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宗扬抱着肩膀,远远看着一条火龙从定川寨冲出,乱纷纷朝这边杀来,笑道:“孟老大料敌如神。”
臧修道:“姓葛的还真逃了?”
程宗扬数着火光,“差不多有七八千人,三个军。宋军狗急跳墙,孟老大想挡住他们也不容易。老杜!”
程宗扬叫来杜元胜,“你先把咱们大营的宝贝送回去。”
众人都是一笑,他说的宝贝是那些法师,刚才的狂风,耗尽了诸人的法力,这会儿都在盘膝打坐,只有藏锋道人修为精深,准备与剩下的人一同去援助孟非卿,截杀龙卫军右厢主将葛怀敏。
宋军六个军在寨外列阵,一场大风下来建制全被打散,寨中的六个军也因为溃兵的鼓噪内乱。
兵乱发生在北门,东门的守军建制相对完整,葛怀敏把东门附近三个军全部调集过来,冲出定川寨。
他颁下将令,十名都指挥使来了七人,这位内忧外患,难以收拾,厢都指挥使发话,便都随主将奔往金明主寨。
至于赵珣等人的生死,葛怀敏已经无暇理会。
葛怀敏一马当先,十余名亲兵紧跟在他身后,把主将和其他军士隔开。
好在江州地势平坦,夜间驰骋也不用费心辨认沟渠,三十里路,不惜马力,半个时辰就能赶到。
忽然旁边传来一声巨响,一股气浪冲来,葛怀敏御赐的甲胄仿佛被无数细小的金属碎片击中,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回头望去,只见一名亲兵连人带马倒在血泊中,身旁多一个大坑。
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葛怀敏这次看得清楚,一名亲兵正策马狂奔,马蹄刚一落下,平坦的地面突然炸开,火光中飞出无数碎片。
旁边几匹战马被飞溅的碎片击中,嘶鸣着跌倒在地。
随着军士大批涌来,巨雷般的爆炸声不断响起,声音却远在身后。葛怀敏死命勒住马匹,朝前方望去。
不远处隐约能看到一排人影,他们半蹲在地,手中握着白腊杆制成的长枪,夜色下,宛如一排雕像。
再往后,是一道长龙般的铁丝网,足有百余步长。
这些宋军大多没见过铁丝网,但他们把铁丝网摆在身后,摆明了宁死也不容他们越防线一步。
葛怀敏心头生出一股寒意,终于意识到自己只怕今生今世都无法走完这短短几十步路。
一个雄狮般的男子负手立在阵前,淡淡道:“雷池莫逾,葛将军不小心误入我雷池,还想出去吗?”
葛怀敏瞳孔收紧,一字字道:“孟非卿!”
孟非卿狙击宋军的位置选取在定川寨东南五里,程宗扬几乎与葛怀敏同一时间赶到。
看到这一幕,他心里又是一声大骂,该死的岳鸟人,地雷也造了出来,他过够了先知的瘾,一点渣都不给自己留啊!
以程宗扬的眼光看来,这种地雷的威力很可疑,别说被地雷的爆炸力波及,就是直接踩上,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
不过伤者的惨叫反而更渲染了这种未知武器的可怕。
随着爆炸声不时响起,越来越多的军士停下脚步,面前平坦的原野此时却成为危机四伏的禁地,没人知道自己下一步会不会被埋在地下的天雷撕成碎片。
星月湖大营手里的地雷并不多,但用来阻截这些宋军已经够用了。
葛怀敏运气不坏,一马当先也没踩上地雷,但也因此无意中闯入雷区深处,进退不得。
生死关头,葛怀敏反而抛开心底那点怯懦,他跳下战马,从鞍侧摘下一柄长刀,“能与铁骊一决生死,幸何如之!”
孟非卿解下天龙霸戟,缓步朝葛怀敏走去。
程宗扬游目四顾,不出意外又看到月霜。月丫头面无表情,倒是跟在她马屁股后面的秋小子朝他笑嘻嘻眨了眨眼,活像一只刚舔了蜜糖的小猫。
程宗扬用口型对他说道:“今晚水香楼,我请客!”
秋少君用口型回道:“好啊!”
