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回 对症

二女还没听懂他的意思,但陈庆之似乎懂了,忙替他解释道:“我明白了,同证不同病,一定是因为外界环境太复杂,才导致你们吃不准是哪个环境因素的变化导致了他的旧病复发。为仪的意思是,你们吃不准的部分,就先放一放,先治疗你们两个人认为一致的地方。如此抽丝剥茧,说不定你们就能判断出他的真正病因了。为仪,你说的是这意思吧?”檀羽微微地点点头。

林儿听他提醒,恍然大悟,便与漂女道:“美女,刚才子云说,阿兄是因为打了几个喷嚏才开始难受的。这很明显是烟尘影响了肺气的宣发,才致痰浊内蕴。我们应当先为他解这一道症状。”

漂女闻言,点头如捣蒜:“嗯,对对对,我真笨,刚才怎么没想到呢,还是檀生聪明。如果要解烟尘的困扰,那倒简单,用攻邪扶正的防风、银柴胡、乌梅子、五味子,如何?”

林儿思考片刻,便道:“妙哉,收散相济、补泄相宜,这方子好。先解除了烟尘引发的打喷嚏的问题,也许就好办了。我现在就去给阿兄抓药。”说罢便立即出了牢门。

林儿让韩均带着,亲自到了药店,下方拿药。然后又回到大牢门前细心煎煮,浓浓的药香立时就盖过了烟尘之气。

这时候,已经有许多百姓知道了医术比试的事而过来围观,这大牢门前倒成了菜市场一般,煞是热闹。

众人就看着林儿拿个蒲扇左右忙碌,那边陆修静则高翘二郎腿坐在一张蒲席上。

林儿可没空理会众人的喧哗,一碗药熬好,便端进牢去。

漂女一直在为檀羽针刺鱼际、定喘诸穴,来缓解他的痛楚。此时林儿将药端来,她忙将檀羽扶坐起来,让他把那一碗浓浓的汤药服下。

林儿道声:“美女你歇会吧,我来。”便过去替下漂女,让檀羽靠在自己身上。

檀羽立时感觉背后一股热气传来,那是林儿在用自己的身体为他输送热量。

檀羽略感舒适了些,就半眯着眼,打起磕睡来。

这样过了两三个时辰,檀羽渐渐醒转过来。

林儿忙问:“感觉怎么样?”檀羽的鼻尖抽动了几下,说道:“鼻子好像微微有点麻。”林儿道:“嗯,刚才那药本来就是治打喷嚏的。麻就说明你对烟尘不会太敏感了。”说着又去听他的胸背,只感哮鸣声已经弱了许多,不由兴奋地道:“我感觉你的喘息声小了,你觉得呢?”檀羽挺了挺胸,点头道:“嗯,比刚才能接得上来气了。”

漂女和陈庆之都在旁边紧张地看着,听到这话,就如同一口浊气吐了出来,长时间的憋闷一下子得到释放,两人竟兴高采烈地抱在一起跳起舞来。

林儿更是喜极而泣,口中说道:“谢谢你阿兄,谢谢你。”

檀羽转过身去,替她擦去脸颊上的泪痕,却并未说话。

兴奋过后,林儿和漂女又分别替檀羽把了脉,然后二人终于达成了一致:檀羽幼时咳喘日久,致阴虚火盛、痰热胶固,受烟尘一激励,痰液上壅,才致咳喘发作。

刚才两人一个辨的是风寒之证、一个辨的是湿邪之证,其实都辨错了。

好在檀羽让她们一步步来,才没有犯下大错。

此时二人辨证明确,林儿方才依据其证,主张投之以麻杏石甘汤合三子养亲汤,前者平喘、后者豁痰,可解檀羽痼疾。漂女当即同意。

林儿又为檀羽煎了一大碗药,喂他服下。

如此忙完,已是晚间时分。

林儿早让韩均去拿了厚实衣物来,她就和漂女一道,裹着厚衣、窝在大牢门外的角落处睡觉。

夜里二女又进牢中察看过两三次,见檀羽的病症渐渐好转,二女这才安心。

第二天就是檀羽和陈庆之刑满释放的日子,识乐斋的所有人,一大早就来到了大牢门前,迎接二人出狱。

与之伴随的,还有赶驴社的众多社员。

而昨天本就有许多来围观的百姓,今天适逢檀羽出狱,人就更多了。

兰英和寻阳从昨天就开始担心,二女一夜都未入眠。

若不是林儿强令二女不得出门,她二人早就跑过来了。

此时二女领着识乐斋诸人风风火火赶到,兰英慌忙问道:“林儿,羽弟怎么样了?”林儿对她微微一笑,道声:“已经没事了。”便转身进了牢中。

檀羽经一夜恢复,虽然还有略微的喘息,但自己行走几步已经没有问题,说话亦已正常了。

林儿进来时,他正和陈庆之二人在换衣裳。

这身新衣是兰英和三少主特意为二人准备的,专为今天出狱而穿。

见林儿来,陈庆之当先叫道:“主母快给我看看,这衣裳还齐整否?”

林儿见他面容早已修饰干净,早没了前几天的牢中秽气,轻轻一笑,“子云一向英俊非凡,自然是美极了。听说这件衣裳是三少主缝的?”

陈庆之自然是一阵自豪:“那当然,娥儿学女红才学了几日,就已经有这水准了,不错吧?”

林儿闻言连连点头。

她当然知道,三少主这件衣裳,兰英、双妹都帮了不少忙,但那一针一线毕竟是凝结着三少主的一片真爱,所以才会让人感到温暖。

陈庆之见她表情,又是一番得意,便又去整理头冠。

林儿又去问檀羽:“阿兄好了吗?”檀羽笑道:“还有点难受,不过走这几步路应该没问题。”林儿感叹道:“我治过很多喘病,但像这次这样快地见效,还真是第一次呢。我问美女,她也觉得好不可思议。”檀羽道:“嗯,我猜林儿这次一定有很多收获。”

林儿道:“是啊,这一次诊治,真是让我明白了很多。以前看诊时,我也经常会有疑惑之处,但那时候,我多是尝试着用药,一剂下去,如若对症,固然是好,如若不对,则再酌情加减。许多医师都和我的做法是一样的。而这次面对的是阿兄你,又要以最快的速度见效,所以我和美女才会格外谨慎。可为什么以前我不这样做呢?归根结底,还是心态浮躁之故。行医之人,最忌浮躁,否则极易产生错漏。现在我明白了,遇到不清楚的病症,不应在病人身上反复试验,而应抽丝剥茧,找出其中我能准确把握的部分,一步一步地治疗,才能真正药到病除。”

檀羽点头道:“先简单后复杂,循序渐进,这才能达到高的境界。其实,做哪一件事都应该这样,要想成为大师,没有先学会做简单的事情,又如何去完成复杂的事情呢?”

两人又说了会话。

直待时辰一到,便见都官尚书萧斌走进牢来,宣刘义隆的口谕:“那二人既已徒刑期满,那就放了吧。从他们刑满之日、到下个月的舌战,其余人等不得再对其有任何骚扰,违者严惩不贷。”

檀羽轻轻一笑,看来刘义隆已经看清了自己的能力,要出手帮自己清除障碍了。于是他携着林儿的手,缓缓地走出了大牢。

一个月未见天日,甫一见阳光,他的瞳孔顿时一缩,忙将手挡在了眼前。

(注:本回中漂女所用的药方名叫“过敏煎”,是现代医家祝谌予的方子,如过敏程度更加严重,还可以采用药性更强的解喘汤或桔梗元参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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