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其实从你们兄弟俩小时候,就一直看着你们长大,对你兄长的期望尤其高,期望他有朝一日能接掌魔族大位,继承朕的一切。那天,朕对他说出一切,让他知道自己拥有高贵的魔王血缘,更向他承诺,只要他回到朕的身边来,朕就立他为继承人,日后无条件让他接掌魔族的一切。”
“啊!怎么会是这样?”
旭烈兀这一惊非同小可,对于此事,他也曾经有过千百种揣测,猜想当初父兄之间作过何等谈话,但所得的结论,都是胤禛对忽必烈施以高压,胁迫他臣服,并且做出要胁。
要胁的内容,可能包括武炼族人,包括王五,甚至包括当时还武技未成的自己……
以忽必烈的豪迈个性,遇到这样的压迫,确实会铤而走险,拼一个鱼死网破,因为他就是一个宁死也不愿向人屈膝的豪雄。
可是,事实怎么会是这样?
旭烈兀觉得很错愕,甚至怀疑父亲对己隐瞒了些什么,没说实话,但在近距离之下,他的这份疑惑马上就被胤禛感应到了。
“儿子啊,难道你认为……朕要获得些什么,非得要用强迫手段威逼自己亲儿才行吗?以朕的智慧与武功,还有必要把成就建筑在这种手段上?”
胤禛的一句话,把旭烈兀因为困惑而倾斜的心,瞬间稳稳扶正了。
没有错,当时的胤禛纵然没登上太天位,也已经拥有斋天位的绝顶修为,足以凭着个人力量技压群雄,不管是要夺武炼,或是要做什么,都可以用更高明的手段来取得,不需要恃强威逼忽必烈低头,事实上,旭烈兀从以前就很纳闷,以父亲的智慧,应该很了解兄长的个性,不该用强势手段威压的。
但基于长久以来的疑虑,旭烈兀仍是把一个问题提了出来。
“那么……你真的是要让他成为魔王继承人……我是说,无条件的?”
天上凭空掉下来的礼物,多数时候都是麻烦,胤禛当时许诺的这些条件,看似优厚,但会不会是什么怀柔计策呢?
如果是的话,那只是另一种形式的威逼,忽必烈一定感觉得到。
旭烈兀强调“无条件”三个字,想要确认当时的真实,虽然……在父亲的眼神中,他已经找到了答案。
“当然是无条件的,你与你兄长,都是朕的皇儿,立你们为继承人是你们应得的名份与权利,不是施恩予你们。朕允诺你兄长,即使他一时之间难以接受,不愿回归魔族,那也无妨……只要他维持现状,日后大战爆发时别与人类站在同一边,自取灭亡,武炼那区区一块蛮荒地,朕可以完全划给他统辖,魔族绝不涉入。”
“啊?这么好?”
旭烈兀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根据自己的了解,魔族的政治与外交向来简单,别说是对付敌人,只要不是与自己同一阵线,那就是只有斩尽杀绝一途,从来没有中间地带。
胤禛肯开出这样的条件,作为与儿子的相认礼物,这非但是示好,甚至已经是天大的诚意。
“朕相信父子之间也是要讲究付出与诚意,纵然是弘历皇儿,朕也从不曾逼他去做什么,更何况……自从你姊姊过世之后,朕已经不想再与自己的孩子对阵沙场了……”
鬼夷之乱,小乔为了维护父亲的存在而殉身,旭烈兀从宫廷侍卫的口中听说,当公瑾闯入宫廷大闹时,皇帝曹寿曾为此哽咽流泪。
初次听闻此事的旭烈兀只觉得好笑,因为堂堂大魔神王陛下,喜怒从不形于色,怎会为了此事而显露情绪?
反倒是姐夫闯入宫廷,给了他一次很好的作戏机会,让周围人们看见他伪装软弱的假面具。
但随着日后一次又一次的扫墓祭拜,旭烈兀跟随在父亲身边,祭拜着姊姊小乔的坟墓,看见父亲沉默地站在坟前,万般怜惜地轻抚着冰冷墓碑,眼中流露的哀伤之情,是那么的沉重、那么的痛,旭烈兀开始觉得……也许那天的眼泪,不是假的!
