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秦明月造访兄长的寝殿。
还没开始登殿前的长阶,就已听到低沉如擂鼓般的“咚咚”声,她不由心悸了两分,接着却感到困惑。
兄长的击柱之声能扩散至这般远,看来是实力有所长进了?
可他前不久才刚晋入蛮牛大成,要想达到这般,起码也得是武者二境腾空境。
突破腾空境自是不可能,那难道击柱者另有其人?
想到这,她心中分外好奇,不由改步为飞,直接从半空掠过了高高的长阶,来到了大开的殿门前。
站在殿门前,“咚咚”声已然十分大烈,就好像有一柄又一柄的重锤砸在她心头般。
她凝目望去,顿时哗然。
黄裤衩,光膀子,汗水淋漓,少年模样,不是她那百无一用是勤奋的兄长又是谁?
看着散发着不同于以往之气势的他不断地挥拳击柱,她直接飞进了殿中,飞到了兄长身前。
击柱正酣的秦明阳耳畔都是隆隆的响声,自是未察觉到妹妹的到来,直到秦帝的掌上明珠干咳几声,这几道清脆而灵动的少女咳声才穿过隆隆沉响进入废柴皇子的耳中。
秦明阳回头一看,愣了愣,笑道,“明月,你怎么来了?”
“你晋入腾空境了?”少女开门见山。
秦明阳顿了顿,便大大方方承认,“是。”
“你是不是用了什么秘法?”少女那似她母亲般的丹凤眼已是凌厉了几分。
“没。”秦明阳。
“你是不是魔怔了?!”秦明月陡然咆哮。
跟随她一同爆发的还有体内澎湃的真气,飞天境强者一怒,直接令尚才武者二境的秦明阳不由震退了两步。
“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这世间有不少秘法能够短期内显着提升修士实力,但大多是以透支修士根基为引,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大家不会选择这么做。
而秦明阳短期内实力提升了这么多,自是被秦明月误以为他是使用了某种秘法。
秦明阳拎出曲仙草和霸体诀,再将两者加和一起迸发的效果给妹妹好说歹说,才令精明的少女信了几分,但秦明阳清楚再这么下去,纸一定包不住火,可他不想暴露自己掌握龙吸术的事情。
一自然是私心,他不想如此变态的修炼之法被皇室那些眼红的宵小所得知。
二是目前他对龙吸术掌握尚浅,若冒冒失失就教给其他人,极易令他人走火入魔。
毕竟古往今来记载中仅他一人练成龙吸术,就足以说明此术之诡异。
“那你曲仙草用完了怎么办?”秦明月问。
秦明阳顿了顿,道,“我打算近期就赶往西疆。”
“去那做什么?”
“西疆盛产曲仙草等炼体药材,斗法大会在即,所采药材都要严格运往藏宝阁,任何人不得随意使用,倘若我去那,当一名编内士兵,便可名正言顺了。”秦明阳道。
“你疯了?!堂堂皇子,去当一名士兵?”
