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上风寒后这两天,池月饭也吃不下,几乎都躺在床上,感觉身子没劲、整个人都懒懒的。
躺得久了,刚才猛地坐起来,忽然便一阵头晕,感觉地窖里的东西都在旋转,雾蒙蒙一片。
“你没事吧?”高阳王的声音道,他的身影靠近了几分。
池月忙脱口道:“不要紧。”
她忍着头晕的感觉,坐到床边,伸脚去找鞋,脚在床边晃了几下、愣是没碰到鞋子。她只好静坐片刻,等那一阵头晕过去。
就在这时,池月忽然感觉自己的脚踝被轻轻抓住了。她心里一紧张,身上便颤了一下。她低头一看,高阳王竟然蹲下来,正在给自己穿鞋!
她感觉顿时脸上发烫,堂堂郡王、竟然服侍自己穿鞋,一时间她非常紧张,全身都绷紧了,僵硬得动弹不能。
以前高阳王还算持重,哪怕绑了她,也尽量避免肌肤接触,所作所为比较克制,但现在他竟然主动抓住她的脚踝……或许,因为刚才池月说、终究要回去变成建文的皇妃,让朱高煦受了点刺激。
他愤怒之下,才不再心怀敬重之心,而变得如此大胆!
她要做皇妃,他那么愤怒干甚么?池月稍作寻思,脸上更烫,立刻强行转移自己的想法,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
她觉得自己身上更软弱无力,竟然没有挣扎,也没把脚缩回来,任由朱高煦细致地为她穿鞋。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不动弹。
看着高阳王细心的动作、感受到他轻轻的力度,池月有种被怜惜的感觉,所以下意识才不愿意挣扎吧……
池月又见自己玉白的脚十分修长优雅,小腿肌肤紧致而有弹性,脚趾如剥葱一般,连自己都觉得漂亮。
她的内心深处,似乎很想让高阳王看到她美好的地方。
想到这里,她臊得想钻进被窝里把脸捂起来,心中暗暗地唾骂自己不要脸!
此时她看见自己的脚趾甲上涂抹的红颜色尚未完全褪去,更是有种被窥探了私密之事的羞意……自己一向是个清心寡欲的清修之人,抹那东西作甚?
况且女子的双足、小腿,哪里是男子随便能看的,更别说触碰、还给她穿鞋子?根深蒂固的念头闪过脑海:这是不对的。
池月的胸口剧烈起伏,心跳的声音大如擂鼓,只觉得自己在做一件天理不容的错事。然而究竟哪里错了,她晕乎乎的竟然没想起来。
她终于无法心安理得地任由高阳王这么下去了,便忽然缩了一下脚,将双足从高阳王轻轻握住的手掌里挣脱开。
“高阳王怎能如此?你对我这样轻薄,连一点尊重之心也没有了么?”池月涨红了一张脸,却故作正色道。
朱高煦的脸色果然十分尴尬,那副模样、不知为何十分滑稽,池月差一点就没忍住笑出来,憋得心里一阵窒息。
她又轻声道:“高阳王忘记了我的身份?”
“什么身份?”朱高煦道,“你还真把自己当我小姨娘哩,令尊是景清,你算甚么姨娘?若是我母妃知道你的奸谍身份,你还能姓徐?”
她不得不承认,高阳王说的十分有道理。就算名分上的小姨娘,也是靠不住的,那点名分不过是建立在欺骗徐王妃之上!
朱高煦沉声道:“你姓景!”
她的脚踝挣脱了高阳王的手掌,心绪也稍稍平息了,心思倒清醒了几分。
她说道:“男女授受不亲!你怕我泄露军机、将我关在这地窖之中,此事即便情有可原,但碰我的脚踝,与军机有何关系?”