一如此刻,在提起兄长忽必烈的亡故时,父亲眼中藏不住的哀伤与痛,就与轻抚姊姊墓碑时的悲痛毫无分别,如果说连这种眼神都值得怀疑,那么旭烈兀觉得这世上再没有值得自己相信的东西。
“但……怎么会?你没有威逼大哥,为什么大哥他会……”
一个问题获得解答,却衍生出更多的问题,既然当年会面的真相是这样,为何忽必烈事后会有那样的反应?
多年来肯定的猜测被一夕推翻,纵是以旭烈兀的精明,也觉得脑里一片乱哄哄的,无数念头纷至沓来,找不到个方向,甚至因急成怒,万分焦躁。
“朕又何尝不想知道?多年来,朕做过许多猜测,却总是解释不出你兄长为何决心反朕……也许,你知道真相后,能够一解朕心头的疑惑。”
“那、那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你之前从来不告诉我?”
“因为儿子你就不会相信,不会相信朕的心意与诚意,就如你现在所表现出来的这样。”
看着旭烈兀张口结舌,回答不出话的模样,胤禛微微一笑,傲然道:“朕厌恶被自己儿子所怀疑,更从不屑向人解释些什么,所以始终不把真相告诉你,预备留待适当时机……直到这几天。”
旭烈兀不是笨蛋,马上就把握到父亲话中的意思。
石崇死前的那一幕,肯定对父亲造成了震撼,现在的时局兵荒马乱,每一次的战争都有可能突发变局,莫名其妙地被敌人干掉,倘使死时还藏有一些秘密,没能交代清楚,那可真是抱憾终生。
当石崇在粉身碎骨的那一刻,却仍拼了命都想要对儿子说出那句话,同为人父、同样心中隐藏着秘密的胤禛,终于产生动摇,决定放弃矜持,在还有机会说的时候,让儿子知道当年的实情。
(兄长他……为什么?既然没有受到威逼,条件还那么好,为什么兄长他会……啊!)
对于忽必烈的个性,旭烈兀远比胤禛要了解得多。
小乔于鬼夷之战中殉身,对忽必烈是一次严重的打击,令他把自己的人生投在霸权之路,想借着绝对的权势与武功,来防止类似的事件重演,而在情感层面上,对未婚妻的爱恋、对兄弟之间的情义,则是支撑他走下去的动力。
这两根支柱是那么样地重要,因此,当王五与公孙楚倩相恋结合,忽必烈大方给予祝福时,在他豪迈霸气的外表下,已经完全崩毁的情感层面,其实是非常空虚而脆弱的。
当一个人的情感崩坏而失控,对一切事物再没了感觉,所谓的霸者之路,那些唾手可得的无上权势,其实不会比粪土更多几分价值,忽必烈一生所追求的霸业,那时在他的眼中,已经失去了曾经闪耀过的吸引力。
但忽必烈仍需要一个理由,来支撑自己的人生、来让自己知道为何还要生存着,所以他将全副精神投入所谓的霸业,立志要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因为在他内心深处,仍有一把打从懂事以来便燃起的火头,在炽烈燃烧着。
这把火焰的源头,是忽必烈的出身。
打从懂事的那一刻起,他就从无数的背后耳语中知道,自己的真实父亲,是那个在艾尔铁诺金殿上痴肥蹒跚的愚蠢皇帝曹寿,一名彻彻底底的无能废物,每当人们在自己背后窃窃私语时,都不会忘记提到自己有那么一名丑陋而无能的父亲。
讪笑、讥讽所燃起的火焰,促使忽必烈大步向前,他要用自己的伟大功绩来向世界证明,纵然父亲是那样的不堪、愚蠢,自己也能摆脱血缘的影响,成为史上最伟大的霸主,叱咤风云,统驭整个风之大陆。
但是到头来,这个豪情愿景却在瞬间破灭,当那痴肥的无能昏君摇身一变,成为深不可测的大魔神王,在那一刻,忽必烈的人生梦想已从根部开始碎裂。
如果胤禛采用高压姿态,威逼他服从魔族,不服者格杀勿论,那么忽必烈还能激起不屈斗志,发誓定要遇强越强,矢志打倒魔族,但……
“你体内流着高贵的魔王之血,是伟大的深蓝魔王的后裔,日后理所当然会成为魔族之主。朕向你承诺,只要你回到朕的身边,朕就立你们兄弟为继承人,日后无条件让你们两人接掌朕的一切。”
这一句话,不只让霸者之路的理想破碎,还将忽必烈胸中的不平火焰也熄灭。
亲生父亲不是无能昏君,而是一名比自己更杰出的大魔神王,自己还要洗刷什么?证明什么?