“为了修炼,这不算什么。”
“尊严呢?”秦明月冷眼相对。
秦明阳垂眸道,“月儿,这个世上,拳头硬,才有尊严。大秦之所以建立,靠的也是老祖的一双拳头,而不是所谓的什么虚无缥缈的尊严。父皇,母后,你,之所以被众人敬仰,是因为你们是他们可望不可即的存在。只有我变强,我才会得到真正的尊重,而那时,成王败寇,我的那些过往,便不重要了。”
“好,你要去便去吧!”秦明月大声道,话落便转身向殿门飞去。
然而她飞至半空,忽听身后传来一道喝声,接着一阵风向自己背后袭来,紧接着胳膊就被人抓住了。
她惊讶回头,不曾想竟是自己那废柴兄长。
武者二境腾空境,顾名思义,到这个境界的武者,力量已经达到可以跃至高空的地步,但相较修士四境飞天境这种可以长期在空中飞行的自是相去甚远。
“你作甚?你放手!”秦明月怒斥,却没任何动作。
秦明月凭借妹妹的浮空能力也跟着一起滞留在大殿半空,他紧抓秦帝掌上明珠的胳膊,痛苦道,“月儿,我做这个决定非常艰难,要离开你和母后还有父皇,我也很舍不得,但是我别无选择,如果你也不理解我,我会崩溃的。”
秦明月银牙紧咬,却不发一言,只是眸子里已渗出了晶莹。
但这一幕未被看着她背后的秦明阳看见,见妹妹久久不言,秦明阳长叹口气,松开了妹妹的臂,整个人“唰”地一声从大殿空中落了下来。
秦明月握紧了拳,然在半空驻留许久,仍未能说出什么,半晌,遂在秦明阳的目光下,飞出了殿外。
看着妹妹离去的背影,秦明阳瘫坐在冰凉的琉璃地板上,又叹了口气。
为了不让龙吸术暴露,他也只能这么做了。
只有用曲仙草等炼体药材来掩盖,才能让旁人相信他只是通过连体药材加上霸体诀才做到飞速修炼的。
尽管龙吸术的恢复能力已经远超这些炼体药材了。
就是当晚,秦明阳应召到母后寝殿。
到时,南宫婉正在翻阅奏折。
大秦皇后本不用做这事,也无权越界。
只是南宫婉有心为丈夫分担,同时秦帝本身也信任自己的皇后,于是部分奏折都由南宫婉批阅,一般她也只会附上自己的意见,真正的决策权还是在秦天祥手中,只不过一般这些奏折都会直接按照南宫婉的意见处理,少部分比较重要的才会经过秦天祥二次审阅。
望着在角落桌案上批阅的母后,尽管来前自己那小侍卫也不清楚皇后请他来的原因,但秦明阳心中也了解个大概。
他走到母亲身后,没有说话。
等南宫婉又翻了几篇奏折,她放下竹简,起身转过来,叹道,“你呀你,总是这样,到了也不知道说声。”
“儿臣不希望打扰母后。”
“木头似的,”南宫婉白儿子一眼,“我是你母亲,我能和你见外么?”
秦明阳咧嘴一笑。
南宫婉走近,抚摸儿子的头发,“听月儿说,你打算到西疆参军?”
“嗯,那样儿臣就能名正言顺地使用炼体药材了,”秦明阳抬起头看母亲,“母后,我这么做会不会不符规矩,父皇会不会受影响?”
“不会,”南宫婉轻声解释,“虽然这么做大家都看得出来是有投机取巧之嫌,但毕竟规矩上是符合的。你父皇并非不愿你使用藏宝阁之物,而是缺少一个合适的说法,来堵这泱泱之口。如此一来,这问题正好解决。”
“原来如此。”
“你如今是腾空境了?”南宫婉捏量着儿子的手臂,确实硬朗了几分。
同境界下,武者的肉身强度要高于修士,但修士也能凭借真气,达到不输于武者的肉身强度。
“嗯,前几天刚突破的。”
“看来这曲仙草等药材配合霸体诀确有奇效…………不过,军队不比皇宫,在这,我和你父皇还能罩拢着你,但到了军队,你的一切就要听将军的。将军让你往东,你便不能往西。一切都要你自己小心为上。”
“我明白。”
“也罢,留你在身边十几年,是该放你出去历练历练了。”
“母后,待我回来之时,我一定会有所成的。”
南宫婉淡淡一笑,并未回应,只是珍惜着这最后的时光,抚摸打量着儿子的脸。
秦明阳从母亲寝殿离开后,身上多了件宝甲。
此甲名为赤红甲,是一件三品宝器。
可令三境以下的修士、武者难伤戴甲者。
只可惜藏宝阁内的宝器都账上有名,每件的穿戴者都有记录,南宫婉也很难动用私权给儿子获取一件更高品阶的宝甲。