朱高煦答不上,叹了一口气。二人便沉默下来。
池月看了他一眼,又觉得于心不忍,声音也温柔了几分,“王妃叫你去哩,别耽搁太久了。去罢。”
朱高煦默默地站起来,揭开砂锅的盖子。池月侧目一看,药汤已经沸了,便又听得朱高煦叮嘱道:“别忘了看着火。”
“嗯。”她微微点头。
目送朱高煦从梯子爬上去,池月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她弯下腰,伸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脚踝和小腿,紧张的余韵依旧没能消退。
周围很快恢复了沉静,在这寂静中,人总是忍不住多想。
再度琢磨着高阳王的愤怒、他的举止,究其缘故……她心里有点担心、有点害怕,却又忍不住有些许期待。
就仿佛明知那是一杯毒酒,却泛着艳丽的红光,她不禁好奇,想知道它的滋味。
……朱高煦稍微收拾了一番,便叫人备马,带着几个随从去了燕王府。
他刚刚回来,只见了王贵、韦达、妙锦等数人,对北平的事还不甚清楚。
但到了燕王府之后,他观察一番迹象,觉得父王不在北平,可能仍在前线作战。
一个宦官带着他进燕王府内厅。在内府他忍不住左右回顾,想起了一件事:宝庆公主在燕王府。
太祖驾崩后,宝庆公主就送给燕王和徐王妃抚养了。
燕王府人很多,还有朱高煦的几个妹妹,他一向不太关注的,若非赵辉的要求,他连想都不会想起宝庆公主。
朱高煦决定先不把这事告诉徐王妃,告诉了燕王之后再说。
见到徐王妃时,朱高煦发现世子、世子妃、高燧都在那里。他便上前给徐王妃等人见礼,又与高燧相互嘘寒问暖了几句。
徐王妃最是欣喜,上下不断打量着朱高煦。她目光,让朱高煦感觉到了母妃的关心。
“郑和回来说,你们十分凶险。菩萨保佑,我儿总算回来了。”徐王妃念道。
朱高煦故作轻松道:“母妃别担心,儿臣的运气一向很好。不过父王交待的事儿没办完全,等儿臣见了父王,再向他禀报。”
徐王妃也不提朱高煦究竟去做了甚么,但几句话下来,周围的人都应该知道了:朱高煦这阵子是去办了公事。
“父王在何处?”朱高煦又问。
徐王妃道:“今年初,你父王在夹河打败了盛庸,又在真定击败平安。朝廷派何福增援至滹沱河,两军正在河两岸对垒,时有拉锯。”
“父王英明善战,前方顺利,儿臣便在北平歇一阵,等父王军令。母妃可派遣郑和南下,尽早禀报事宜。”朱高煦谨慎地说道。
出于某种原因,朱高煦直觉自己不该太积极了。
徐王妃点头道:“郑和已经请命出发。”
就在这时,世子妃张氏用随意的口气道:“最近几个月都没见小姨娘哩……”
朱高煦不动声色,故作一脸毫不知情的样子。
徐王妃道:“池月观送来过一封信,便是她写的。信中说遇见了她的师父,要跟师父进山采几味可遇不可求的药材。不料到现在她也音讯了无,我也不知她去哪了。”
朱高煦还是不吭声,此时自己出面替妙锦找理由,反而是十分不明智的做法。
张氏的表情夸张,张开樱桃小嘴惊诧地说道:“池月真人的师父,不是张三丰么?她遇到张三丰了!?”
“敢情真的遇到了张三丰?”徐王妃一脸困惑,“我听人说过一件事,说是有个人被神仙请去下棋,只下了一盘棋,回来时连自己的儿子都老了!”
张氏轻轻摸了一下脸蛋,笑道:“若是我们都老了,再见到年轻的小姨娘,那可是羡慕得很哩!”
徐王妃摇头不语。
张氏却又轻声道:“只要是遇到了神仙,不是出了什么事儿,那便是好。”
徐王妃听到这里,若有所思道:“毕竟姐妹一场,我或许该派人找找她才对。”
朱高煦听她们婆媳二人说话,心里也嘀咕,这大嫂是不是有意的?
这时世子把手放在椅子扶手上,说道:“二弟风尘仆仆,满面疲惫,为父王尽心尽力,在北平多歇几日罢。”
朱高煦心里从未忘记,亲近世子府的袁珙、威逼杜千蕊之事,想在自己身边安插奸谍……朱高煦本来就无法带入多少兄弟情,此时对世子等早已没有多少情谊!
但他还不想撕破脸,更不愿意当着母妃的面主动挑事儿,当下便十分客气地抱拳道:“多谢大哥替我作想。”
徐王妃道:“你们兄弟之间,就该这样,都是亲兄弟有甚么过不去的事?不要受外人的挑拨。”
世子听罢挣扎着站起来,与朱高煦一齐拜道:“儿臣等谨遵母妃教训。”
“好了,好了。”徐王妃点头道。
朱高煦便在徐王妃下方,找了把椅子坐下,与兄弟等人,陪着母妃说了一阵话。
过了一会儿,他便起身告辞了。
走到门口时,朱高煦忽然回头看了一眼,见张氏正盯着自己,他反应很快,马上露出一丝笑意,向张氏微微点头。
张氏也以善意的微笑看了他一眼。
院门外等候的宦官,送朱高煦出内厅。
还是那条熟悉的林间石径,但送他的人已非原来的人。
身边走着的不再是妙锦,朱高煦连说话的兴趣都没有。
他转头看时,那颗像弹弓一样的树还在,不过此时已长满了新叶,看起来十分繁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