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有人曾告诉过他:当你走到大道尽头,便会天下无双……

……

晚秋。

残风袭叶,流水潺潺。

夕阳漫天,为小河染上一层跃金,层林浸染。

渐暗地穹顶下一颗梧桐树立于河畔。

一身布衣的少年立于河边,麻布制成的衣裳被风微微吹起,也不似华丽绸缎般灵动,他的背影七分单薄,三分孤傲。

深深吸了口气,少年执拗般地想吟出几句韵律雅句,然而脑子里却是空荡荡的,不能为这位附庸风雅的少年郎带来少许灵感,河边的梧桐树随风摇曳,不多时,一片金黄的叶片乘风下坠,正落在少年高挺的鼻梁上,他的目光仍向下“睥睨”小河,作诗不成的他颇有些气急败坏。

皱了皱鼻子,枯叶继续下落,他明亮的眼眸一动不动,仿佛和无辜的小河较量上了河对岸慢慢拉长的树影已经到了一只兔子的家门。

少年心神一漾,暗道不妙,吾命休矣,“为赋新词临易水,却道秋……”

“秋彼之老母!还临易水,宁辞风,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行刺秦王呢!老娘叫了你半天,竖子!安敢不应吾乎?汝之食糜将临易水也!”

少年脸色一垮,声音清脆霸道,却无比动听。

少年连忙做出“如听仙乐耳暂明”般模样,无奈又胆怯的回过头:“娘……不就是晚点吃饭嘛,再说了,您就不能给您诗才冠绝于天下的好风儿多一点宽容吗……再不济也不能编排自己啊……哎,别别别,本仙知错啦,您先松手!”

少年转身的过程吞吞吐吐,温良慈爱的好娘亲撕扯他的耳朵为其助力,完成转身的动作,映入少年眼帘的是不同于他自吹自擂的冠绝于天下的诗才,是真正冠绝于天下的容颜,眼前女子身着同样的粗布麻衣,却有着不可亵渎的清冷气质,以及一丝丝……矜贵威仪。

丹凤眼眸此时眯成一条危险的弧线,肤如凝脂,柳眉倒竖,腰肢纤细,鹅蛋般的脸,实乃九天下凡的仙子。

秋水眼眸此时却蕴含七分恼怒,三分戏谑。

听到诗才冠绝于天下的爱儿连连求饶,又嬉皮笑脸,脸上的怒意渐渐褪去,反倒是戏谑地问道这位诗才:“敢问这位诗仙,今日信手拈来了多少句诗啊,不妨说与民女品鉴品鉴。”

少年见慈爱温柔的娘亲,暗叹一口气,心下微松:没注意到啊。

旋即又从善入流地与娘亲斗智斗勇:“自是不少,尔等民女焉知辞藻之华,诗意之精?不说也罢,本仙肚皮欲言语,先行告退,待吾满足腹欲,后与汝细言。”

见到面色愈发冷冽,丰盈地丹唇翘起迷人又危险的弧度的娘亲,少年立即陪笑:“戏言尔,戏言尔,仙子莫怪。”说完,脱缰的野狗似的朝家中奔去……

看着逐渐远去的俊秀身影,仙子娘亲脸上的怒意渐渐褪去,刚行几步,穿着白色布鞋脚步一顿,转身望向了河对岸的兔子洞,此时两只白绒绒的小短腿用力瞪着旁边的泥土,逃也似地往里猛钻,仙子凤眸微眯,眸子闪过一抹妖艳的红色。

转眼间,兔子缓缓腾空而上,可怜的小兔倒立着飞起一丈的高度,就像被人活生生从洞中拔出来,兔子四肢乱甩,拼了兔命地挣扎,然后熟练的停止一切动作,两只耳朵耷拉了下来,一脸生无可恋:“宁霜!你不要欺兔太甚,信不信我……”

仙子嘴角微翘,“嗯?”,小兔子不受控制地逆半周,直面仙子“陛下,陛下,我错了……”

“何错?”