程宗扬作了个一言为定的手势,然后朝旁边看去。那些雇佣兵也在,接触到他的目光,石之隼微微一笑,朝他点了点头。
程宗扬主动走过去,“又辛苦石团长了。”
石之隼笑道:“自家兄弟,何必客气。”
程宗扬道:“石团长看孟老大和葛将军这一战,谁胜谁负?”
石之隼哈哈大笑,“那还用说吗?”
程宗扬纯粹是没话找话,他最想问的是:老石,你干嘛溜到客栈搞偷窥呢?
死丫头现在是不好收拾你,等江州这一仗打完,佣兵没用了,就该你倒霉了。
石之隼忽然低声道:“听说岳帅有位小姐在兄台哪里?”
程宗扬笑咪咪道:“老兄的消息够灵通啊。”
“作佣兵生意,消息不灵怎么能行?”
石之隼笑道:“恭喜程兄了。不过岳小姐年纪尚轻,身边没有服侍的人可不行吧。”
程宗扬警觉起来,石之隼绕着圈子说话,难道是想往小紫身边埋钉子?
思索着,程宗扬道:“暂时不用石兄费心,将来要找,少不了还得麻烦老兄。”
石之隼点点头,“既然有人使唤那罢了。”
说着他叹道:“岳帅若还在世,岳小姐身边定然是奴婢成群,哪里用老石献慇勤呢?”
程宗扬心头疑惑,石之隼明知道自己不会随便往小紫身边放人,偏偏绕着这个话题不放,究竟打得什么主意?
场中一声震耳的巨响,葛怀敏的长刀被天龙霸戟砸得如曲尺一般。
程宗扬收敛心神,望着孟葛两人交手。
格斗过程毫无悬念,葛怀敏虽然放开手脚,一搏生死,但较之孟非卿七级的修为不啻天壤之别。
孟非卿大步上前,挑飞葛怀敏的长刀,接着右手一递,天龙霸戟刺穿他的胸腹。
葛怀敏颓然跪在地上,他两手捧腹,一边用手掌抹去甲胄的污血,一边努力把破碎的甲片拼接起来。
“这是御赐的战甲……大宋名将……我……葛怀……”
说着渐渐气绝。
程宗扬摇了摇头,葛怀敏如果不是想建功立业,以他的家世,足以作个富家翁,安享尊荣。
可对他这样雄心勃勃的男人来说,当个太太平平的富家翁,才是最大的折磨吧。
几名亲兵过来抢夺主将的尸体,孟非卿没有阻拦,他夺过葛怀敏的战马,左臂一挥,后方严阵以待的星月湖军士随即冲入雷区,截杀宋军的将领。
月霜打马便走,秋少君叫道:“等等我!”
撒开腿,一溜烟地跟在她后面。
石之隼一拱手,“轮到愚兄干活了,先告辞!”
“石兄太客气了!”
程宗扬笑着瞧了瞧旁边的敖润。敖润得意地咧开大嘴,一催马匹,跟着同伴杀入战场。
战场是星月湖军士布的雷,他们都做得有标记,又目力过人,即使深更半夜也看得清楚。
雇佣兵没有他们的手段,便绕开雷区,从两翼逐杀宋军。
星月湖军士从三面攻向宋军,只留出西北方向,宋军不想送死,只能再掉头退回定川寨。
主将带头逃奔,宋军锐气已失,这时又被雷区吓破了胆,毫无士气可言。
夜色中,星月湖军士有条不紊地清除着宋军的抵抗,死亡的气息再一次弥漫在战场上。
这场双方兵力对比最悬殊的战役,也创造了双方伤亡比例最悬殊的纪录。
出战的两千星月湖军士,加上侯玄一方,现在伤亡不足一成,看情形也不会增加更多。
“程哥,该咱们联手干一票了吧?”
程宗扬扭过头,只见萧遥逸笑嘻嘻倚着他的白水驹,“死狐狸,你怎么也来了?”
“这么大的事,哪儿能少了我呢?”
萧遥逸道:“那信使说是建康来的,却东拉西扯,不知所云,我把他扔在驿站了。你放心,萧五在城里,坏不了事!”
