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君城上空,一只红色的大鹤腾霄而过。
苏铃殊盘膝坐在红鹤之上,白云过眼,衣袂飘飘。
俯瞰下去,承君城下人流如织,如无数攒动的蝼蚁。
陆雨柔与赵溪晴探出脑袋向下望去,久违的人间城市的繁华映入眼中,少女们一时有些失神。
苏铃殊解释道:“如今正是试道大会,每四年才举办一次,很是难得。”
赵溪晴问:“什么是试道大会?”
陆雨柔拍了拍她的脑袋:“笨,一听就是比武的地方。”
赵溪晴哦了一声,恍然道:“听闻我前世的师父也是从比武大会中脱颖而出,一举成为名震天下的仙师的。”
陆雨柔望向了苏铃殊,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苏姐姐,去看看?”
苏铃殊抿嘴笑了笑,伸手拍了拍红鹤的脖颈,红鹤一声长唳,羽翼搅动云浪,朝着人间飞去。
试道大会也已是最后一日。
相比上一次,虽不如那次那般有颇多惊喜,在道法的层次上却更加百花齐放,而许多上一届的青年才彦都未来参加,换成了一批更加年少的修行者。
而这一次最万众瞩目的莫过于俞小塘,时隔四年,她也已不再是那个容颜清稚的少女,如今她一身黑白劲装,束着高高的马尾,容颜依旧有那几分可爱之气,身段却出落得更加高挑动人。
四年前,一剑苍山捧日还犹然眼畔,如今她却与昔日的对手成了段佳话,而此次甚至连连击败了萧忘等数位很被看好的修行者,一路上几乎顺风顺水地来到决赛。
而萧忘更加一蹶不振,先有季婵溪,后有俞小塘,他在道之一字上被两个少女彻彻底底击败,本来前途无量的少年很可能此生再难化境。
而议论最多的,是她一路而来,所用不过只有三剑。
那是叶临渊教她的三剑。
而她此次决赛的对手,是纵横宗的李墨,据传言李墨疯疯傻傻了四年,而在最后一日,拜了祖师堂之后,他一路来到了棋堂,要与九位最被看好的年轻棋手同时下棋,人们都以为他疯了,自然不愿意与他纠缠多浪费时间,而他也未强人所难,自顾自在地来到墙边,看着墙上祖师们留下的,一直未被解开的残局,开始提笔画子。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的举动,以为他要毁画,大声呵斥,谁知他仅仅花了半个时辰,便将那些千古棋局破了大半,接着连战九人,将他们杀得心服口服。
而此次试道大会,他每轮都不过是小胜对手,一如围棋中胜对手一目半目,但是若是局局如此,便可看出他的真实实力早已远超同龄人了。
虽然此次决赛他的对手是已有消剑仙之称,三剑无敌的俞小塘,但是也有很大一部分人对他抱有期待。
就像是上一次林玄言与季婵溪的最后一战那样。
而高台之上,裴语涵并无佩剑,只是白衣玉立,远远地看着那一幕。
那一袭青衫的李墨与俞小塘遥遥对峙,只等着时辰到后开始最后的决战。
她的心绪要比其他人复杂得多。
她自然能够明白李墨为何能一朝顿悟,这自然与四年前他与林玄言的那局棋脱不了干系,某种意义上说,他的师承便是林玄言,而教俞小塘三剑之人却也正好是叶临渊。
这算不算是还未谋面的两个人以另一种方式展开着较量呢?