接受父亲的好意吗?忽必烈一生只懂得夺取,从不接受旁人的施舍,更何况当生命中已经找不到快意,就算成为大地共主,那又如何?
要与父亲为敌吗?为什么?当这父亲表现得豁然大度,愿意做出一切来取得自己好感时,自己有什么理由和他战起来?
不问情由,闷着头就是战下去吗?
凭什么?
自己的武功不过地界,父亲的能耐至少也在传说中的斋天位以上,真要沙场敌对,他一只手就可以把自己与军队从大地上抹去,更别说他背后还有无数的魔族猛将雄兵,与他为敌,不再是单纯对艾尔铁诺举叛旗,也不仅仅是敌对白鹿洞,根本就是送死,而且还是拖着自己所重视的亲友一起送死。
进也不得,退也不得,当维系生存的人生意义已被抹去,所能做的,就只有为人生点一串最后也是最灿烂的送终烟火了……
槿花之乱!
一场荒唐而且疯狂的军事叛乱,令得天下震动,对武炼的影响更是既深且远,令得王字世家兴起,取代麦第奇家统治武炼,而忽必烈本人更于此战中阵亡沙场,从此殒落,如此关系重大的一件事,背后的理由却是如此简单而怪诞。
(哥哥虽然身死,但在那一战中,他与五哥一同突破地界,甚至到达强天位。这修为和老头子比起来还差很多,但却替人类世界留下希望,这难道也是他的初衷?)
旭烈兀感到很纳闷,但对于忽必烈没有把胤禛身分告诉王五的理由,却是非常清楚。
以当时的情形,王五的力量还与胤禛相差太远,如果贸然说出秘密,那么胤禛势必要取王五夫妇的性命,所以忽必烈只能隐藏,并且用自己的最后力量助王五一臂,期望日后在他需要的时候,能够助他开拓生天。
这些想法仅止于推测,里头还有很多矛盾难解之处,旭烈兀一时间也想不清楚,只能就自己对兄长的了解,去推测与臆度,作一个最有可能的合理解释,但无论如何,忽必烈早已长埋黄土,这些事情再也无法向他证实了。
可是,事情的真相若是如此,那么自己该用什么样的目光,来面对这个一直承受自己误解的父亲呢?
“什么眼光也不要紧,朕想告诉你的事情,只有很简单的一样。”
仿佛看透了旭烈兀的困惑,胤禛缓缓道:“无论是你,或是你的兄长、姊姊,朕都希望你们能得到自己的幸福,朕从来没有……往后也不会有利用你们的打算。”
这句话,胤禛想说出来很久了,但考虑到说出来不被相信的结果,他一直把这句话深深埋在心里。
半生机关算尽,无论在任何人的眼中,他都是一个深沉多谋、每一步都蕴含智慧机锋的谋略家,他所作的每一个动作,绝对不会是没有意义,肯定有所图谋。
但在这个既有印象之下,人们却忽略了一个事实:世上真有那么完美的人吗?