萧遥逸头戴金冠,身穿锦服,手里摇着折扇,一幅公子哥出游的打扮,背后却多了一柄自己从没见过的长剑,长逾四尺,苍劲古朴。
“死狐狸,你竟然是使剑的?”
“唬人的。”
萧遥逸作势拔出剑柄,程宗扬看剑鞘有四尺多长,想着里面的长剑最少也有三四尺,谁知小狐狸摆足架势,拔出的却是一支三四寸长的匕首。
程宗扬忍不住大笑道:“背这么大个剑鞘,你累不累啊?大象怀孕,生只老鼠出来,你是想把对手笑死吧?”
“哼!我的龙牙锥……”
程宗扬立刻头大起来,自从玄武湖一战,小狐狸就没少在自己耳边唠叨龙牙锥的事,死乞白赖让自己再送他一支。
他说的简单,自己去哪儿再给他找条龙来杀呢?
“你看那边是谁!”
“少来!”
萧遥逸话一出口,突然变了脸色。
程宗扬本来只是施诈,这会儿也觉察出不对,立刻趴在地上,侧耳一听,顿时倒抽一口凉气,“骑兵!”
藏锋道人在一旁听见,挑眉道:“金明寨?”
此战星月湖大营仅存的法师全部聚在一起,联手施术,在定川寨和金明寨之间留下一道雾障,至少能维持两个时辰,没想到众人刚走,就出现了宋军的大队骑兵。
程宗扬与萧遥逸异口同声道:“不是!是北面!”
接着程宗扬大叫道:“北边哪里来的宋军!”
那支骑兵来得好快,夜色下犹如一道黑潮席卷过来,转眼就闯入雷区。
埋在地下的地雷被马蹄触发,爆炸声不断响起,那股骑兵却毫不停顿,默不作声地杀入战场。
最北面的雇佣兵首先遇敌,那些以金铢为信仰的亡命汉子就像一朵朵浪花,被黑潮吞噬。
臧修叫道:“选锋!”
程宗扬脑中仿佛被敲了一记,吼道:“选锋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天武、捧日、龙卫、神卫这禁军上四军虽然号称宋军精锐,但自己听孟老大说过,宋军真正的强军却是一支边军,选锋营。
云水以北,宋国与大汉交界的疆域有许多异族,选锋营为保护云水航路,常年在此征战,战斗力之强还在晋国的北府兵之上,是六朝第一流的精兵。
臧修拔出战刀,程宗扬大喝一声:“臧和尚!你立即回城!”
臧修愕然回首,听到程宗扬说:“找老杜!那些法师少一个,你就把自己的脑袋砍下来!”
臧修明白过来,转身朝城池掠去。
程宗扬扭头道:“藏锋道长!”
藏锋道人道:“不用多说!先拦住选锋营!”
按照计划,侯玄、斯明信、卢景、崔茂、王韬五个营负责主攻,在定川寨北门列阵而战,是这次攻击的主力。
孟非卿则是以奇兵配合地雷拦截宋军溃兵,身边只有三个营,包括程宗扬的一营、六营在内,总兵力不足六百。
这时孟非卿带领大队人马逐杀宋军溃兵,已经杀出两里,只留下一个连驻守原地,即使加上自己手里的一个排,也不过一百多人。
选锋营突然出现,迳直闯入雷区,一旦被他们分割开,自己这一小队人马固然陷入绝境,孟非卿的主力更是被围困在定川寨与选锋营之间,必然凶多吉少。
程宗扬厉声道:“苏骁!”
这名出自六营的骁将策骑而出,程宗扬一指那队步卒,“交给你指挥!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把孟团长的主力接应过来!”
苏骁奔过去道:“程少校有令!跟我来!”
那一个连是六营的老卒,强敌突至仍未乱了阵脚,在苏骁的带领下迅速结成圆阵,斜着进入雷区。
单靠这一小队人马难以吸引敌军的攻势,程宗扬叫道:“藏锋!用五雷诀把选锋营引过来!”