裴语涵忽然仰头望去,九霄上鹤唳清绝,抹过一道孤红的影子。
四年前的种种画面浮光掠影而过,她白衣素净,已无他想,只是微微擡目,斜视上方。
而试道大会悬浮的白玉高台往上,流过的层云悉数被分成两线,一道剑意已然开始酝酿起来,剑气充盈,似只要斩下,便可割裂万物。
李墨盘膝而坐,青衫拖沓,黑发散乱,两人还未交手,满地剑气已如无形无质的荆棘,圈地为牢将他困于其间。
他擡起右臂,落到膝边,如伸入一只无形的棋篓里,再以食指和中指夹起一子,手背供擡起,笔直地划过眉目的前方,将那无形的棋子拍到身前同样无形的棋盘上。
落子声清脆。
刹那,一道道泾渭分明的线条在身前纵横交织而过,各分十九道。
李墨捏着袍袖的衣冠,神色冷漠地看着那张棋盘,槁瘦的神色上露出了些许的笑容。
这是他四年前落子的位置。
他擡起头,望向了那个负剑而立,却已剑气森然如三千剑齐出的少女,微微一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俞小塘看着他,总觉得他和四年前那个人早已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只是师祖曾教导过她,剑直且长,世间万物,但有一刃之锋,便可破之。
所以对于李墨那看似装神弄鬼的行为,她只是自顾自地将剑意一点点拔高再高,反而没有将他太放在心上。
几年的刻苦与沉淀,她从一个没有什么抱负的天真少女一直成长到可以站在试道大会的最中央绝代剑子,她总觉得这个时候应该说点什么为剑道添些光,但她有些口拙,又似是出于一个半吊子高手的自重,什么也没有说,最终她只是将负后的剑斜移至了胸口,眼眸微闭,立成剑桩,神识也在这一刻渔网入水般散开出去。
“不错。”苏铃殊遥遥望着那剑拔弩张的对峙,点了点头。
陆雨柔感受着那森然剑意自远处传来,便已有切肤之寒,她由衷道:“那小姑娘也就与我们一般大小,剑意竟已臻至这种境界,真是令人钦佩。”
赵溪晴附和道:“若是我与她对敌,可能都撑不过两剑吧,难怪当得苏姐姐一句不错。”
苏铃殊平静道:“我是说那个少年。”
陆雨柔和赵溪晴面面相觑,望向那个面容清瘦,少女还未出剑他却似要被剑浪吞没的少年,横看竖看也看不出哪里厉害来。
苏铃殊无奈道:“看来最近是我对你们太好了,以后修行的课业都给我加倍,完不成就打板子。”
两位少女哪还有什么心思看他们比试,一人搂着苏铃殊的一臂,一口一句苏姐姐地开始求饶。
……
陆嘉静从房间中推门出来的时候,青裙下一双修长玉腿向里微微屈着,看上去连走路都有些不便,季婵溪看着她这幅丢人样子,一脸鄙夷讽刺的神色。
陆嘉静也不去理会她,只是顺手将一缕长发撩到耳后,然后开始打理自己的衣裙。
林玄言随后跟了出来,他同样散着长发,一出来便挽住了陆嘉静的手,亲了亲她的脸颊。
季婵溪冷笑道:“你们可真是恩爱。”
陆嘉静脸红了红,看着那清秀少女,没好气道:“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季婵溪嗯了一声,道:“陆姐姐自然比我大。”
陆嘉静也不傻,自然能听出她的双关,若不是现在有些行动不便,她便要冲上去揪少女的耳朵了。
季婵溪却自己走了过来,挽住了陆嘉静另一只手臂,笑道:“姐姐腿脚不便就好好歇着,不要到处乱走。”
陆嘉静叱道:“你还敢取笑我?”
季婵溪虚弱地笑了笑,道:“我有些舍不得陆姐姐啊。”
陆嘉静神色软了几分,她也明白,等到出了北府他们三人可能就要分道扬镳去做各自的事,修各自的道了,下次相聚也不知何时了。
林玄言却道:“我们将来要去哪里可能还由不得我们自己做主。”
陆嘉静诧异道:“什么意思?”
林玄言将他遇到秋鼎的事大致与她们说了说,然后解释道:“北府的出口位置很可能被那位大人物给修改了,我们出去后可能会发现,自己竟在失昼城。”
陆嘉静忧心忡忡道:“在我们进北府之前,便有所耳闻失昼城似是遭逢大难,天魔吞月的传说再次降临,不知此刻她们怎么样了。”
她与南绫音私交很好,一想到失昼城可能遭遇的事,她的心便沉了下去。
季婵溪与二当家的关系自然也无需多言,一直以来,她都想再见南卿一面。
林玄言觉得命运有些奇妙,这个世界上只有极少的人能交结失昼城的三位当家,而如今她们还凑巧在了一起,而很快又要一同赶赴南海的狂风暴浪里。
只是他与南宫,那位号称天下第一美人的大当家,委实从未有过任何交集,只是他也想见一见,第一美人究竟有多美。
林玄言望向季婵溪,笑道:“怎么有些不开心?不想多陪我和陆姐姐一些时日?”
季婵溪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陪陆姐姐可以,你就算了。”
林玄言笑了笑,没放在心上,转身对陆嘉静道:“静儿,渊然剑还在吗?若无其他事,我们今日便动身离开吧。”
陆嘉静环顾了一下这个待了整整三年,已然上上下下都逛过了好多遍的地方,有些不舍。
“今日就走?”
“静儿要是想再多待两天,我自然也乐意。”
季婵溪看着陆嘉静,一脸诚恳道:“陆姐姐,今日就走吧,他让你多留两日准没好心,以他的小人之心,可能就是想多肏你两天。”
陆嘉静闻言脸一下红了,她瞪着季婵溪,又羞又恼,但是看着季婵溪一脸真诚的表情,也不知道她是真心好言相劝还是故意嘲笑自己,她别过头瞥了林玄言一眼,随口问:“那柄三尺剑的残骸还挂墙上呢,要不要了?”