胤禛从不认为自己是那样的人,但也不认为这种形象有什么不妥,直到槿花之乱发生,身在中都金銮殿的他受到很大震惊,为何当自己拿出至诚之心对待儿子,却得到了这样的结果?
为了怕过度刺激忽必烈,本应亲赴武炼面见忽必烈的胤禛,将此事交给石崇全权处理,不料却造成永远的遗憾……
“朕……与石崇一样,从没想过要利用朕的孩子们,只想把朕所拥有的美好交给你们,让你们也过得幸福。但为何……你的兄长、姊姊……他们两人都是这样的收场?”
淡淡语音中,蕴含着深沉的哀伤,教旭烈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在这一刻,他确实感受到父亲的黯然与无奈,而且还有某种很奇怪的感觉,刺激他脑中闪过火花。
“难、难道你化身曹寿,潜伏在人间界的真实理由是……是……”
“如你所发现的一样,单纯搜集情报的工作,朕可以交给石崇,或是由其他的分析管道得到,之所以亲身潜伏在人间界,是因为朕对这些人类的生命感到好奇。”
胤禛道:“你现在所听到的东西,朕不会说第二次,也不会再对第二个人提起。一千年前,朕疗伤出关,伤势虽然并未痊愈,但武功却得到突破,那时……”
当时的胤禛,结束了长达千年的闭关疗伤,首次出关去观察这个新世界,却惊愕地发现魔界没什么变化。
千年的时光,丝毫没有影响魔族的生态,仍是那么野蛮、无时不刻为了生存而厮杀与挣扎,进化两字仿佛永远不会在这群生物身上出现。
魔界的蛮荒环境,历经万年不变,这本是胤禛早已熟知的事实,但在那一刻,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厌烦,一个念头甚至在脑中窜升出来。
(我牺牲了十四弟,牺牲了那么多人……就只是为了这群东西的未来?这群蛮夷野兽们……有未来可言吗?)
为了魔族的千古霸业着想,是胤禛的天职,是他自出生以来就笃信的天命,在此之前他从未问过自己这么做值不值得,可是在这一瞬间,这个生命价值被动摇了。
凭什么自己要替这些低等生物牺牲奉献?
顾全了整个魔族的大局,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就算领着这群东西占领人间界又如何?
他们只会像破坏魔界一样,把人间界也弄成一块臭屎般的地方,这样的大局、这样的未来,要来作什么?
难道就是因为自己才能出众,是注定为皇的最优秀人才,所以这重担才落在自己肩上?
若是这样,倘使自己没有这样的才能,只是一个庸庸碌碌,甚至无能愚蠢的废才,那自己会走出什么样的人生?
刹那间,胤禛极度渴望知道这假设的答案,在他的理性发出拦阻之声前,他已经不顾一切地进行计划了。
不久之后,艾尔铁诺皇室中一个名叫曹寿的痴肥庸才,在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情形下,人间蒸发,被取代成为另一个新的个体,体型更肥、眼神更为痴愚,作尽所有昏君的可笑作为,被大陆诸国当成是废物的模范,却没有人知道在这昏君的人壳外表下,存在着一双冰冷的眼睛,满是讥嘲地看着这世界。