兔子耸搭下来的耳朵重新竖起,抬起头望向天空,“让我想想。”兔子深谙虎口脱身之道,先承认错误,再想想怎么糊弄过去。

“不该嘲笑少主……不该直呼陛下名讳……不该偷听少主与陛下舞文弄墨,额……”

“行了,闭嘴……”

小兔子悲伤有委屈地闭嘴。仙子淡淡道:“既如此,罚你三天三夜不得落地。”

小兔子欲言又止,竖起的耳朵梅开二度。仙子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旋即又道:“那小子今天居然能作出诗?”

“作个屁……”

“嗯?”

“没有,一直傻愣愣地发呆。”

仙子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转身就走,走出几步路后双眼红光一闪,兔子应闪落地,四肢乱拨了两下,站立起来,看到仙子右手纤细的食指往前方摆动几下,兔子大喜,表演空中飞兔,顺闪到仙子身边,一人一兔不多言,朝家走去。

快到院门口,仙子低头看了看身旁的兔子,小兔子会意,两只耳朵竖起来,收了神通,被仙子抓住耳朵拎在手中,这才推开虚掩的院门,朝屋内走去。

……

不算太宽敞的屋内,家具,厨具摆放的整整齐齐,收拾的干干净净,虽不是大户的豪门宅院,却也在母子两人的共同努力下变得舒适温馨。

宁辞风看到了饭桌上娘亲精心准备的饭菜,伸手一拭,居然还是热的,又不会烫。

宁辞风不禁好奇:难道娘亲真是那九天上的仙子,会施仙术,按理说饭菜早该凉了啊。

也没想太多,毕竟从小到大就是如此。

宁辞风用瓷碗盛了半碗饭,将热腾腾的米饭摆在娘亲的座位上,又帮她拿了双筷子,把今朝买的猪肉经过娘亲的妙手变成的红烧肉和娘亲座位面前的青菜调换了位置,这才为自己胜了满满一大碗饭,坐在木椅上,静候娘亲回来开饭。

虚掩的门被一只雪白纤细的手掌推开,只见娘亲跨步进来,面容已不似适才的恼怒,看到打好饭的好儿子,对他展颜一笑,看到楚楚动人的娘亲面带微笑,转身把门口上,渐渐的有些痴神,手里还提着一只,嗯?

“兔,兔子?”

被提着的兔子用红宝石般的眼睛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这家伙没见过兔子?”

它不知道的是,宁霜曾给宁辞风做过一道令他念念不忘的菜。

当年兔不复,珍味今犹在……

小兔子看着宁辞风的眼神逐渐变得有一丝,不……是狂喜!

宁辞风咽了咽水,思绪外显于言语“麻辣兔头……”

兔子:“?”

大哭了起来,两只后腿不断挣扎,要离开这兔间炼狱……

宁霜随手把小兔子扔掉,在餐桌前坐了下来,看着自己碗里和面前的红烧肉,眼里不加修饰的含着柔情和幸福,小子还挺懂事的嘛……宁辞风没有注意到娘亲的心理活动,满眼都是他的兔兔,该说不说,他觉得这只兔子还挺可爱的,还带有一点灵性……

收回思绪,宁辞风忙挽住娘亲的手臂,在娘亲肩膀上蹭了蹭。

宁霜也没什么反应,吃了两口饭,把儿子夹出来已经变冷的红烧肉咽入腹中,这才有空搭理起了身旁的乖儿子,旋即一巴掌抽了过去,辞风头被扇到另一边,顿时有些无语,却没有丝毫的愤怒,又死皮赖脸地朝娘亲蹭过去。

这还得了,又是一巴掌,宁辞风开始有些委屈了,毕竟还是个十五岁的敏感小少年,老是被扇也是会有点委屈的,于是赌气似的把头扭到一边,旋即意识到这样不太好干饭,于是又默默地把头扭了回来,对着饭猛扒,也不吃菜,宣泄着自身的愤怒。

宁霜看着爱儿这么会来事儿,倒是带着嗤笑看着他表演。

宁辞风:?

等到宁辞风空口咽白饭到咽(演)无可咽了才意识到情况不对“怎么还不来哄我?”

