夫人……这……太恶心了……”

“恶心吗?全世界还有什么比男人更恶心的。你想想,他们天生就应该这样,跪在我们脚下给我们当牛做马。现在我把这个机会送给你们,你们应该好好珍惜,好好享受。不要害怕,我想,很快你们都会喜欢上这种感觉的。”

听到柳玉这番描述,妓女们相互看了几眼又都纷纷把目光注视在眼前的的这个男人身上,这对她们来说太不可思议,长期以来她们的的生活内容就是想尽办法用自己的肉体让男人开心以换来钞票。

虽然多少次她们也曾幻想着男人们想自己平时那样讨好自己、伺候自己,但那都只是一种隐藏在内心的渴望。

她们都是受过伤的女人,命运的不公和生活的境遇迫使她们对现实低下了头,为了生存放弃了自尊。

但此时,眼前的这一切给了她们深深的震撼,没有人无法不对眼前这个男人产生极大的兴趣,但却都不约而同将这种感觉埋藏在心里,都选择了缄口不语。

“呵呵!”

柳玉笑了一声,她很明白姑娘们在想什么,她知道这需要时间,眼前的这几个姑娘在不久的将来都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得力干将,玫瑰休闲屋是她生命中的一块宝地。

“我唯独的要求是,不要弄死它。每隔几天我都会派人过来给它做检查。此外,这是我们送给你们的礼物,不要向外透露关于它的任何消息。如果任何人透露出去半点消息……记住,我有能力把它变成这样,自然也有能你把你们变成这样……”此话一出,柳玉的眼神让大家不寒而栗。

“好了,礼物我已经送给你们,大家好好享受,祝姑娘们玩得开心、玩得愉快!”

夜深人静之时,躺在床上的夏含章闭着双眼,瘦弱的身体微微颤抖。

“最近感觉怎么样?”夏含章没有理会,依旧只是静静地躺着,柳玉知道他并没有睡着。

“这是刚弄好的药,趁热喝了吧!”

柳玉在床边桌子上放了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汤药成黑浊色,散发出一股浓重的草药味和尿骚味。

问到这股味道夏含章开始有了反应,睁开凹陷的双眼,伸出了颤巍巍的手捧起瓷碗连忙送到了嘴边,一仰头如饥似渴般一饮而尽,最终连碗底留下的一层细微药渣也舔得干干净净。

“这是公司送来的文件,你看下,若没问题就签了吧。”

柳玉递去一份文件,夏含章接过看也没看,提笔在纸上颤悠悠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递回给了柳玉。

“这个是在车祸现场找到的,据说是能找到的永哲留下的唯一遗物了。”

柳玉轻轻在夏含章枕边放了一样东西,“之前你身体不好,我想现在是该拿给你了……”

“……永哲……”夏含章伸出颤悠悠的手取过了那样东西,那是一个由小袋子装着的几颗被大火烤焦的念珠。

手心紧紧捏着念珠夏含章顿时悲起心头,压抑许久的情绪猛然失控,一时间老泪纵横放声大哭。

“人死不能复生,不管怎样身体要紧,好好养病,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小嫣和小明还需要你!”

“小嫣……小明……”听到这两个名字夏含章总算稍缓情绪,微微侧过头来用悲伤的眼神盯着柳玉——他们是夏含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安慰,“很久没看见他们了……”

“他们很好,不用担心,等你病好了自然就会看到。听说你让人送小明去幼儿园?”夏含章没有说话。

“不要再去了,小明还小,没有父母照顾我怕别人会欺负他,就留在家里好了!”柳玉冷冷地看着夏含章,说完端起瓷碗转身便要离开。

“我……求求你……”开门跨出房门之际,身后的夏含章突然说道。

“求我什么?”

“照顾好两个孩子,不要让他们走我的老路……”夏含章看着柳玉背影的眼神中带着悲悯、带着乞求,更带着无奈“让他们健健康康地长大,以后……我的财产会有你的一份……”

“我会的……”柳玉没有回头,轻轻关上了房门。

她没有注意到,夏含章布满皱纹的眼角流下了两行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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