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之前“张皓轩”提到《梦中的倾诉》时,崔健只是意外,此刻在听到对方点评和称赞后,那就是惊喜了。
之前说过,他虽然在改开后听过许多音乐类型,却并不迷恋重金属摇滚,听得最多的是爵士乐。
甚至,他在84年发行的那张《当代欧美流行爵士Disco-崔健独唱集》,才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张专辑。
只不过《一无所有》流传度太广了,他当年在工体的演唱会上,那一个裤腿高一个裤腿低的模样也很经典,加上本身的确有才华,又跟一帮人开创并引领了内地的流行音乐,几方面因素之下,就成了内地的摇滚教父。
这个时空里面,他虽然还是沿着小号手、组乐队、发专辑这条路在走,但是有一首歌影响到了他,那就是“张皓轩”的《大地》。
即便是十年后的崔健,都不会轻率的说《大地》不行,更何况现在这种还处在摸索前进的状态。
再加上某人上春晚演唱的时候,一半粤语歌词一半国语歌词,而且还进行了一点微调,让整首歌很有家国情怀,再加上《我的中国心》和《清明上河图》,在内地狠圈了一波粉。
也就现在是80年代,内地人民还不敢大规模的追星,要是放十年乃至十五年后,绝对是要堵机场的。
总之,在酝酿属于自己的,属于内地的流行歌曲的崔健,被《大地》着实惊艳了一把,很想跟歌手交流交流。
可惜人家是香港歌手,而且据说还很有地位,不常在内地呆,所以他也就是想想。
谁知道这次跟几个朋友搭伙,好不容易结束了一天的,在北京的各个小餐馆和小旅馆里的演奏,攒了一笔钱来老莫尝尝鲜,却意外发现“张皓轩”也在这里请客。
这当然是一件开心的事情,跟朋友们说了之后,他们也很有兴趣认识一下对方,于是等到对方快要吃完了,才由崔健上前去打招呼。
没想到的是,对方不仅很和善,居然还说听过崔健的专辑,并表示还不错,这自然让他在吃惊当中更加开心了。
“《艰难行》是你写的对吗?很青涩,但是编曲很特别,很有味道。很多时候,一首歌的好坏,编曲所占的分量,比词曲都要大。”李旭这时继续说道。
“是,我在《艰难行》里面用了……”崔健虽然兴奋,但也没兴奋过头,注意到了陈佩斯他们之后,本来还想多聊的,但最后还是选择了离开。
“看起来,张先生还有事,我就不多打搅了,希望以后有机会再聊。”他这么说道。
“行,”对方点了点头,又拿出一张名片给他,“我就住在北京饭店,我会给前台说明情况,你到时候报自己的名字就行了。”
“谢了,张先生。”崔健没有纠缠,拿着名片回到自己那桌。
“怎么样怎么样?”几个从头看到尾的朋友当即围上来问道。
“人不错,还听过我那张《梦中的倾诉》专辑,并且给了我这个,说是可以给他电话。”崔健拿着名片晃了晃,多少有些炫耀的心态。
“可以啊,崔子!”
“这张皓轩到是挺没架子的。”
“他该不是在吹牛吧?”
几个人听了他的吹嘘后七嘴八舌地问道,有惊讶有兴奋有羡慕,但是坐在坐里面的,带着黑框眼镜,头发都长到快要到肩膀上的青年,在思考了半晌后推了推眼镜:“崔子,你说……有没有可能请他参加我们那个项目?”
“哪个?”崔健没反应过来。
“那个啊!”对方当即一拍桌子,满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哦,那个啊!”崔健明白了,然后有些犹豫,“这个……峰子,我觉得他答应的可能应该不小,但是……现在就要去说这个吗?”
“当然不是现在,”郭峰没好气地说道,“你刚刚从那边回来,现在又过……行了,你不用过去了,人家已经走了。”
看着那边离桌的,还对他们这边挥手致意的“张皓轩”,他们这群人也赶紧同样挥手。
“那我什么时候打电话?”崔健旋即又问。
“张皓轩之前说过什么时候离开北京没有?”郭峰反问。
“这个……”崔健回忆了下,然后摇了摇头,“我怎么可能去问这个。”
“哎呀……”郭峰当即叹了出来,“算了算了,我这几天赶一赶,争取拿个初稿出来,这样就有借口了。”
“不用这么急吧?”有人出声道,“他不是给了崔子名片,还说可以交流吗?随便找个借口过去说说不就得了。”
“那也得有稿子啊,”郭峰没好气地说道,“没稿子的话,空口白话,那我们不是跟骗子差不多了吗?”