藏锋道人挥开长袍,褴褛的衣袍内缀满铜镜。
他抬手一招,一抹银辉抛向天际,一边发出沉郁顿挫的吟诵声。
不多时,几面铜镜同时射出白光,宛如利箭划破长空。
云层在镜光的搅动下迅速聚集起来,接着霹雳声响,连串的雷光从云层间劈下,击在选锋营的队列中。
电光中,程宗扬赫然发现,选锋营冲在最前面的,竟然是几名兽蛮人!
那些身躯庞大的半兽人速度疾逾奔马,突出的獠牙犹如妖兽,他们肩膀上披着又宽又厚的皮革,在胸前交叉,嵌着一面脸盘大小的护心镜,裸露出满是鬃毛的身躯。
天际的电光与地下的惊雷交织在一处,那些兽蛮人狰狞的面孔上却毫无惧色,一个个悍不畏死。
藏锋道长的五雷诀由远而近连串击落,最后一枚落在身前五步的位置,耀目的电光划过,几乎所有人都看到支敌寇的存在。
一道网状的屏障后面,一个年轻人高据马上,大声发号施令,电光下,他肩领上的银星分外闪亮。
在他右侧,一个华服贵公子倚马而立,背后的长剑犹如飞龙。
左侧一个披发的法师衣内缀满铜镜,正在施法。
三人身后,一队军士昂然而立,宛如一排出鞘的战刀。
一名少校、一名贵公子,一名法师聚在一处,再傻的人也知道面前是一条大鱼。一支骑兵当即从大队人马中分出,朝这边杀来。
萧遥逸摘下鞍侧的雕弓,猿臂舒展,一箭正中一名骑兵的额头,众人齐声高呼,引得宋军人人侧目。
如果不能吸引选锋营的主力,大伙儿全得死翘翘,这会儿为了吸引宋军,声势作得越大越好。
好在孟老大给自己留了一道铁丝网,要不然自己真没有信心来逞英雄。
那道铁丝网长逾百步,原本是一条直线,封堵定川寨宋军的退路,这时改成一个直径三十步的环形,后面留出供一人出入的开口,在这片一马平川的原野上构成一道简易的防御线。
如果铁丝网再多一层就好了,程宗扬心里升起这个念头,接着又按了下去。
“徐永!”
程宗扬喝道:“把那面旗给我夺来!”
徐永一挽长矛,飞身跃过铁丝网,朝宋军掠去。
最前面一名兽蛮人咆哮着挥起磨盘大小的短柄巨斧,朝徐永腰间劈来。
徐永足尖一点,身形斜飞,长矛透过斧影,刺在兽蛮人的肩甲上,借势弹起,身形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扑向那名执旗的选锋军。
那名选锋军旗手不等徐永落下,足尖一勾,挑出鞍侧的角弓,他一手执旗,一手从箭囊中抽出箭来,用脚踏住弓箭,将箭扣在弦上,接着侧身抬脚,一箭射出。
能够担任旗手重任的,都是军中勇士。
这名选锋营的军士在高速冲刺的马背上以足代手,开弓射箭,无论准头、角度都无可挑剔,令人叹为观止。
徐永横过长矛,击飞箭矢,攻势略缓一线,那名旗手已经弃弓抽刀,朝他腿上劈来。
徐永能在星月湖大营担任上尉,身手自然有过人之处,一杆普通的长矛落在他手中,矛锋、矛尾、矛杆都是杀人利器。
他身在半空便一连攻出十余招,那名旗手也不甘示弱,以强对强,一柄马刀将他的攻势尽数挡下。
徐永出招越来越快,手中长矛仿佛化为千杆同时刺出,忽然左脚一蹬,踢中那名旗手坐骑的眼睛上。
战马轰然跌倒,选锋营的旗手甩镫下马,向旁边滚开。
就在这时,他手中一紧,旗杆被人抓住。那人用力极为巧妙,握住旗杆一旋,压住自己拇指,然后轻易就把战旗从自己手中夺走。
旗手虎吼一声,朝那名敌寇扑去。
徐永夺下战旗便准备撤身后退,见他来势凶猛,只好将战旗踩在脚下,双手执矛,与那名旗手战成一团。
紧接着,几名选锋营的骑兵冲来,截断徐永的退路。
星月湖大营强手如云,斩将夺旗这种事从来都没少干过,就是帅旗也不在话下,没想到这支选锋营如此强悍,区区一面队旗就如此难夺。
程宗扬叫道:“吕子贞!”
