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飞卿,你给我滚出来!”雕花大门被人猝然推开守在门外的卫士阻拦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少女闯进屋内。
她发髻微松,衣摆上都是尘土,足见其匆忙狼狈,那双往日里总是漾着浅淡笑意的眸子此时满是几欲喷薄的怒气:“你怎么下得了手你究竟有没有良知!”
书案后的男人淡淡瞥了她一眼,手中批阅公文的动作丝毫不停,“来人,把孟姑娘请出去。”
两人卫士闻声而动,一左一右就要夹住少女,她拼命挣扎,抓着书案质问,“苏飞卿,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是不是心虚!”男人的沉默不语让她越发急切,卫士抓住她的胳膊往外拖,她使劲甩开了,凝视着那个一身公服的男人,绯色飞鱼服,那样热烈的颜色,却像是泼溅了满地的血,“苏飞卿,苏璟,你回答我,为什么要那么做,回答我啊!”
一句句的催问好似杜鹃啼哭,到的后来,竟隐含着祈求的悲声。
男人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笔,她满怀着希望抬头,入目的是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孟姑娘,看在令尊的面子上,我不计较你的冲撞之罪记住了,你是民,我是官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你也没有资格和我对话。”
“下不为例,送客。”
轰然的巨响声里,倚在罗榻上的男人睁开了双眼,他一头乌发未束,散漫地垂落在肩头,显得那张冷若冰霜的俊脸罕见地露出慵懒来。
武三娘见状,连忙欲出声打圆场,只见他蹙起眉峰,狭长的眼尾微微挑起,分明是风流入骨的模样,却连眼角一颗泪痣都透出了三分寒意。
“怎么回事?”
扑通一声,武三娘双腿一软,下意识就跪在了地上。
一旁却有一个徐缓的脚步走了过去,瑶姬凝视着那个男人,几年不见,他的面容丝毫未变,漆黑的眸子动了动,淡淡道:“原来是孟中丞,真是稀客。”
“这话该我说才是,”瑶姬撩开衣摆,慢条斯理地在绣凳上坐下,“当日一别已有数年,今日冒昧前来拜访,还请苏金吾勿怪。”
躲在一旁的武三娘闻言不由心头微动,莫非……这位孟御史和苏爷是旧识?
那可就好办了,她生怕自己因为打扰了苏爷被迁怒,小心翼翼地站起来赔笑:“原来二位是故人,哎呀,真真是缘分。”
“滚。”男人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武三娘一愣,嚅着张了张口,只听他又道,“我让你滚,听不到?”
武三娘不敢有丝毫停留,顷刻之间,屋里屋外的人就退了个一干二净,只剩下瑶姬和苏璟两人。
“看来苏金吾是脾气见长,”瑶姬嗤笑,“苏金吾好歹也要管这教坊的鸨母叫一声妈妈,何必这样不给人家脸面。”
这般形同挑衅的话说出来,苏却连眉峰都未动上一分,他站起身,宽袍大袖顺势垂落,是极肃净的青色,衬得他身形越发颀长,仿佛芝兰王树、潇雅青竹。
如斯风睢,又有谁能够想像,他手上究竟沾染了多少鲜血。
瑶姬早知道他不是言语能够撼动的人,之所以口出恶言,也不过是冲动驱使罢了,她冷下脸,不再拐弯抹角:“苏金吾,林文初是翰林院侍讲学士,锦衣卫抓捕朝廷命官,不说提请三法司,至少也要与我都察院知会一声罢。锦衣卫不声不响地把人关进诏狱,究竟把都察院置于何地?”
这一连串掷地有声的质问合情合理,倒也并非她之前所说是来找苏璟的茬,都察院拥有监察百官之责,朝中官员只要不是触犯刑律,需要提请刑部审理,都是由都察院来处理的。
况且锦衣卫将林襄带走时,也未说明他究竟犯了何罪,虽然这是锦衣卫一贯的行事作风,但这显然是违规了。
苏璟听罢,却根本看都不看瑶姬一眼:“我没有向都察院解释的必要,孟中丞若是不满,尽可以在明日的朝会弹劾我。”
“你以为我不敢?”娇小的少女寸步不让,“你心知肚明,林文初被抓,不过是你们党同伐异,不择手段地排除异己,上上个月是洪甫平,上个月是孔伯高,这个月是林文初,短短三个月,锦衣卫连抓数十个朝廷命官,且各个都是鹤山党人,苏金吾,我想你应该明白什么叫过犹不及,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男人出乎意料地笑了起来,只是那笑意浮在瞳孔上,丝毫也未达眼底:“孟中丞如此热心营救鹤山党人,我竟不知,孤介诤直的孟太师,有一个参与党争的女儿。”
“别想给我扣帽子,”少女恶狠狠地打断他,“想抓我进诏狱?做梦!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这些奸佞,纵然眼下你能一手遮天,朝野迟早有回复清明的时候。”
“哦,”男人慢条斯理地回答,“那我就拭目以待了,”他抬高声音,“琼玉。”门扉推开,身姿窈窕的美人款款而来,正是教坊首屈一指的花魁琼玉,苏璟朝她招了招手,“给我束发。”那姿态闲适又熟稔,看在瑶姬眼里,只觉得刺眼的很。
她强抑怒火,还想再和苏璟谈谈,只见男人摆出一副送客的姿态,琼玉就站在他身后,春葱似的手指将他满头墨发束起,拿一只白玉小冠固定好,仿佛妻子细心地为夫君打理仪表,教瑶姬越看越觉火大。
她不再多说,冷哼了一声,拔脚便走,待到门边时,身后传来苏璟冷冷的声音:“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我劝你不要蹚这趟浑水,好自为之。”
“呸!要你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