林玄言闻言转身回到房中,从墙壁上取下了那柄挂置了三年,已经锈到几乎忍不住是一把剑的东西。
他用手指轻轻抹过剑身,簌簌地掉了一地的灰。
林玄言看着那柄剑,眸子里没有太多神采。
他单手握住剑的剑柄,举到身前,另一只手握住了剑的剑尾,稍一用力用听咔得一声,这柄千古传说的圣剑便被他折成两断了。
林玄言脸色转而苍白,他身子前倾,一个踉跄,鲜血翻涌上了喉咙。
陆嘉静连忙扶住了他,“没事吧?你这是做什么?”
林玄言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缕笑容,他看着左右手分别握着的半柄断剑,随手扔在了地上,轻声道:“从今往后,世间再无三尺剑。”
从今往后,世间只有林玄言。
他在心中默默呢喃。
陆嘉静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她看着林玄言嘴角溢出的鲜血,眼眶微湿。
林玄言同样看着她婆娑的眸子,微笑道:“伤心什么?吐口血就这么心疼我了?”
陆嘉静擡起袖子轻轻擦了擦眼角,冷哼一声,道:“那明明是你答应送给我的锅,后来莫名其妙变成了把剑,现在这把剑你都没经过我同意就毁了,我难过一下不行?”
林玄言看着这个口是心非的女子,忽然握住她的手笑了起来:“我送给你的剑一直都在啊。”
他将五指一根根地扣入她五指的指缝之间,他就这样紧扣住她的手,擡起来,放在她的面前,“这样你就握住你的剑了,世界上最好的剑。”
陆嘉静感受着他指间的温度,星眸轻闪,俏脸微红,抿着嘴唇掩盖着笑意。
季婵溪冷冷道:“陆姐姐少听他花言巧语胡说八道。”
陆嘉静便正了正色,认真道:“总之以后赔我一把。”
林玄言试探着问:“下面的剑可以吗?”
陆嘉静愣了片刻,很快反应了过来,一下子甩开了他的手,揪住了他的耳朵,生气道:“这就原形毕露了?”
林玄言连连求饶,季婵溪冷笑不止。
三人又说笑了几句之后,陆嘉静才从心湖中央取出那柄渊然,渊然破开识海之后瞬间变成正常古剑的大小,在空中悬浮舞动着。
陆嘉静看着那柄北府的钥匙,轻声道:“要走了。”
林玄言道:“还有心事?”
陆嘉静幽幽道:“以后是不是会再见到叶临渊?”
林玄言开玩笑道:“你现在可不许想其他男人了。”
陆嘉静问:“其实我一直想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知道,自己不是叶临渊的。”
季婵溪也扭过头来望向林玄言,显然对于这个问题她也很感兴趣。
林玄言闭上眼睛,陷入了回忆,他轻声道:“在最初的日子里,我确实一直以为我就是叶临渊,那段日子我性格清冷,几乎无所欲求,只是渐渐地我发现,我对我那未婚妻夏浅斟,竟是记忆模糊,而我在与语涵交谈之中,竟也会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些少年心性,当时我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是心中存疑。一直到那一天,我们一同去了北域,失散在那座迷城里。”
林玄言停顿片刻,继续道:“当时你莫名其妙去往了修罗宫,而我则来到了城中的一座古塔里,在那座古塔中,我看到了上万年的历史和……我们的当下。在属于我们的那一片历史里,我看见了许许多多的名字,按着未来的成就高低一排一排地列着,我在其中也找到了我们的名字。”
“也就是说,我们的命运,很有可能在最开始,就已经被安排好了吗?”季婵溪神色闪烁,声音有些微弱。
“不一定,即使是在那短暂的时间里,我也看见过有些名字黯淡,消失。”
“那到底是预言还是记录?”季婵溪问。
“我不知道。”林玄言道:“我相信命运,但并不认同。事实纷繁复杂,或许大的走向早已定下,但是其间难免会有人力算不尽的变数,有些人一生随波逐流浑浑噩噩,有些人一生处心积虑,处处落子。”
季婵溪道:“想来你是后者。”
林玄言自嘲地摇了摇头。
陆嘉静问:“那你当时究竟看到了什么。”
林玄言隔空握住那柄渊然,朝着北府的最底处轻轻一掷,渊然化作一道虹光砸落,整座北府发出轰鸣巨响。
“当时在第一排,我看到了我的名字,林玄言。也看到了另一个名字,叶临渊。”林玄言的声音在北府的轰鸣中几不可闻:“当时我就忽然明白,原来我有可能不是我,我若是没有那场机缘幡然醒悟,或许一直到叶临渊真正出关,击溃我的心境,将我真正炼成一柄剑,死不瞑目的时候,才会知道。”
林玄言忽然神色清明,他笑道:“原来如此,那座古塔是一处与世间隔离的空间,它一直在算天,所以它从未将自己算进去,而我能够机缘巧合进入那座古塔,自然是最大的变数。”
难怪他看完那段文字之后,古塔瞬间漆黑,上面原有的几层楼也消失了。
或许那便是古塔推翻了最初既定的历史,重新改写。
“其一得诛,末法将尽。”
他回忆起自己在古塔上看到的最后一句话,喃喃自语。
其一究竟是谁?