那个曾当过捕快的少尉挺身欲出,却被萧遥逸拦住,“我去!”
萧遥逸挟弓射倒一名骑兵,抢下他的战马,冲进战团,接着一手挥起长剑,连鞘敲在那名旗手的头盔上,将他打得脑浆迸出,然后从敌军深处杀去。
徐永在萧遥逸的掩护下夺旗而还,回到铁丝网内。程宗扬接过战旗,把选锋营的旗帜揉成一团,接着晃亮火褶点燃,高高竖起。
程宗扬用力挥舞着旗杆,燃烧的战旗仿佛黑潮中的漩涡,吸引了整个战场的目光。
宋军犹如扑火的灯蛾蜂涌而来,喝杀声中夹杂着兽蛮人的咆哮,令人禁不住心生惧意。
程宗扬把闹钟摆在脚边,“只要坚持一刻钟,孟团长的主力就能杀回来!兄弟们!我们星月湖大营的口号--“众人齐声道:“日出东方!唯我不败!”
三十名星月湖军士分成三组,品字形守着这道脆弱的铁丝网。
兽蛮人的咆哮声越来越近,对付一般的宋军,环形铁丝网堪称利器,但对付这些野兽,恐怕一个照面就能被他们踩平。
程宗扬解下双刀,“鲁子印、马鸿!跟我来!”
程宗扬冲出铁丝网,一声虎吼,几乎将对面兽蛮人的咆哮声强压下去。
他双刀齐出,狠狠斩在兽蛮人的重斧上,强大的冲击力,使他双手虎口发麻,精钢打造的刀身此时感觉就像纸片一样脆弱,似乎再多使一点力气就会崩断。
程宗扬真气狂涌而出,将疾冲而来的兽蛮人硬生生劈了回去,接着马鸿铁枪带着一声尖啸,刺在兽蛮人胸前的铁制护心镜上。
就在他发力的刹那,一柄长斧劈来,挡住了他的铁枪。
程宗扬心里大骂一声,这帮兽蛮人竟然受过训练,学会配合。你妈这也太可怕了吧!
新来的兽蛮人挡开马鸿的铁枪,随即与同伴聚在一处,一个用短柄双斧,一个用长柄巨斧,与鲁子印和马鸿战在一处。
如果说程宗扬开始还有些怀疑它们的身份,现在那点怀疑已经烟销云散。
两名兽蛮人的配合虽然简单到简陋的地步,但确实是受过最基本的军事训练,知道给同伴作掩护,不是大草原那些只知道靠个人勇武蛮拼的兽类。
程宗扬禁不住佩服起来,不知道选锋营的主将是何方神圣,连兽蛮人都能训练得似模似样。
他要真练出来一支两千人的兽蛮军,天下恐怕也没什么军队能挡得住他了。
程宗扬长吸一口气,将双刀收到肘后,依靠肩臂的力量破开兽蛮人的双斧,赶在另一名兽蛮人巨斧劈来之前,抬臂向肘后一挺,将单刀狠狠捅进那名兽蛮人腰侧。
那名兽蛮人一声狂吼,张口朝程宗扬颈中咬来。
如果是以前,程宗扬少不得要弃刀保命,但他现在修为飞跃,又有心斩敌立威,右臂一振,捅在兽蛮人腰间的单刀破开它的腰背,带着一篷血雨挥出,刀锋余势未衰,重重斩在另一名兽蛮人腿上。
鲁子印与马鸿斧、枪齐出,将那名兽蛮人斩杀,眼看选锋营的骑兵围来,程宗扬立刻带领两人后撤,背靠铁丝网而立。
拿铁丝网当屏障,只站在铁丝网后面守,要不了两波攻势,铁丝网就被选锋营破开。只有在外面拿铁丝网当缓冲,才能守住。
一小队选锋营的骑兵狂风般掠来,他们马术娴熟之极,高速冲刺下,仍能控制自如。
他们在三十步外开始弯弓,先是一波箭雨,接着抬起马战用的短枪,攻向众人。
星月湖军士能所向披靡,固然是每个人都身手不凡,更重要的是相互配合。
虽然屡屡以少胜多,具体到实际战斗中,却往往是三个人一组,在极短的时间内联手攻杀一名对手。
普通宋军三五个也未必是一名星月湖军士的对手,何况是三打一,往往一个照面就被劈倒,就像秋风扫落叶一样容易。