“……就连石崇,也只以为朕化身人类,是为了探查敌情……其实不是,朕只是想知道精英以外的人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而已……”
旭烈兀静静听着父亲的说话,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表情都没有。
仅仅是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里,接受太多的机密轰炸,让他觉得自己的世界好像已经完全翻转过来,不晓得耳中听到的一切是作梦,还是真实。
但脑中仅存的一丝理智,让旭烈兀很快抓到问题的重心,与现实连结的最重要一点。
“等、等一下,既然连你自己都觉得为魔族大业奋斗没有意义了,那我们现在还打些什么东西?只要你出去对那群野兽交代一声,大家收拾一下行李,最迟今天傍晚大家就可以开始回家了。”
本来旭烈兀就不是坚定的战争派,比起战场厮杀,人生有许多更有意义的事,既然可以不用打仗,当然没必要非搞得每次被打成重伤回来。
不过,他的这番争取还是失败了,听见他这番话的父亲,像是早就料到似的,没等他说完便开始摇头。
“征服没有可能就此停止,虽然朕怀疑过这样做的意义,但只要身为大魔神王一天,率领魔族同胞征服人间界,就是朕义无反顾的责任,朕不会逃避,而且……石崇卿家,唔……这场战争即将要结束,但结果只有一个,就是人间界被魔族彻底征服。”
胤禛没说出口的话,旭烈兀很清楚那是什么。
石崇的死,确实令胤禛感到更重的责任感,尽管他曾为此犹豫过,但在石崇死亡后,这道束缚已经挡住了胤禛心理上的退路,让他只能践踏过心里的疑惑,笔直贯彻征服之路。
(唉,又是这种情形,所以我讨厌亡灵,连死了都还要给活人带来麻烦,我既不是心理医生,也不是驱鬼能手啊。)
心中悲叹,旭烈兀很清楚父亲的责任感有多强烈,那甚至可以媲美兄长忽必烈的死脑筋,两人都是一样固执,恰如其分地显示出亲子血缘,却令头痛不已的自己因此受害。
从情感层面来劝说,肯定是不成的,旭烈兀只得开门见山,用实际情形来劝父亲收手。
“你自己也很清楚,我们看似大胜,其实处境如履薄冰,在魔族胜利的假象之下,我们除了你以外,根本没有别的筹码……”
本来魔族就处于人手不足的情形,许多培育千年的得力高手被白起一炮干掉后,人才调度一直捉襟见肘,而稷下城里的一场激战,石崇战死,多尔衮、花天邪叛变,现在魔族除了胤禛与旭烈兀之外,根本只剩下一群不三不四的废物。
花天邪的叛变,是旭烈兀最遗憾的事情,因为这完全是可以避免的。
当初胤禛认为,必须给花天邪一个测试,唯有当他通过测试,忠诚心才能被信任,否则今天不反,早晚也会因为同样理由而叛变。
这个人才论是很正确,但在人力严重不足的情形下,有必要为了贯彻这个理论,逼反一名重要的斋天位武者吗?
旭烈兀从出战之前就一直反对这个计划,不了解以父亲的精明为何作出这等冒险举动。
本来这一切只能用“过度自信”来解释,但自从明白父亲有扭曲、欣赏旁人人生为乐的恶癖后,旭烈兀已经不想过问理由了。
“重点是,相较于我们,敌人那边是人才济济,尽管没有太天位武者,但斋天位武者随便一抓就是一大把。万一他们之中有人取得突破呢?现在是没有,但你能保证他们没有人在战斗中获得领悟,因而突破吗?”