是我还是你呢?
总之一切和最初不同了。
“那我的名字呢?在哪里?”季婵溪问。
“不告诉你。”林玄言狡黠地笑了笑。
季婵溪冷哼一声,也懒得追问。
“走吧。”
北府之中光芒耀眼,已是訇然中开。
林玄言忽然转过身。
不远处,隐隐约约立着一个衣袍宽大眉目模模糊的雪白身影,正与他挥手告别。
林玄言也挥了挥手。
陆嘉静和季婵溪同时回头,身后空无一物,什么也没有看到。
林玄言温和地笑了笑,与他长长对望。
在最后的最后,林玄言只看到那雪白的身影望了陆嘉静一眼,点了点头,然后烟消云散。
海水翻滚的声音已然轰鸣耳畔,渊然腾空而起,剑身宽大了数倍,停在他们身前,如一叶方舟,要载着他们前行。
三人登上了剑,渊然破开茫茫海水,剑气如风暴翻滚,猛冲而去,掀起一道水龙般的长长龙卷。
海藻珊瑚被切割得四分五裂,海螺贝壳随着泥沙掀翻纷纷露出地表,在这不知是海底多少丈的地方,几乎墨色的海水里,许多带着星星点点亮光的鱼类纷纷退避,远观着那海水中的一剑朝着南方割裂而去。
林玄言知道,这是秋鼎早已设计好的路线,渊然要将他们送去的地方,便是失昼城。
古剑一路向南,巨大而荒芜的海底遗迹扑面而来。
一座座高大到几乎顶天立地的石柱歪歪斜斜地伫立眼前,无尽的残骸碑骨横七竖八地列着,犹如亡灵的坟墓,那些石柱上布满了墨蓝色的苔痕,而建筑残骸的底端,爬满了密密麻麻的沙螺,又有无数大鱼穿梭游曳其间,那原本该是大殿城门的地方,还缠绕着一条体型巨大的海蟒,海蟒缓缓拖动着长达百丈的身躯,鳞片开阖发出金属般的巨响。
那百丈长的巨蟒,伸长脖子,对着那柄横空而去的长剑吐着幽蓝的气息。
而无数鱼鳍长如鸟类翅膀一般的海鱼成群结队地游曳而过,在海水中发出着尖锐的声波。
陆嘉静看着那片浩浩荡荡的文明遗址,叹服道:“我曾在书上看到过关于南海古城的传说,不曾想居然是真的。”
林玄言道:“若不是渊然剑的指引,我们可能一生都无法找到这里。”
季婵溪声音忽然擡高:“那是什么?”
所有人循着她指的方向望去。
在那片深邃的海底中,忽然出现了一处巨大的天坑,光线昏暗,那天坑一眼望不到头,估计足足长达千里。
那是海床中的巨大凹陷,看上去就像是被硬生生地挖去了一块。
“那是陨石砸落的痕迹?”林玄言猜测道。
陆嘉静摇头道:“不像,我曾经见过几处陨石的天坑,不应该是这般构造。”
林玄言道:“那这凭空消失的一处去哪了?”
陆嘉静身子忽然一震,她望向林玄言,正色道:“浮屿?”
渊然剑陡然上折,掠过那巨大的海底天坑,向着斜上方飞掠而去。
隔着昏暗而一望无垠的海水仰望这个世界,整个世界都像是被一块块粼粼激荡的海水切割成了不真实的幻影。
他们隔着幽寂冰蓝的水晶望着世界的模样。
无数巨大的影子在视野的上方漂浮着遮天蔽日般的身躯。
那些天鲸皮肉如玄铁铸成,即使是化境的修行者也很难杀死它们,只是平日里它们深居海底,此刻不知为何纷纷来到了浅海之间。
未来得及思量。
无数四脚蜥蜴一般的海蛇从随着海水向上喷涌,无穷无尽的海兽大团团地涌来,如大海张开血口,要将他们吞没。
渊然已然破空而去。
隔着海水晃荡的视野转而清明,咸涩的海风带着无数凝若实质的魔息扑面而来。
天穹之上看不见月亮,唯有一片深邃的昏黑色。
海浪在脚底凝聚又破碎,巨兽的嘶吼声被海风隔着很远带了过来。
渊然停在了一块巨大的石碑面前。
那块石碑屹立在海水里,浪头冲击三万年亦不曾沉没。
那是半句诗:不许人间见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