毕竟虽说她是皇后,但即便是皇上,也不能随意支配阁内那些宝器的去路。
一切都要以大臣们商量为主。
将这些宝器分发给真正适合的人。
而这件赤红甲,是过去南宫婉历练时所获,因为来历特殊,遂不必上交藏宝阁,便一直私藏,这会听闻儿子要到西疆,此甲便派上了用场。
秦明阳踏上西去之途前,还收到了一张信条,上面写着:儿,此番西行,勿念宫中。
皆以你己事为重。
我虽为天帝,却也不能一意孤行。
遂一切都要靠你自己努力。
相信儿归来之时,已是令父刮目相看之样。
言简意赅,毫不拖泥带水,自是自己那万人敬仰的父皇。
秦明阳收下纸条,握了握拳,看向宫外远方的天穹,眼角不免溢出几抹晶莹。
他吸吸鼻子,长呼口气,再迈步时,目光已愈发坚定。
秦明阳跟随的是一支特遣队一同赶往西疆。
这支特遣队此前带着使命返宫,如今正好带上秦明阳一起回到西疆。
队中的领队是一名三境归一境的修士。
归一境的特点是体内真气已十分磅礴,遍布全身,所以出手极快,指尖就流淌着雄浑的真气。
此特遣队属于大将军无极狂麾下,无极狂乃六境化神圆满修士,与秦天祥境界相同,在早些年间与西楚的大战中立下汗马功劳,属于护国大功臣。
如今他指导着大秦在西疆的战事,但本尊常年待在皇城内,所以他手下这些将士只能来回奔波,领走他的任务或将西疆的战况上报给他。
秦明阳所待的这支特遣队便是这成百上千支里的其一。
除领队骑的是二品宝马外,其余队员骑乘、搭乘的都是一品宝马。
按照一品宝马的速度,这支加上秦明阳在内一共十人的小队需要七天才能抵达西疆。
而在此期间,众人要穿过许多灰色地带——无大秦士兵镇守的国内野境。
这些地方常有野兽出没,山贼横行。
有时候即便是官队,也得绕开这些地头蛇。
好在队伍走的是官路,即军队已经肃清的安全之路,但天有不测风云,这些地方也难免在暗中产生变化,比如有新来的山贼,流窜的野兽。
所以众人还是小心赶路为主,不敢惹是生非。
队中有一辆承载货物的马车,相较骑马,坐在马车上更为平稳舒适,秦明阳就被领队安排在马车上,只需负责御马即可。
度过了风平浪静的两天,秦明阳在这小队里可谓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秦明阳想给他们搭把手,众人却连说不用不用,晚上守夜也不需要他轮值,可以尽情地睡大觉。
终于秦明阳在第三天忍不住开口,“你们不用对我特殊照顾,我既然做了这个决定,那么你们能干的,该干的,我也会干,我也得干。”
众人沉默,好半晌,领队才开口道,“那你中午跟杨里去找点柴火吧,不够用了。”
秦明阳点点头,虽然是件不重要的事,但至少算初步融入这个集体了。
杨里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一境的修士。
在附近的树林捡柴火时,秦明阳忍不住问,“杨里兄,你们为何这么排挤我?”
杨里愣了愣,道,“殿下,你可折煞我了,我哪当得起‘杨里兄’三字。”
“现在我们是战友,宫中那一套就先放下。”秦明阳说。
“殿下,你我皆知你是名义参军,实则另有所图,我若真不知好歹,与你以兄弟相称,这要真让旁人听去了,日后怪罪下来,我一个小小的卒子,可当不起。”
秦明阳一时说不上话。
“所以殿下你清楚,出了皇宫,你依然还是殿下,我们自然得尽量以殿下的排场招待你,你既被分到我们这小队中,那我们自不能让你有何闪失。”
“那你为何就不能信我是真心想为边疆战事出一份力呢?”
杨里愣了愣,“我还真没想过,皇子们哪个不是高高在上,含着金汤匙出生,哪怕修炼天赋不如我们,这辈子也能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又何苦到这不毛之地受罪呢?”
“那你今天记住,我就是那个例外!”
待柴火拾了两筐,两人也来到了树林的深处,忽然杨里惊道,“殿下快走,这里附近有山贼!”