说话的人当即讪笑了起来。
“这样吧,我明天找个时间打电话到北京饭店,如果能接通,说明他的确表里如一。然后我们跟他说清楚,想要借用他的名气,看他什么时候有空,”崔健想了想后这么说道,“当然,峰子还是要努力争取将稿子弄出来。”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郭峰那镜框后面的眼镜闪闪发亮。
1986年是世界和平年,由哥斯达黎加在37届联合国大会上提出来的,这个时候冷战的双方,无论北约还是华约,都已经疲惫不堪。
入侵阿富汗的拖累,加上领导人连续逝世,让苏联已经不再处于攻势,而里根虽然狂热相信天命在我,但也没法马上打掉苏联,所以披上一层和平外衣很有必要。
加上85年埃塞俄比亚大饥荒,于是迈克尔·杰克逊就召集了一批人,既为了给大饥荒筹款,也为了支持和平年,弄了一首《天下一家》出来。
这首合唱传到港台后,罗大佑等人有样学样,也找了一批歌手,弄了个《明天会更好》出来。
虽然内地得到消息已经是86年年初,大饥荒是赶不上了,而且内地也不好筹款去关心万里之外的非洲的饥荒,国内还不少人吃饭都困难呢。
但是和平年还在啊,所以借这个机会为流行音乐正名,就成了郭峰一直想要做的事情。
三十年后的人可能不知道郭峰这个名字,但是在八、九十年代,他在音乐圈里,尤其是流行音乐圈里,的的确确算是一号人物。
尽管他外形一般,歌喉也比不了那些顶尖歌手,但是音乐素养的确没得说,而且因为出生于音乐世家,自己又是最年轻的中国音乐家学会会员,并在各大歌舞团工作过,所以才能凭一己之力拉起一帮人弄出了《让世界充满爱》的大合唱。
80年代的内地,很多地方很前卫,但是很多地方也很保守,比如上头对流行歌曲不接受甚至排斥,并有硬性规定三个流行歌手不能同台演出,所以即便已经有了流行歌手,但是没一个能开演唱会。
即便这个时空,因为“张皓轩”在春晚上面带来了《我的中国心》、《清明上河图》、《大地》这些歌曲,那些规定依然没有变动。
郭峰一直想要改变这种情况,另一个时空他打着致敬世界和平年的招牌,拉了许多歌手在工体演唱《让世界充满爱》,从而打破了三个流行歌手不能同台演出这条规定,为流行歌曲争取到了空间。
所以,当他发现“张皓轩”很好说话,还对崔健颇为青睐后,就想要将他也拉进来,增加打破规定的砝码。
他们这些人虽说是流行歌手,可基本上都在体制里面,万一没能冲击成功,后果肯定是比较严重,如果有个港台歌手给他们站台,而且还是名气很大,上过春晚见过领导的港台歌手,上头肯定会好好考虑的。
对此,某人自然是一口答应。
“没问题,不用看稿子,我相信你们的实力,你们现在就缺一个机会。”他是这么说的。
不过崔健在电话那头还是坚持要看稿子,这是他们的诚意,于是最后就约在了三里屯的某个酒吧见面。
“这是初稿,还没有定。”见面没客套几句,郭峰就将简谱递到了过来。
李旭接过来装模作样地看了下,又跟着简谱哼了几句,然后点头称赞道:“曲子很好,词也不错,不过……的确还缺了些味道,这是三首歌?”
“是,”郭峰连连点头,“我们主要是想弄个三部曲,三首歌一起演唱,彼此相互呼应,又能顺畅衔接。”
“难怪定不了稿,这可比单独写三首歌要麻烦得多。”李旭半开玩笑地说道。
“是啊是啊,所以张先生有什么意见,我们也非常欢迎。”郭峰连忙说道。
然而李旭却摆了摆手:“这个就不用了,我更熟悉港台和欧美的流行风格,对内地还不太熟悉,你们来就行了,我就带一张嘴,任凭你们差遣。”
郭峰、崔健他们几个交换了个眼神,都有些激动,虽然知道“张皓轩”是个爽快人,但也没想到这么爽快,各种预想根本没用上。
“那可太谢谢您了。”郭峰激动的握住了李旭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