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敲门声骤响,瞬间将宋渃婳不知飘往何处的思绪拉回。她有些慌乱,挣扎着推开面前的男人,“我、我去开门,应该是定的外卖到了。”
萧燃眸光随着她的背影,似是连一刻都不想移开视线。
“你好,请问你是……”门打开,站在外头并不是外送员,而是一身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他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连一根头发丝儿都没有跌落下来,鼻梁驾着一副金丝眼镜,微微挡住了些镜片后散出的锐意。
细看,眉眼间还与萧燃有些相似。
看见是一名女孩儿开的门,男人的眉头不禁紧皱,抬手看了眼腕上价格不菲的名表,语气有些不耐,却又好似在极力克制。
“萧燃呢。”见宋渃婳不语,萧衍晟越过她径直走入了房子中,见屋内样样简陋,他眉头皱得更紧,眸中是眼藏不住的嫌弃之意。
宋渃婳见这人如此没礼貌,心里亦有些不快,正想开口,萧燃冷然的嗓音自房内传出。“你来干什么。”
萧燃随意在椅背上取下一件衬衫套在身上,纽扣也只松松散散地扣了两颗,隐隐还能瞧见胸膛的轮廓。
见到自己名义上的父亲,他先是一楞,旋即面色不耐地倚在门边,一副懒懒的模样,显然也并不待见他。
“站没站相,从小我是怎么教你的!”萧衍晟厉声指责,见萧燃身形连分毫都未动,更是气恼不已,愈发看这个儿子不顺眼。
萧燃眼皮微抬,好看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屑。“你若是没什么事就请离开吧,我这儿也没什么好招待你。”
见他已然下了逐客令,萧衍晟更是心中堵了一团棉花一样,憋闷得紧,也不顾还有其他人在场指着他的鼻子教训。
“好好的家你不待,非要住在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你脑子是被水淹了么!”
萧燃轻嗤,“乌烟瘴气?”他唇角满是嘲讽的笑意,眸中却是冷然一片。
“对我来说,这儿才是人间天堂。可比在家那会儿你天天带女人回来的日子舒坦多了。”
萧衍晟被当着外面的人戳破这些事,脸色瞬间有些不自然,可很快又恢复如常,端着父亲身份指责他作为儿子的不是,却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只字不提。
“这是两码事!”他瞪了萧燃一眼,“现在说的是你为什么一声不吭地就跑出来住,现在我是短了你吃的还是喝的,你宁愿住在这种地方都不愿回家,要是让人给知道了,还指不定以为我怎么虐待你了。”
呵。
说到底,也是关乎面子啊。
萧燃神情更懒,好似眼前男人并不是他的父亲,而是一个陌生人般,眸中淡漠得没有一丝情绪,他轻轻反问。
“你多久没回家了。”萧衍晟果然一愣,萧燃也没指望他能回答出来,不等他答便径直道:“我搬出来怎么算都有半年了,你现在才知道我搬了出来,不就证明了你也根本没回去过么?”
“总归家里也只有佣人,住这儿没有外人,我还更自在些。”
萧衍晟岂止是不知道萧燃搬出来了,他甚至在这长达半年的时间内都没问过一句他的近况,直至他又即兴带了个女人回家才知晓原来萧燃已经很久没有回家,就连给他的卡也一分没用,原封不动地放在他房间的书桌上。
他以为萧燃是介意自己外面玩得花,身边有许多女人,便霍然道:“你妈不也在外面包养男人么?!我们一向各玩各的,可这并不代表爸爸的心里没有你这个儿子啊!”
萧燃心尖一凛,放在身侧的双手忽而紧握成拳,越攥越紧。
萧衍晟的这句话,彻底揭开了那最后一层遮羞布般,将这些腌臜龌龊至极的事尽数抖落出来。
萧燃心脏那处好似压了一块石头般,重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眸子微动,想状似不经意般瞥宋渃婳一眼,可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连这不经意的勇气都没有。
他害怕会看见宋渃婳嫌恶的眼神,会更对他敬而远之,害怕她……会离开。
萧燃最不想让宋渃婳知道的事,她终究还是知道了。
“我想这儿并不欢迎你,这位先生还是自行离开吧。”宋渃婳眼神中带起一丝不悦,眉头紧紧皱着,显然是生气了。
从他们谈话开始不久,她便已能猜出来眼前男人的身份。
随着他们争论,她是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只能面色尴尬地站在原地。
也是在这一刻,她才知晓原来萧燃看似光鲜亮丽的学霸人设背后,竟有那么多的不易,她虽从小就没了妈妈,可宋鸿宇一直待她极好,这么多年担心她介意,从来没有提过再娶,就连在外也是洁身自好,所以她的生活中并没有这样的糟心事。
可却能想象,她若父母尚在却各自都有外遇,连表面婚姻都懒得维持,将她丢给家中佣人照顾,她一定会心理扭曲。
那种明明不是孤儿却宛似孤儿的感觉,一定很不好受。
宋渃婳看了眼脸色难看的萧燃,心尖微微泛起点点涩意,头一次心疼这个男人。
萧衍晟扭头大怒,“你算个什么东西,敢与我这么说话!”
