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湛用阴阳怪气的声音道:“和你说了你这样是不行的吧。你以为你是在帮他吗?你错了,你们都太低估眼前这人的能力。他这般拒绝你的美意,必是有所凭借的。我在北凉时就吃了他妹不少的亏,他们总能在关键时刻做出让你难料的举动,对付他们这样的人,绝不可心慈手软,否则只会害了你自己的性命。”袁粲忙低头哈腰,连声称“是”。
江湛走到檀羽面前,仔细地上下打量了一番。
他的眼睛一大一小,看人时就像有一只眼始终闭着,让人越加的不寒而栗。
只听他道:“徐老三这人还是太文气,他怎么会留你活到现在?不来对付你,却拿你的手下出气,真是没出息。对付阁下,就应该这样面对面单挑,这才算对得起阁下的盛名嘛。”
檀羽听他的声音中充满了阴毒和不屑,仿佛在他眼中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心中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仿佛全身魂魄都被他吸去了一般,只能干巴巴地问道:“我的手下?不知道观主说的是何人?”
谁知江湛却不理他,只是继续冷声道:“明天是不才在下的四十岁生辰,我这个人有个习惯,过生日总要见血,这才能让我兴奋。前些日子我去凉州走了一趟,被你那可爱的小妹弄得很不愉快,所以只好发泄在你身上。我听徐老三说,你在南朝闹的动静也不小,他快要压不住了。正好,今天就送你下黄泉,你有天大的本事,还是去和阎王招呼吧。”
他说得不冷不热,却有一股戾气直扑到檀羽身上。
檀羽不自觉地打个寒战,向后连退几步,靠在了兰英身上,再也说不出话来。
兰英亦已感到了无尽的恐惧,冰冷的双手紧紧握住檀羽。
当此时,四周的众多高手齐齐聚拢过来,凝结成乌云压顶的气势。
念双见状,忙闪身上前,将檀羽三人护在身后,胸中真气聚于掌心,他知道,恶战一触即发。
眼前的人绝不是善与之辈,今天能不能逃脱,就凭他的战力了。
谁知江湛那阴毒的声音再度响起:“李熙?麦积山玄高和尚最得意的弟子。麦积山近年势微,你被同门寄予中兴的厚望,玄高更是将平生所学倾囊相授。没想到你却和自己的师侄女乱搞,玄高一气之下将你赶下山来,从此江湖上就再没了你的踪迹。原来你竟潜藏在了南朝。”
他的每一个字都是用颤抖的喉音讲出来,在这命悬一线的关口,更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檀羽这才明白,这个江湛原来是舌战中的绝顶高手,他是用他那奇怪的声音,让对手感到恐怖的威压,从而一击致敌。
檀羽虽舌战之力极强,面对这样运用声音本体来伤人的阴险技巧,他显然无力对抗,只能任由对方嘲讽侮灭。
没想到,眼前之人实力竟已如此强横,远非觉贤之流可比,看来这回真的再难扳回败亡的命运了。
他握住兰英的手也变得软弱无力起来。
倒是黄龙,似乎天生对这样的怪音威压有抗性,听完江湛的话,她没有害怕,反而赞道:“原来师叔这么厉害啊,你那个师侄一定很漂亮吧?”在她心中,也许从来没有过“害怕”二字,所以才能临危不惧。
或许,这正是破解江湛这一怪异奇招的最有效法门?
檀羽似乎有所领悟。
黄龙还只有十几岁年纪,声音清脆而甜美,在此大敌当前的紧要关头,让人闻之如甘饴。
念双似乎也被她的声音解救出来,一反平时对她的冷漠,笑着道:“她比你年长几岁,漂不漂亮且不论,但肯定没黄龙你调皮。以后见了她,记得要叫师姊哦。”
黄龙则调皮一笑,道:“好啊,我又多了个师姊,以后闯了祸也有人照应了。”两人一问一答,言语中充满了温馨的幸福。
江湛见此情状,心中颇为震惊。
他这一招怪音制敌,乃是他的看家本领。
他曾用这一招对付过众多顶尖高手,可今天却似乎对眼前的一个小女毫无效力?
他有些纳闷,不过仍是用一声阴冷的笑打破了短暂的安宁:“哈,我真佩服你们,死到临头还有空说这些。玄高的弟子,有趣得很啊。”说着他转头对周围众武士道:“听说你们曾经都以打败四大武魂为终生的目标。现在好了,眼前这人就是武魂玄高的最得力弟子,曾经的麦积山掌门继承人。他的手中是先秦名剑承影,你们谁击败了他,今天可就一战成名了。”
如此这般一激励,那帮亡命之徒哪还记得自己姓甚名谁,全都红着双眼冲向念双。
念双虽武力强横、宝剑锋利,可被这几十个入了魔道的年轻高手轮番冲击,立时便陷入了疲态。
看来,今天真的只能命丧当场了。
兰英大急,说道:“羽弟,怎么办,阿双快不行了。”
檀羽适才被江湛的怪音击溃,心中的防线尚未恢复,哪还有力气思考如何挽回颓势,似乎在他心中,已经快要放弃了。
正此关键时刻,一声轻啸传来:“兰英小女慌什么,有我在!”