话落,也不等秦明阳问个究竟,便带着秦明阳飞奔出了树林。
到树林外,杨里解释道,“殿下,我方才发现了火堆余烬,这是山贼留下的痕迹,附近很可能有大伙山贼,这柴火也捡够了,我们迅速返回队伍吧,过后还得上报领队,尽快离开此地。”
“山贼?就不能是其他正经队伍留下的么?”
“此地除了大秦军队,一般也不会有人路过,而我们士兵用火,绝不会选在树林深处,同时也不会留下痕迹,但方才林中那一堆余烬,赤裸裸,只能是鲁莽的山贼留下的。”
“山贼很可怕么?”
“这山贼一般也都是些有境界的修士,而且人数众多,加上他们在暗,我们在明,一般我们发现山贼痕迹,都会尽快撤离附近,否则真起了冲突,难免损失惨重。这些山贼都是见钱眼开的亡命之徒,根本跟他们讲不得道理。而且他们居所隐蔽而复杂,又经常迁移窝点,军队也不方便清剿。”
两人返回队伍后,杨里当即将树林发生的事上报领队,后者也未多婆妈,当即命众人收拾东西,迅速撤离了此地。
慌慌张张逃了半天,直到夜晚确定摆脱了山贼,众人才重新寻了处地点扎营。
秦明阳也没有墨迹,任众人给他单独安排了一个营帐,当晚修炼了半个时辰,他到外面透透气。
今夜除了远处那个守夜的小队员,其余人都在附近的那处营帐里。
秦明阳好奇凑过去,听动静,知道众人是在打火锅,吃野味。
“这兔子真香啊,王二,尝尝。”
“嗯,确实不错,这兔子吃天地灵气长大的,味道确实不是家中那些养的能比。”
“来,吃!多吃点!今天抓了好几只,还有之前剩的野猪肉,痛快吃!”一个豪迈的声音。
“哎,你小点声,待会儿让那小子发现还得了!又得说咱们排挤他了。”
“啧,怕啥啊,每天呆在营帐里跟废人一样,放心还有徐同把风呢,来了会告诉我们的。”
秦明阳不由看向了远处,那徐同确实在把风,只不过是在睡梦中把风。
“唉…………这皇子就是好啊,锦衣玉食的,哪怕是参军赶路,苦的累的也是我们,他每天就坐着马车,也不用颠簸,舒服得很。”
其余人都冷笑一声。
“没天赋也不可怕,一辈子反正衣食无忧,哪像我们,还得拼死了往上爬,最后可能结果也是横死,唉…………人这命数啊,确实由不得自己。”
有人问,“那你说他这待在宫里不舒服多了,干嘛非得跟我们挤马车啊,这不自找罪受么?”
“废话,那肯定有所图啊。”
“能图啥?”
“功名啊,利禄啊,世人为的不就是这几样么?过去那些皇子,有的装模作样来参军,最后啥也没干,但捞了个什么破敌有功的好名声,回去拿着这名声,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到藏宝阁取自己想要的东西了。宫中基本是这个情况,那些宝物、宝器、药材,基本只发给这些‘有战功’的人,当然了,有的人确实是脚踏实地做事,但大部分,尤其这些皇子,都是假惺惺,做个样子罢了。”
“那确实烦,这一路上我们还得保他没有闪失,要是出了闪失,我们可担不起,可能还要掉头的。但这战战兢兢一路啊,我们也没啥好处,最后得益的还是他。唉…………想想确实不公。”
“这有啥好说的,都是命。”
“想想当年还传这秦明阳和明月公主是龙凤转世,现在想想就可笑,凤确实是凤,但另外一个可不是龙,是条虫啊,哈哈!”
其他人也笑,但没笑几下就在领队的嗔怒下收了声,“想死吗你们,被他听到你们小命可就不保了!”
就在这时,一阵窸窣从附近响起,秦明阳猛地一惊,下意识朝守夜人那看去,不想几道模糊黑影闪过,守夜的徐同应声倒地。
瞬间,窸窣声大作,笼罩四面八方,秦明阳顿觉身陷囹圄,大喊。
“山贼!”