娘亲生气了?绝无可能,娘亲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嗯,至少现在的宁辞风是这么认为的。

宁家母子从14年前就搬来了这个小村庄,对于这个小村庄来说,他们是外来人,就像是无根的浮萍,母子相依为命,过着清贫的生活,至于这个宅子的来历,娘亲也没告诉他,往事如潮水般涌现在了宁辞风脑海里,娘亲在一个风雪夜领着7岁的他来到了这里,起初村里人还会对他们议论纷纷,毕竟在当代,一个母亲带着孩子定居村庄没有一个男人陪在身边的情况并不多见,虽然如今是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掌权的王朝,明风开化,他们母子的情况还是激起了村里情报组织的激烈讨论。

宁霜是一个不拘一格,随遇而安的人,除了面对宁辞风,一个清冷如仙子,傲慢矜贵的女子,除了面对宁辞风,可以说,她把所有的柔情和爱意,喜悦和悲伤都系于她的宝贝儿子身上,嘴上,动作上虽然无所顾忌,但对于宁辞风来说,她已经是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了,那是最爱她的娘亲,她知道娘亲含辛茹苦地拉扯他长大不容易,嗯,指的是心理上和身体劳累方面的不容易,对于物质方面,宁辞风惊人地发现自己家里居然一点都不缺银子……宁辞风是个天生反骨的人,生来就带有点桀骜的气质在里面,记得小时候,娘亲教他男孩子要站着尿尿,蹲着……他不服,拉着娘亲到茅房,当着娘亲的面蹲下去放尿,类似的例子不胜枚举,逐渐的母子关系反而更上一层楼,没有寻常人家的拘谨,规矩。

他的五官立体,剑眉星目,尤其是一双灵动,明亮不含杂质的眼睛,就像娘亲一样,村里人见到皮肤白嫩如女子的宁辞风,总是忍不住调笑他,他转身就去他们家把刚拉上来的井水踢翻回去,大妈大婶拿着扫把在后面追着他打。

机智的他立刻往家里寻求娘亲的庇护,谁知道娘亲单手将其提起,笑嘻嘻地把他“拿”给街坊邻居使劲儿抽打……

思绪收束,宁辞风看见娘亲正对着自己的脸颊又亲又捏又揉,搞得他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收拾碗筷,洗碗擦桌,一气呵成。

待他收拾完,之间娘亲揉了揉他的小脑瓜,然后一脚把他踢进浴室,快,洗完再给朕放好热水,收拾完后来朕的寝宫,有事吩咐。

宁辞风只觉得一阵恐怖威压降临于身,娘亲在说这些话时真的就像君临天下的女帝一般,让他心生惧意。

立刻脱衣洗身,哼着小曲儿洗完后尴尬地发现他没有拿换洗的衣物,熟练的朝门外,双手后摆,张口打吼:“娘娘娘娘……”没待娘亲回应,他感到脚边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正对着他冲撞,看到一只小白兔用愤恨地表情盯着他……原来是在洗澡时把它也淋成了个落汤兔,小兔子猛甩了甩身上的水,就不跟他计较了,暗自思量:这看着人畜无害地傻小子,想不到竟然,这般……大?

娘亲的抱怨如约而至,一脚踹开门,把衣物递了进去,宁辞风羞红了脸,忙道:“您就不能递进来吗,我还光着呢!”

“少废话,你身上哪块肉我没看过,快点穿衣服啊,你还在等什么呢?”

嘴上说着,宁霜转过身,脸上浮现一抹羞红,夺门而出。

宁辞风穿好衣服,把木桶里的水倒干净,又重新把烧开的热水导进去,再加入凉水,手指不断轻点水面,感受着水的冷暖。

娘亲的洗澡水要比他的热上一点,嗯,今天娘亲该洗头了,得放多点。

做完这一切,宁辞风用猪毛制成的牙刷刷完牙,抹了把脸,兴冲冲地冲像娘亲的房间,往床上一扑,道:“陛下,可以沐浴了。是否需要小臣服侍您沐浴更衣?”宁霜白了他一眼,说:“准!”

宁辞风:“?”

不对啊,不按常理出牌,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宁辞风忙扶住娘亲柔软的香肩,推到浴室——他可不敢效仿娘亲一脚把她揣进去。

打发完烦人地娘亲,宁辞风长舒一口气,在娘亲的大床上打了个滚,用力吸了下那再熟悉不过的娘亲的芳香,慢慢地感觉眼皮有些重,渐渐地居然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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