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身前往西十九区之前,白濯曾在天网上草草搜索过相关信息。和重樱众多缺乏存在感的区域一样,文字记述甚少,影像资料亦寥寥无几。
从卫星实景地图上可以辨认,该地段的建筑物,基本呈长宽比悬殊的刀片形。
有游客留言曰,“就像把箱庭搬到了地面”。
箱庭,指的自然是重樱本地的用法,“外附于樱墙表面的箱式居住单元”。
白濯本以为,这一评价的出发点,是两者同样形如刀片的建筑构造。
可当身临其境时才明白,“搬到地面”竟是取了字面义——本地人就近取材,直接用栏城废弃淘汰的组件拿来建房。
建房的说法或许太过抬举。
他们只是原封不动地,将一座座残破的箱庭并排摆放,连门庭处“19某某号箱庭,某层某室”的门牌号都懒得拆除。
然后,外侧斜斜地架几根支撑柱,防止房屋倾倒向一侧;头顶再横七竖八地划拉几条索道栈桥,方便高层住户出行。
堆积木般草率留出的狭窄巷道内,随处可见奇装异服、染发刺青的帮派人士。
卖相稍微正经一些的普通居民,则大多在高低错落的立体蛛网式结构上来去匆匆,与下方帮众井水不犯河水。
这幅乱糟糟而又莫名和谐的场景,即是西十九区的整体风貌了。
“可以。”
白濯颔首作评。“山寨得挺像的。”
高度还原了栏城的脏乱环境、逼仄空间,治安之差没准还更胜原装正品。
踏出车站不到半分钟,“二五仔吃里扒外,操控房市牟利”的假说就遭到了重大打击。
他四下张望,死活看不出来,这破地方有什么开发房地产的价值……
如此想法,很快发生了变化。
拐过一个弯道后,斗大的“售楼处”三字毫无预兆地扑入了眼帘。
风格浮夸的招牌,缠满了闪烁的彩灯,明晃晃地架在略宽于周边陋巷的主干道上空,向每一位行人抛着媚眼。
“……还真有啊。”
原住民们似是习以为常,一个个目不斜视地从旁边经过。
白濯步伐微顿,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形,随即调整路线,径直朝标牌角落箭头所指的门店走去。
“如果你想要买房,那么不好意思,现在房源很缺。……哈欠。”
推门而入的第一秒,趴在柜台后的售楼员便作出了逐客意味浓厚的声明。
“我不是来买房的。”
“哦?那你是准备,把房子卖给本帮……本、本公司咯?”
对方提起了一些精神,稍稍拨开额前的刘海,露出半张还算清爽的女性面孔。
“带了房产证没?或者‘互助会’的公证书也凑合,只要能证明你的房子确实属于你就行。另外,有按照官网上的提示填表吗?没有的话,左手边有台终端机,锁屏密码是……”
“呃,请停一停。”
白濯掐灭了她连珠炮式的发言。“我只是随便看看罢了。”
“……噢。那好,你就随便看看吧。哈欠……”
售楼小姐的干劲一瞬消散,困意上脸,重又趴回柜台。
“……谢谢。”
社畜在上班,黑社会在巡街,你在带薪困觉,真的没问题么?
反正付薪水的不是他。白濯只当摸鱼者不存在,凑到房间另一侧的电子揭示板前,激活触屏,迅速浏览上面闪过的图片与文字。
《西十九区下水管道爆裂,污水泛滥,多趟班车取消》
《西十九区发生大规模械斗,死者已超两位数》
《栏城高空坠物,西十九区多人死伤》
……
白濯的购房经验相当稀少。但光凭常识判断,一家售楼处的揭示板,贴的全是不利于当地房市的新闻,属实有些诡异。
“这地方可真够危险的。”
手指继续划拉了数下,一条正经的房源讯息都没看到。
白濯提高音量,半是自言自语,半是向屋内唯一的旁人套话:“三天两头出事故,哪有想不开的人会来这儿买房啊?”
“……哈,哈欠。谁,谁说不是呢……”
售楼小姐扭动身子,调整了一下睡姿,迷迷糊糊地随口应和。
“前些天,炸弹都安排上了。房价又要跌了,大概……”
“炸弹?什么炸弹?”
“你的眼睛是摆设么。……抬头看呗。墙上面,现在还在冒烟哩。”
“哦,是说樱墙的爆炸案啊。”
话音刚落,身边的揭示板约莫接收到了关键字,立马跳出了相应的新闻报道。
——《白日惊天爆鸣,沿线房市走衰》
图片和文字接连跃入屏幕,配套的视频亦开始自动播放。
“轰隆”一声,响亮的爆鸣回荡在小小的空间内,吓得瞌睡虫一个激灵,从柜台上挺身弹起。
“呜呀呀!!敌、敌袭?!”
失了魂似的左顾右盼,她好不容易辨清了噪声的来源,旋即脸色一垮,幽怨地盯紧了手指刚刚离开触屏的男子。
“我没调音量。”
白师父可不打算背锅。
“谁管你啦……唉唉……!”
售楼小姐郁闷地挠了挠脑袋,将一头乱发捋得更乱。
“……那个,抱歉,我知道这样说很失礼。不过,客人你穿着这种衣服……”她瞥了眼白濯的“繁樱复国会”文化衫,“……这种,奇怪的衣服,站在这里,有的街坊胆子比较小,可能不太敢上门呢。”
“所以?”
“所以,客人你能不能换个地方打发时间啊?要是这个月的收房指标没达成,老娘搞不好得去窑子里兼职,赚外快补贴家用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