选锋营的出现,堪称星月湖大营的劲敌。
他们身手未必及得上星月湖军士,但毕竟血战出来的队伍,配合的默契与星月湖相差无几,让他们近前,只怕铁丝网会受到冲击,程宗扬看准萧遥逸在远处盘马恶战,冒险下令全军突击,将这十余名骑兵歼灭掉。
一个排的星月湖军士同时杀出,用了三个回合才击杀半数宋军。其余选锋营的军士倚仗快马闯出重围,随即绕往阵后。
藏锋道人在阵中脚踏罡步,破烂的袍袖左右一摆,两名骑兵身上忽然着起火来,刚奔出数步,就连人带马烧成一团焦炭。
另外几名骑兵立即散开,一边催马狂奔,一边扭身放箭。
程宗扬不敢派人去追,立即让众人重新回到铁丝网内。
至于击杀的宋军他也没漏下,让人夺了弓箭,把短枪枪头朝上,斜插在地上,露出尺许长短一截,形成一小片抵御骑兵冲击的鹿角。
萧遥逸的金冠在黑暗中闪动着,远远驰来。
好水川一战他腿上中枪,伤势还未痊愈,全靠马匹借力,不过那小狐狸抠门之极,把自己的良驹放在铁丝网内,只抢别人的战马来用。
选锋营的黑潮奔涌过来,几乎所有的星月湖军士都操起弓,将箭矢对着宋军的阵型全部射了出去。
选锋营的箭矢雨点般飞至。
自己带的这个排都是轻骑,没有配盾,程宗扬不得不下令把战马当作盾牌,沿着铁丝网摆开。
战马发出嘶鸣,马体溅起一朵朵血花,星月湖军士已经见惯生死,每个人都默不作声,等待着血战开始的一刻。
程宗扬把鞍侧的龙鳞盾扔给身边的军士,让他护住藏锋道人。藏锋道人连番施术,这时正抓紧时间盘膝恢复精力,对飞来的箭雨恍若未觉。
忽然萧遥逸金冠一晃,黑暗中看不清楚,似乎是坐骑被宋军弓手射杀。
只见他弃了马匹,挥舞着大剑一瘸一拐地边战边退,好不容易才挨到铁丝网附近。
“吓死我了!”
萧遥逸一屁股坐倒在地,“这些宋军太猛了,我差点儿就没命回来!”
“怎么样?看清楚了吗?”
萧遥逸不是那种为了显威风拼命的人,他硬闯选锋营,只有一个理由:查看对方虚实。毕竟是深夜,再好的目力也用不上。
“大约一个军,两千人上下。”
萧遥逸笑道:“选锋营全军都来了。”
没有人知道选锋营为什么会在这个要命的时候,在这个要命的地点出现,可现在也不是追问的时候。
程宗扬笑道:“两千人,不多嘛。”
“确实不多!等孟老大回来,就有他们好看的!”
两人虽在说笑,心里可一点不轻松。
定川寨两万人马近在咫尺,金明寨还有四五万人,即使孟非卿、侯玄全力来援,也不可能拉开阵势与选锋营对攻,那样的结果只可能是全军覆没。
萧遥逸叫道:“哥哥们!让你们看看我的箭法!”
萧遥逸拿起他的弯弓,从马尸上拔了三支箭,一并搭在弦上,手指一抖,三点带血的寒光流星般飞入黑暗,接着响起兽蛮人受伤的嚎叫声。
萧遥逸低声道:“兽蛮人有一个营。”
“四百?”
萧遥逸点了点头。
程宗扬呼了口气,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别说一个营的兽蛮人,半个营自己就该吃不了兜着走了。
“该死屌朝上,不死万万年!”
程宗扬握紧双刀,紧盯着选锋营骑兵翻飞的马蹄,然后喝道:“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