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彼端的些微争执,白濯无从知晓,知道了也无能为力。
该救的都救了,能问的都问了,已是和警花小姐道别的时候。
“十神小姐,之前忘了告诉你。”
本着认真负责的态度,他认为临走之前,有必要提醒对方一些事情:
“贵部门这次的行动,和我的私人目的,其实存在一定的……冲突。我本来也不想的。但是……”
“但是?”
十神夕音心头涌起不祥的预感。
“但是,出于自卫,以及一些其他的原因,”男子用词谨慎地道,“我和你的部分同事,发生了一些,呃,‘肢体纠缠’。”
“……‘肢体纠缠’。”
“对,就是肢体纠缠。绝对没闹出人命,我保证。”
“……”
“而且也不会缺胳膊少腿。”
“……”
“顶多住几天院,打几针营养液,连后遗症都不会留下。”
“……绑架犯先生。”
当心情转差的时候,警花小姐对白濯的称呼,便回落到不甚友善的层次。
“你对我坦白这些,难道是指望我帮忙脱罪吗?真的很抱歉,你可能对我的职务级别,以及我的职业操守,都产生了一定程度的误解呢。”
白濯扬起手掌,比划出“稍安勿躁”的手势。
“不不,十神小姐。我的意思是,你回去以后,最好预先准备一下,怎么应对警务科内部的审问。”
“审、审问?审问谁,我吗?”
突兀的转折,令夕音一瞬从恼火转为迷茫。“为什……啊!”
仅仅困惑了一小会儿,她便找到了头绪,恍然望向白濯。
而后者亦略带歉意地回望着她。
“看来你想明白了。我劫持你的时候,姑且做了一些掩饰,不过,明眼人应该不难猜出真相的。如果他们问你,你和那位绑架犯做了什么,为什么他愿意放你走,你又该怎么回答呢?”
“我,我,反正,没什么好隐瞒的!”
“真的么?”
“……呜……”
显然不是。
腹痛难忍,当着绑架犯的面露天排便,这种必须被带进坟墓里的秘密,自是万万不可透露给第三人知晓。
而剩下的部分——绑架犯和她聊了会儿天,问了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就满意地放她离去——这是事实,连当事人自己回头细想,都觉得颇为扯谈的事实。
如此说法,真的能够取信于人吗?
警花小姐很想辩称,只要问心无愧,他人的猜疑污蔑与己何干。
可她又猛然记起,自家的老爹曾提及过,他最近正在竞争辖区警视的职位。
他还特意告诫女儿,一定要谨言慎行,免得被不择手段的竞争者借题发挥。
“……借题……发,发挥……”
根本无须去“发挥”,真相本身已经非常可疑了。
“……怎么,会这样啊!!”
十神夕音一时失措,直楞楞地瞅着害自己落入这般窘境的祸首。
水汪汪的眼底,倒找不到什么怨恨的情绪,只有“你可要对我负责啊”的可怜巴巴。
“要不然,你,揍我一顿?”
她病急乱投医地道,“揍得狠一点,躺两三个星期才能好的那种!”
“……你认真的?”
“不然、不然怎么办!那你,帮我想一想,怎么才能糊弄过他们……呜呜,不行,不可以,怎么能和犯罪分子狼狈为奸呢!……啊,对对对不起!”
意识到自己的口不择言,女警员连忙道歉:“我不该用‘狼狈为奸’这个成语的!”
(……所以,不否认罪犯的部分啊。)
白濯没好气地撇了撇嘴角。
“别慌,我告诉你一个办法。”
倘若光敲警钟,又不给出解决方案,难免惹人生嫌。
幸好,他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还真的想到了一个不错的主意。
“如果有人怀疑你,你就报上绑架犯的名字。告诉他们,你是被‘琉明氏’劫持的。”
“……啊?”
十神夕音顿时一愣。
“琉、明。……好少见的姓氏。”她若有所思地眨巴着眼睛,“为什么,报这个姓氏会有用?它的来历很特别吗,琉明先生?”
“我需要纠正一下,”白濯道,“琉明不是我的姓氏,只是用来应付审问的幌子罢了。”
“幌子……”
听闻此言,警花小姐的情绪油然低落了几分。
假装没察觉到对方的失望,白师父自顾自继续道:
“详细的原因,不方便和你解释。总之,这位‘琉明’还挺强的,而且做事随心所欲。你只需报出她的名字,剩下的细节,让别人自己脑补就好。”
“这样能行么?”夕音将信将疑,“就算那人再怎么强,也不至于——”
“相信我。但凡听说了这个姓氏,他们肯定不会再有心情找你的麻烦了。”
……
白濯平淡的话音中,透着一股毋庸置疑的可信度。
一种居高临下的,完全未将警务科这一暴力机关,以及统治一亿四千万市民的重樱重工,放入眼中的漠然态度。
身为警务科的一员,十神夕音难免心生不忿。
但些微不快感过后,又浮起淡淡的怅然。
“琉明先生。”
她低着头说道,“将来,你会成为我的敌人吗?”
“……”
也许不用等“将来”,白濯想道。又也许一直都是。
平心而论,他从未将“敌人”一词看待得多么郑重——立场是立场,生活是生活。朋友亦可以是敌人,成为敌人同样不妨碍继续当朋友。
不过,看着警花小姐郁郁的面容,某些不合时宜的嘴皮子功夫,终归不太出得了口。
“刚才已经讲过了,我不姓琉明。”
末了,他也只能扯些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
“……我不管。”
夕音倔强地道,“除非你愿意告诉我,你真正的名字。要不然,我就一直这么称呼你……琉明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