“够了!”萧燃抬眼,那双原本平静无波的眸子里满是厉色,“你要是不想你在外面的那些破事登上娱乐新闻头条,就给我滚!”
萧衍晟猛然像个被掐住脖颈的公鸡般,那些即将出口的话被他硬生生被憋了回去,面如土色。
倒也不是他惧怕于萧燃,而是曾经他就联合过他母亲给他下套,让他在外面包养女人的事全抖擞出来,让他风评受损,公司的股价也因此事受到了影响。
现下他欲与人洽谈一个重要的项目,在这样要紧的时候可不能生乱子。
他虽气闷,可萧燃的事却远没有其他事重要。
萧衍晟瞪了眼站在门口不远处的宋渃婳,终还是毅然转身离去。
门打开的那瞬间,宋渃婳上前两步,压低嗓音道:“下次别再假惺惺装作关心他。”她的语气中满含怨气,带着刺。
“你若是真的关心他,就应该察觉到他在发烧,可你却连走近他都不愿意,谈何关心。您的那些闲心还不如留给你那些女人们吧,萧燃他就不劳您费这个心了。”
说完,她连给萧衍晟反驳边界的机会都不给,径直将门板给关上,彻底隔绝了那满脸皆是虚情假意的男人。
不一会儿,门再一次被敲响,拉开门是宋渃婳点的外卖终于到了。
她接过外卖往屋里走去,见萧燃垂下眸子依然倚在门边,一副落寞寂寥的模样。
宋渃婳走到他面前,正筹措着怎么喊他吃点东西,却听眼前男人笑了一声,极轻,像是自嘲。
“很脏吧?”萧燃咬紧牙关,不敢抬头看她的那双眸中满是苦涩,那份阴暗像是一片黯淡的阴影不断笼罩着他心中的每一个角落。
“我就是那么恶心两个人所生出来的玩意。”
“所以你说得对,我就是一个恶心透顶的人。”
宋渃婳心猛地一缩,像是被什么给紧紧揪着一般,好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微微的刺痛。
明明是她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可这一刻在他口中说出来却好似变了一个味道。
她脸色一白,手指不由自主地攥住裙摆,红唇微启,想说什么却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大小姐。”他猛然抬眼,撞见了她有些慌乱的神色,嗓音极沉似下了什么决心一样。“我这样的人,还配做你的同桌么。”
萧燃一语双关,似在暗喻又似在试探。
只要宋渃婳不愿,他亦不会再强迫于她,会……从此放她离开,不再纠缠她。
他这样的人,他这样属于阴暗的人……不配站在被华光照耀的她身边。
“啪”的一声响起,萧燃手臂一疼,下意识抬眸看她。
站在面前的宋渃婳和当初一样,既明媚又耀眼,让人止不住地想要靠近她,靠近独属于她的那份明媚。
“你胡乱说什么呢!有那闲工夫还不如过来把粥喝了把药吃了,你不会是故意想拖着感冒不好,然后耽误给我补课吧!”见萧燃愣在原地,宋渃婳翻了个白眼,直接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拉着他走到餐桌,指了指桌上还冒着烟的白粥,“赶紧吃。”
萧燃依言坐下,心里最柔软的那个地方蓦然塌陷,眸色一柔。
他吃过药后又睡了一会儿,宋渃婳也没离开,坐在沙发上打着游戏。
见窗外天色已然完全暗下,她才起身走到房内将手心贴在萧燃的额角上摸了摸。
还很烫。
宋渃婳推搡着萧燃,“醒醒,起来。”见萧燃双眼微动,她拽着他起来,“我们去医院。”
萧燃也清醒了过来,摆手拒绝,“我没事,不用去医院。”他抗拒去医院,亦不想动弹。
一番争执下来,宋渃婳拗不过固执起来的萧燃,只好妥协不去,看了一眼男人,心中又起了几分异样的情绪,她终是叹息一声。
“我今晚留下来,你有事就喊我。”
话落的那瞬间,萧燃眸子墨色翻涌,呼吸更沉。
他攥着宋渃婳的手腕,微微抬头,幽深的眼中皆是欲念,瞧着竟是比这外面的夜色还要晦暗不明。
嗓音嘶哑,带着灼得烫人的温度,“知道留下来会发生什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