说话之人竟是木兰!
随着人声,果见一男一女从院外飘然而至,那正是木兰和韩均夫妇。只见木兰几个纵跃就到了念双身边,与他并肩作战。
兰英一见来人,兴奋地几乎要迸发出来:“二郎、木兰阿姊,你们怎么来了?”
韩均来到众人身边,笑道:“和很多人一起来的。”
果然,他话音刚落,院中又出现了十几个人,为首的竟是陈庆之!他身后还有司马灵寿。
檀羽甫见来人,尚未反应,兰英已经兴奋地高声尖叫起来:“陈公子也来了,我们有救了!”
那边韩均却在奇怪:“这个阿双是谁啊?以前从来没见过,好像武功比小君还好?”
兰英早已轻笑出声了:“我们的小伙伴你都不认识了?他是小熙啊。”
韩均这才反应过来,当即大叫道:“小君,那个人是小熙!这鼻子这眼睛,那年我们一起爬树时擦破的伤痕都还在,我说这小子怎么这么眼熟呢。”
木兰尚未答话,念双先道:“小瘪猴,你该叫老子熙兄,没大没小。”
韩均突然一阵傻笑起来:“嘿嘿,你先打,打赢了我再叫。”两人这般好整以暇地一问一答,童年的情谊已显露无遗。
同时,陈庆之则一面指挥着身后一干武士上前与江湛之人对战,一面牵着身边一个绝美少妇来到檀羽面前,笑道:“檀兄,关键时刻还是要靠兄长我吧?”
檀羽本已迷离的眼神,这才看清来人正是陈庆之。
上次见他已是上邽围城之前,算算时间,已经一年半了。
陈庆之脸上的少年英气再也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贯穿右半张脸的长长伤疤和那成熟男人才有的稳重气质。
檀羽一时竟失去了控制的理智,直接上去给了陈庆之一个熊抱,眼中泪水则瞬间涌了出来。
陈庆之一时不解檀羽的行为,推开了他,笑道:“傻小子,怎么哭起来了?你兄长我都成熟了,你怎么还是这般没长大?你家英姊可不尽责啊。”
兰英也不明白檀羽为何如此,不过刚才被江湛的压制,她也是亲身经历,想必檀羽所受之苦远胜自己,于是她道:“这个江湛用奇怪的声音舌战,刚刚羽弟险些遭了他的道,恐怕一时半会很难恢复,陈公子恕罪。”
陈庆之回头看看江湛,点头道:“江湛,我们还在猜他去了哪呢,原来是回了南朝。此人我们在北凉时和他交过手,他外号叫摄魂音,位列王玄谟四大弟子之末。我们在北凉时几次三番都是差点着他的道,的确不太容易对付。”
兰英道:“刚刚他说他和林儿打过交道,原来是这样。此人已经这般厉害,那他师父王玄谟该是何等道行啊?”
陈庆之道:“是啊,我们中也只有陶兄的音乐能略为震慑住他的魔音。看来要在南朝行事,还非得把陶兄叫过来才行。”
这边叙着旧情,那边则交战正酣。
陈庆之带来的人武艺明显在江湛等人之上,不出几招就已有人扑地。
陈庆之道:“他们都是伊吾城的顶尖高手,对付几个无胆鼠辈,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
说话时,司马灵寿也过来和檀羽等人见了面,黄龙则向各位师叔辈的人重新认识。
兰英又问陈庆之身边的少妇是谁。
陈庆之笑道:“她可是你夫君的救命恩人,怎的忘了?”
兰英恍然大悟:“三少主!”
陈庆之在三少主脸颊上轻吻一下,笑道:“她已是我的姬妾,不过大家都仍愿意唤她三少主,你们也这么叫吧。”
兰英道:“恭喜二位有情人终成眷属啊。”
陈庆之道:“其实还要感谢诸位朋友的帮忙。自从娶了娥儿,我才知道为何檀兄到哪都要带上他的英姊呢。”说着他又给了三少主一吻。
两人自从进到院中,牵着的手就没分开过,恩爱之情一见可知。
兰英又问他们为何来得如此之巧。
陈庆之道:“寻阳公主不知疲倦地跑到北凉去报信,说你们将有大难。主母哪里还坐得住,当即派了我们几个来此援手。我们可是一路不停,奔袭千余里赶过来的,自然是及时雨下了。”兰英这才了然,檀羽的先见之明终究是救了他们自己。
正说着,那江湛已知今日终难取檀羽性命,忙挥手收拢手下,向檀羽道声:“今天这一场算是咱们的见面礼,天高路长,檀贤弟可要好自为之。走!”说罢便让众武士拥着退出神特院。
这边陈庆之也不去追,带领众人离开洞玄观,扬长而去。
走了很远,檀羽终于从刚才的败战中缓缓恢复过来。他抬起头,对着上天朗声说道:“江湛,洞玄观,天师道……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