这点谁都不能保证,甚至认真来说,这种事情的可能性还不小,过去周公瑾在与敌对战时,就常常将这种风险纳入考量,评估完敌人临阵突破的可能,才依此作出决策。
顶级武者的颠峰决战中,存有太多的变数,即使已经身受致命重伤,在死前的那一刻,往往会因为死亡的压力、回光返照的明悟,精神状态达到此生高峰,甚至突破本身界线,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强大力量来。
要找例子,实在是多得数不清,就连刚刚结束的稷下之战,胤禛都因此吃了颇大的苦头,现在魔族虽然有一个天下无敌的大魔神王,但放眼风之大陆,敌方却有五名以上的太天位候补人选,如果让这些人取得突破,哪怕是只有一个,也会让魔族优势尽失,甚至在形势急转之下,被杀得片甲不留。
这些话旭烈兀以前绝对不会说,因为说了也没用,但现在随着胤禛的态度变化,一切就有转圜余地。
目前占绝对优势的仍是魔族,大把筹码握在手上,与其作那高风险的赶尽杀绝、逼虎跳墙,倒不如利用这优势来谋求更大的利益,这才是为政者的上上之策。
但听了旭烈兀劝说的胤禛,却只是不着痕迹地一笑,再次把目光投向高耸参天的不死巨树,道:“你实在太高估那些人类,也太低估我们手上的筹码了。你所说的情形,早就在朕的考虑之内,朕亦敢向你保证,在我们取得不死树之后,风之大陆上再没有任何人能造成我们的困扰。”
“不死树能够操控风之大陆上所有的生物,却对天位武者无效,这是你自己说过的。现在可不是比数字的时候,就算整块大陆的人都像僵尸一样效忠我们,也比不上多一个太天位武者来得实际。”
这固然是理由,但以个人美学来说,旭烈兀本就讨厌不死树,更不欣赏这种近乎以作弊手法,强行操控所有人心的策略。
凭着某样东西,竟然能够操控这块土地上所有的人心,这种事情是不合理的,是破坏平衡的,是不应该存在的,旭烈兀因此厌恶着不死树,可是胤禛显然有不同看法。
“用不死树去操控这块大陆上的所有生物,这是便于统治的做法,但并不是筹码。不死树之内,蕴藏着其他的秘密……不,似乎不能这样讲,因为不死树的作用你早已知道,只是你从没思考过那个可能。”
胤禛若有所指的说话,让旭烈兀困惑起来。
原本旭烈兀就在怀疑,单从不死树的功能听起来,好像不值得胤禛花那么多心血去争取,是不是还存有自己所不知的机密?
现在听胤禛这样说,旭烈兀心头的疑惑更盛,一双眼睛质问似的望向父亲。
“还想不出来吗?不死树能操控风之大陆上的所有生物,这点是事实,天位武者几乎不受不死树的影响,这点也没有错,但……”
胤禛道:“在这两条游戏规则当中,却存在着一个盲点。拥有天位力量的,只有天位武者吗?”
旭烈兀本能的回答是“废话”,天位武者的定义,就是修练武技而拥有天位力量的人,如果拥有天位力量的人不叫天位武者,那叫什么?
天位超人?
天位鬼魂?
不过,旭烈兀很快就想到了天位魔法师的存在,这种人的存在比天位武者稀有,而且在五极天式的配合下,杀伤力不容小觑,自己也是能避则避,但父亲所恃的王牌就是这个吗?
以他的深沉个性,这答案似乎显得太浅、太不具震撼性了。
就在旭烈兀要将答案说出口前的那一刻,某种莫名的颤栗感窜过他心头,适才胤禛说到“操控所有生物”时的奇异笑容,让旭烈兀意识到了某事。
(操控所有生物……天位力量……拥有天位力量的除了武者以外,还有什么?这个世上有人以外的天位生物存在吗?兽人?不对,那仍然是天位武者……也不可能是魔族……难道是魔神?像五大黑暗神明那样的……啊!)
被提点之后的联想,旭烈兀找到了答案,但他没法把这答案说出口,因为那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之前不管自己怎么推算,也想不到父亲会有如此疯狂的做法,诚然这是一张无比犀利的王牌,可是……怎么会有人疯到做这种事?
怎么会有人做得出这种事?
“现在你该明白,为何朕不惜一切要夺取不死树了……魔族入侵人间界以来,激战连场,人类一方的武者获益不少,现在具有威胁的斋天位,至少有五个,他们确实都有临阵突破的可能,但只要朕牢握不死树在手,就算他们全部临阵提升,朕也能将他们一次歼灭,永除后患。”
以这一句话为开端,大魔神王短暂消失的霸气与压迫感又回来了,当那双眼睛望向旭烈兀时,他确实感受到一股喘不过气的颤栗压力。
“儿子,朕听说你一辈子从没选错边站,永远与胜利的那一边同在,所以这一次,朕给你重新选择的机会。稍后朕会启动不死树的异能,最迟在五天之内,人类与魔族的最后决战将会发生,你可以选择站在胜利的一方,或是找个地方躲起来……如果你怕承担首次选错边的后果,后者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